家教-投降

　　爱唱歌的女主播（七）

　　司机载着我，还有车上打盹的医生，咕噜咕噜地碾过小石头路到了郊外的一个小别墅面前。当我将行李拿下车，司机便迫不及待咕噜咕噜地离开了。
　　我对眼前的古怪陈旧的房子十分不满：
　　“我仿佛已经感受到这个房子散发的阴森的味道，为什么我们住在这个屋子？”
　　“你还没有住进去呢。”托马斯走在我前面，一点儿也不介意似的，“这是头儿安排的地方，你不能怪罪我。”
　　我只好说：“好吧，都怪上帝的蕾丝袜。”

　　总而言之，在这个冬天我和托马斯被上司踢出了纽约飞到了这个镇子的角落里，我们正在进行着据说名为“视察”的任务——可怜的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目标，于是每天都无所事事地到镇子上逛逛，除了发现这里的物价比城市略低点之外，我没有发现能值得报告给玛格丽特的成果。
　　来到这里休假的第二个周末，我坐在客厅刚打开电视时突然接到了来自伟大组织总部的第一个电话。
　　于是我如实将近况禀报给了我的临时上司玛格丽特夫人——当然不是杰克先生了，那家伙也许还躺在病床上四仰八叉：“这儿的苹果很甜，又便宜，卖苹果的人说是他家自己种的，好厉害！等我们回意大利，我也想去种苹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是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她又接了一句，“果农小姐，你友爱的同事，托马斯先生呢，他去种番茄了？”

　　一听到玛格丽特提到托马斯这个不务正业的混账，我不由得鄙夷地告诉她：“托马斯太可怕了，刚刚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他就迫不及待地原形毕露了，每天都衣冠禽兽地出去鬼混，一身酒气地回来，他是去哪里喝酒了！有时候甚至第二天也见不到人影，我已经三天没有见过他了。”

　　她果断地告诉我：“你们真是太松懈了，这个月的工资划给杰克用于治疗吧。”
　　“杰克的病还没有好起来吗？”我心痛于我因为托马斯而消失的工资，忽然觉得不对劲，上个月受伤的杰克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康复？他不该已经活泼乱跳着去捕捉鲨鱼了吗，“那件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旋即，我听见电话那头玛格丽特叹气的声音，“总之，你的上司杰克先生令我担忧，我挂电话了，晚安宝贝儿。”

　　于是我只听见嘟嘟嘟的挂线声。
　　我感觉的我心情也被按了挂机键，杰克的病情——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尽管那天我看到的杰克并没有现在所说的那么脆弱？而且按当时玛格丽特夫人的话，杰克没有大碍。

　　难道玛格丽特在隐瞒我？可是在当时，关于病情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呢，完全没有必要。
　　假设真的是这样，那个杀手‘爱唱歌的女主播’……他到底对杰克做了什么？

　　我咬了一口苹果，突然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夜不归宿的人大声说：“嘿，我回来了，你在哪儿？”我扭过头，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脚步凌乱地走进客厅，他的脸上有着明显酒醉的酡红，眼睛也是雾蒙蒙的样子。
　　“亲爱的同事，”我扔给他一个苹果，正好砸在他额头上。“玛格丽特刚刚已经表示反对我们的工作状态了，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

　　托马斯弯腰捡起苹果，盯着苹果很久，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我的脸，什么也不说。
　　我伸出五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嘿，你真的喝醉了吗？”托马斯不耐烦地拍开我的手，迎面倒在沙发上，抓了一个枕头盖住他的脸。

　　他的声音从枕头下模糊地传出来：“我困极了，唉，酒精是个好东西。”
　　我不太想理他，“你回你的房间去吧。”

　　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应，沙发那头却响起了呼噜声。这使我萌生了一种用枕头使他窒息而死的冲动。

　　我调到新闻频道，屏幕里的女主持人正面无表情地播报着关于连环杀手“爱唱歌的女主播”的最新消息——“今日下午在纽约已发现第11位受害者，居住于市中心的32岁男性……”
　　伴随着托马斯的呼噜声，画面切换到直播室里两个面对面坐着的黑发老头儿，女主持人坐在中间说着什么，看起来似乎正在对近期的连环杀人案做分析评论。

　　这让我又想起了远方的杰克先生，如果不能得到准确的答案，恐怕我这个夜晚难以入睡。我想了又想，拿出手机给玛格丽特打了电话。没想到响了两声就通话了。

　　我有点着急：“杰克到底发生了什么？”

　　“噢天哪，我听见了你那边的声音，”玛格丽特没有回答我：“真可怕，我们正在看同一个频道。”
　　我楞了一会，被她这样一说我才注意到电视里的内容。
　　‘杀手很聪明，除了尸体，他甚至没有留下一点东西，仿佛能凭空消失一般。’电视里的老头说：‘今天警方公布了受害人被害细节，简直让人惊讶，这些死去的人身上都带着数十处由尖锐器物造成的伤口，他们被戳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被戳了很多个窟窿？”我想象了一下，觉得有点恶心，“呃，好像一颗烂掉的草莓。”
　　电话那边的玛格丽特说：“没错，幸运的杰克，在所有人遇到杀手的人里，只有他没有变成烂草莓。真是有趣的幸运……”
　　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是因为她冰冷的语气还是她说出的话。
　　我看了一眼熟睡的托马斯，压低了声音：“你怀疑他？”

　　“你错了。我没有信任过他……从他受伤回来开始。”她轻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哪里不对劲，但是我总觉得……”她沉默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不说话，听见她的声音从机械里传出来：
　　“让我们仔细想想，我们是从什么时间接触到爱唱歌的女主播的？
　　——上个月，你与杰克一起执行任务的那天，参与其中的，还有奎因。任务的尾声里你发觉那天的杰克是个冒牌的家伙，于是你从他的车上逃走了。奎因找到了你，并且与你一起回到了纽约。这是你所知道的一切。”她顿了顿，“奎因告诉我们，他在路上做了手脚迫使‘杰克’的车子和危险物品一起爆炸，但‘杰克’也逃跑了，由于警察的缘故奎因并没有时间去寻找他的踪迹。这是奎因的说法；然后，第二天我的人找到了昏迷的杰克，他没有死，医生说他受了伤——也就是托马斯。”

　　“我的宝贝，你说，这个人，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杰克吗？”
　　“谁知道呢？”

　　我也陷入了沉思。
　　参与爱唱歌的女主播事件的，只有我、奎因、杰克、托马斯四个人。如果现在总部里的人并不是杰克，那意味着四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撒了谎。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玛格丽特会派我和托马斯出门了，我想，她在怀疑我或者托马斯。

　　我应该是没有撒谎的，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是这样。特殊情况另当别论，也许那些不诚实的记忆会自动消除、只在梦里与我相会也说不定。

　　我突然想到了那天车子里的陌生尸体：“你忘记了，还有那具尸体。”
　　“哦对，还有那个人的陌生电话。你瞧，我们一不小心就陷进了别人的案子里，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好了，我该去睡觉了。”

　　我关掉了电视，沙发上的托马斯依然酣睡着。

　　玛格丽特是否信任我，这并不重要，毕竟有时候我看到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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