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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离去
去岐州的路并不远,只是举家迁徙,行动缓慢,一行人紧赶慢赶也走了近十天,而在上路的第二天便在途中听闻了西魏恭帝病逝的消息,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消息,自宋武帝刘裕开的杀禅位君主先例,基本都是这样的结局,只是内心还是有点唏嘘的。
成为王族,转变的不止宇文邕,宇文毓也是一改往日悠闲,与世无争的性格,上任岐州刺史后,宇文毓的公事开始变多了,平日里不是和地方官员议事,就是视察民情,还未到一个月就查出了长使利用官职之便,以权谋私,强抢民女的大案,迅速的为宇文家在百姓心中竖起了王族的威望。平日虽偶有看到独孤辛柔略感孤寂,却也每每在听到下人说到宇文毓的政绩后便露出自豪欣慰的笑容。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句话他们这些贵族子女本就更懂,也自是不能有怨言的。
然一切又怎会太过美好?四月便从长安传来了太傅赵贵意图叛乱,被当场伏法的消息。宇文毓为了这事和自己的亲信在书房商议了一天,待他来到独孤辛柔的院子的时候,已是疲惫不堪,我从院外端着水果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院中的树下,借着房内的烛光瞧着独孤辛柔看书的身影,我不知为何他不敢踏进房内,便也不想去打扰他,只是远远想等着他进去,然过了快半个时辰,他才鼓起勇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步至独孤辛柔面前,牵过她的手至里屋,我自是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只以为就此和好了,但是想不到剧烈的破碎声、哭喊声瞬间响起,惊得我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果盘,想冲进房中时却被宇文毓一声暴呵给制止了,我和小茆只能呆在门外,心情烦乱的听着独孤辛柔凄厉的哭声。我们在门外守了一夜,这一天宇文毓守着独孤辛柔一夜,也是自那日后独孤辛柔就被禁足在了院中,我和小茆也只能在送饭的时候才能见她,每每见独孤辛柔时她都只是坐在椅子上望着东边,不言语,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不知宇文毓为何突然如此待她,但却也实在无法责怪一个一样心痛不已,每日忙碌,消瘦几圈的人。就这样直到七天后传来了独孤信在家自尽的消息,我才顿时醒悟,这火竟如此之快的烧到了家门口。
这事其实说到底是独孤信拖累了赵贵,赵贵因不平宇文护把持朝政,与独孤信等人策划杀死宇文护,可到了约定日期,赵贵准备动手,独孤信却制止了他。然事情还是被告了密,东窗事发后,独孤信以同谋罪被免职,宇文护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因为碍着他的名望,便只能逼他自我了断。独孤信这样的人不除宇文护自是有他的大义,只是他到底还是选错了,白白送了性命,从此能制衡宇文护的人就彻底没了。
独孤辛柔知道了这个消息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便晕倒了,作为长女,独孤信有多宠爱她我自是知道的,想起那张虽严肃却也会偶尔语带微笑,高兴时会夸赞我一句的如沐阳般的老人,我也是不禁悲从中来,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独孤辛柔醒来后便是吵着要回长安,可是如今形势,哪容得她乱来,无奈之下,宇文毓只能继续禁她的足。看着日渐消瘦不再言语的独孤辛柔,不管小茆怎么逗她都换不来任何反应,每晚宇文毓来看她也被她拦在了门外。这一切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在第五个晚上,我违了独孤辛柔的命令,把宇文毓给放了进去,这俩人的心结,怎么也得自己解开。
能想象到的又是独孤辛柔的哭喊,摇曳的烛光使俩人的身影透过窗户若隐若现,宇文毓抱着她,不断安抚,我能隐约听到一些断句,他的承诺。一夜的长谈,独孤辛柔终于能在天亮之际小睡了一会,宇文毓一直陪在她身边直至出府办事,临走时,他把我和小茆叫到了跟前,略带威慑道:“你们俩都是夫人娘家的人,夫人和我对你们俩怎么样,你们心中自是清楚,现在夫人家有难,你们该怎么自己心里都要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饶是一向待人和煦、温文儒雅的宇文毓也一反常态,眉眼中尽是厉色 。
我和小茆自是下跪承应。失去了赵贵和独孤信,宇文觉在长安虽还不至于孤立无援,但基本已无良将在身边,宇文护没有了对头,手脚肯定伸的更快,按他之后废了宇文觉,立宇文毓来看,这刺史府指不定都有了他的细作了,思及此,不禁觉得自己应该加快离开的脚步了。
在等待了一个月后终是等到了独孤辛柔上山敬香的机会,我趁小茆不注意时便把早就做好藏有银两的布包围在了身上,好在衣服样式宽松,倒也没让人发现。
踏出府门的那一刻我竟有些恍惚,又是万里无云的日子,街边的枝叶又开始茂密青翠。又是一年六月,每年的风景都差不多,只是每年的心境都不同,抬手扶着独孤辛柔上马车的时候,她看向我的手顿了顿扬起嘴角道:“阿善近些日子是开始长个子了,连袖子都短了,等回府后帮你挑几块料子,多做些衣服备着。”
我强稳住略有些颤抖的身子,向她福了福身,将她扶进了马车,却依旧在放下轿帘时落下了眼泪,心里的愧疚不安如潮水般涌来,我自始至终都知道是对她有愧的。
独孤辛柔这次敬香为的就是独孤信,她在佛祖面前一跪就是大半日,一边的大师也不断的诵经超度,待她再起身时,脚都站不直了,只是她依旧坚持着要绕着寺庙走一圈,而我也趁机偷偷扯下她的玉佩,藏在身上,待她再上马车时,我故意让原本应有玉佩的位置可以显现出来让小茆看到,果不其然我便顺理成章的被留下寻找玉佩了,我知道以独孤辛柔现在的心境不会花太多时间在一块普通的玉佩上面。
瞧着离去的马车,心中到底不免有些空落落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不舍,我也得走完自己的选择,按着计划,我又回了寺庙,向僧人比划着玉佩的样子打听,又在寺庙内故意走了两圈后,便朝着山中小路走去,这条路我早已在一次代独孤辛柔来敬香的时候摸透了路线,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从衣摆上撕了一长条挂在了树枝上,再咬破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擦在了树干和地上的杂草上直至下到小路的山腰。
六月的山上,风依旧有些大,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更是被风吹散的犹如泼妇,望着不远处的岐州城内心惆怅不已。
“既然不舍为何要走?”
一声似曾相识的清朗之声由后响起,我不由得一哆嗦,无比震惊的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站在阶梯上,身有轻风,美如冠玉,五官精雕细琢略带优柔面容之人不正是宇文毓和独孤辛柔成亲那日带走宇文邕的少年?此时突见眼前之人,纵使他有再好的容貌依旧让我心神不宁,他若是在这,是否代表宇文邕那小子也在这附近?想到离别那日被他掐住的景象,我不由咽了口口水,他若知道我要逃走,指不定真会卸了我的下颚。
见我东张西望一脸惊疑不定的样子,他有些无奈道:“两年未见,脑袋倒是聪明了,怎么心眼还没长全?宇文邕若是在,早就扒了你层皮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但瞬间又警惕的看向他,他既然是宇文邕的师傅,又在这个地方出现,难保不是被宇文邕派来保护独孤辛柔的,这个人依旧是我的威胁。
像是明白我的意思,他不由皱了皱眉,不顾我逐渐后退至山崖边的身体,渐渐压进,“我若真要抓你,你现在绝对是在独孤辛柔的面前讨饶。”
面对他的紧逼,我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悬崖,不禁有些头晕,再次望向眼前的男人,之前离得稍远未发现,现在细看,这已经不是那年略有仙姿的少年了,那双眼睛布满忧愁和哀思,尽显悲凉,我心中不禁一愣,这个孩子也只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为何也是这边郁郁?
应该是看出了我疑问,他伸手覆上了我的眼睛,只听耳边又是那清朗如风却略微低沉的声音:“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作为下人是不需要太多自己思想的?”这话像毒蔓般绕上我的心头,不由让我浑身一震,他们竟说了一样的话,可下人又怎么样呢?我也从未加害于他们过,凭什么都这样对待我?继而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狠狠的拍掉了他的手,并咬了他的手掌。
只是良久,那人都没有将手抽离的意思,我心中奇怪偷偷瞧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忡楞,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中似有万般情绪,我敢肯定这眼神不是瞧见故人就是见了心仪之人,明白后不禁有些无语,又是一个受了情伤的小哥。
就在我俩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了求救声,细听那声音,我心中一抖,是小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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