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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我打量着穿衣镜中的人,深灰色军装一尘不染,银色肩章闪闪发光,腰立背挺,肩膀拉得陡直,极其完美标准的军人之姿。
“真没有想到你原来这么适合穿军装,好像一直没脱下过来。”苏把军帽递给我,玩味的审视着,目光里多了些难以揣测的东西。
“男人天生就是能当兵的料,何况我这种绝种好男人。”我摩挲着锃亮的帽徽,微笑,“如何,突然对我改观了?只是这中尉的军衔有点低,起码也得配个少校啊。”
苏轻轻哼一声,眼波流转,“要不是为了方便谁会借你军装,真白痴。”
把军帽慢慢扣在头上,我从帽檐下最后扫了一眼镜中男子,他的眼睛隐没入淡淡暗影里,唇角锁了些许的寒意,刀刻般冷厉。
果如苏所料,入夜时分天空突降暴雨,海面狂涛大作。尽管亚历山大号浑如巨人般不可撼动,脚下仍不免传来微微震动。
我关掉电视机的遥控器,倚在窗边,慢慢夹出一根烟。
宽大无比的甲板被雨水冲刷得象面水汽淋漓的镜子,白炽探照灯下倒映出雨水和夜空的影子,那么的森冷,那么的锋芒毕露。
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狠狠抽了两口烟便踩灭了烟蒂,我从衣柜里摘下件军制风衣套在身上,拉开门跟两旁伫立的警卫微微打声招呼,径直向通向甲板的电梯走去。
雨夜里的海面喧哗如许,天与夜的汇合处那线波涛雪亮,仿佛黑暗里淬出的一线亮银。
我靠紧桅杆,耳边充斥着浪涛撞击金戈交鸣,沉重的雨粒打上甲板,于沸腾的嚣声中透出无可名状的寂寞苍凉。
身后那华美船舱里,有灯光耀眼,有霓虹璀璨,觥筹交错,鬓影腮香。我不知自己为何选择驻足在暴雨中俯瞰黑色的海洋,那么深邃危险的海洋。
海水翻腾,风声滔滔,我抚摩着湿冷的栏杆,移不开视线。
“嗨,寇银”
隐隐约约中,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唤这名字,声音依稀熟稔。
转过头,看到一个人的身影隐没于潮水般的明亮灯火中,世界那么阴霾,舰身那么巍峨,雨水又是那样急切暴烈,却无法掩住那道削挺的身姿。
我默默望着他,虽在连天雨水中,掌心却涌出股些涔涔的汗意,有股控制不住的焦躁枝枝蔓蔓爬上脊背,让人觉得烦闷和郁悒。
我忍不住把手探进口袋打算摸包烟,触手所及一片洇湿,早被雨水浇得透了。
他走出灯海大踏步接近,象走下万众瞩目的舞台,或是刚刚走上。
那些仿佛无处不在的光线自他身旁不断退却逝去,一如这些年哗然流过的时光。
在见他之前,我不曾精心准备见面的台词,于是此刻,忽然失去了一切言语,直到自己那投在地上的倒影,和同样被拉得又斜又长的影子渐渐凑近,隔着灰白的雨帘,而后缓缓交叠。
他手里握着把伞,只是雨急浪湍,那身军服已变得精湿,成串的雨珠在伞边连成了线,随着风声斜滴上衣角,将军装的颜色漂染得更加深邃。
他向前踏一步,肩上徽章折过七彩灯光,晶亮得灼目。我感到暗淡的视野被刺得有一点疼,于是回过头,继续去凝望那无边的怒吼着的波涛。
“好久不见。”他的肘支上桅杆,那柄几乎失去功能的伞遮上我头顶。
“呵,是啊。”我伸手在他面前用力摆了摆,“你好。”
他笑了,雨水顺着鬓角流下来,淌到腮边,他只是神气十足的笑,“我该说什么?欢迎回来?”
我好笑的望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人即使眼下被淋得象只落汤鸡,却还是只尾巴高高翘起,自以为光芒万丈的鸡,“纠正一下,是‘到来’,不是‘回来’。”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仿佛终于意识那伞毫无用处,手一松,伞便嗖的一声被风刮进海里。
我望着在海面上开得象朵花似的伞随着浪花动荡不止,忽然觉得站在暴雨观察海景的行为实在傻得透顶,而且海风刮起来也太冷,不禁缩了缩肩膀,龇了龇牙,冲他一甩头,“走吧,这太冷了。”
他却一动不动,脸上还含着笑,目光十分深沉。
我最害怕这种眼神,让人感到十分不自在,跟欠他多少钱没还一样,不禁皱眉,“有事进去说,别在这装……”冷不丁打个嗝,硬生生把下面俩字咽下去,“你不走我可走了。”掉头就走。
“寇银。”
“嗯?”我已抢出两步,听这话回过头,看到他站在瓢泼大雨里,湿透了衣服被风拍得瑟瑟而起。
“你知道现在物价涨得很快。”
我愕然的张大了嘴,不是吧,为什么突然会冒出国计民生的大事来?
“尤其是肉价,特别是猪肉。”
“嗯?”
这是幻听了,这肯定是幻听,我为什么要和前任雇主站在大雨里讨论猪肉价飞涨的问题?
“所以,”他笑得坦然自得,“现在和母猪比较一下,我更物美价廉一些,你不妨考虑考虑买下来。”
雨愈发大了起来,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拍散的银色水珠,一片一片,刺得眼睛生疼。
我愣了一小会儿,然后象所有好哥们在这时候该做的那样,大剌剌的走到汶迈身边,伸出巴掌极有义气的猛拍他肩膀,郑重其事的点头,“好,好,不过这个问题咱们以后谈,”一把扯住他胳膊向前带,“进去吧,省得发烧说胡话。”
妈的,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敢情之前所有的伶牙俐齿都是为了跑这里找报应。
汶迈被我扯得有些踉跄,隔着雨幕的眼神却依然很狡黠,“多久以后?”
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等你保住命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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