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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空下一点营火照亮了两人的面孔,摇曳的火舌吐出点点星火向天空飞散。
邬恒翻动一下烤架上体积大如野兔的老鼠,光溜溜的尾巴烤得焦黑,金黄色的皮上发出油脂燃烧过后的嗞嗞声。人饿起来的时候,什么都能吃得下。
据说在末日之战爆发前,老鼠最大不过巴掌,最小的只有两指大,世界上最大的鼠类亲戚是水豚,可以长到半人高,可现在的老鼠几乎和野兔一样大,有老鼠的地方没兔子,有兔子的地方没老鼠。
由于这场全球战争,地球表面的生态遭到大面积破环,即使经历了四百多年的修养,森林复苏了,很多动物已经完全看不见踪迹。人类自顾不暇,谁还会去关心这些动物都去哪儿。老鼠都可以进化成兔子,也许那些绝迹的动物都进化出翅膀飞离地球了。
邬恒拿起烤好的老鼠,撕了一半递给青年。
阿迦尔沙看了一眼还滴着油的烤老鼠,摇摇头。他摄取的是能量,不是煮熟的尸体。
邬恒没觉得有不好意思的,不吃更好,自己可以吃多点。老鼠虽然大,对异种人来说顶多只能塞牙缝,更何况他四天,不,五天之内只吃过四顿饭,其中一顿还水分颇多。
“你只需要有药剂就可以了?”
邬恒撕咬着老鼠肉,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阿迦尔沙侧头看向他,一缕乌亮的发丝如瀑布般滑落肩头垂在胸前,映衬着那对明亮的冰蓝眼瞳。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新型人?”
邬恒扫了他一眼,不自然地收回视线。研究所那帮变态特别执著于完美,研制出来的东西哪怕是致命武器都一定要美观得像艺术品,制造出来的人一定要漂亮得不像人,这是全人类都知道的常识好不。
阿迦尔沙读出他的想法,有些意外居然有人觉得他美丽。以往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想,也许是因为赭瑟斯人更注重实力远胜于其他的东西,而其他族类根本不敢在他面前生出杂念。
被火光映照的青年嘴角微微弯起,一个连笑意都算不上的表情令他冰蓝的眼睛柔和了许多,从锐利的寒冰化为一汪冰泉。
邬恒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老鼠肉,仿佛那是个什么宝物。他不应该轻易被新型人迷惑,即使再漂亮又如何,那也不是自己可以触碰的。
火堆发出干裂爆炸的脆响,二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沉默。
青年缓缓张嘴说:“你没有问过我的名字。”他停顿了一下,邬恒疑惑地一想,确实是这样呢,新型人不是都用编号吗?难道他离开军部后,研究所终于进步了?
“你可以叫我,厄沙。”青年友好地说。
镶在手镯上的塞卢被‘惊醒’了。所谓的沉睡模式并不是完全睡着了,而是不再处理外面的信息,事实上光脑一直都在观察主人的情况,碰上特定的情况或词语时,塞卢会自动‘醒’来。
让塞卢惊醒的是主人报出了真名。赭瑟斯人出生时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就是他们的真名,只有最亲密的人和他们认同的人才能叫他们的真名。在通过神殿考核后,经过一系列繁复的挑选组合才衍生出代表他在族中地位的名字。
‘厄沙’是阿迦尔沙的真名,能用这个名字叫他的只有父母和阿迦达若思陛下,现在又增加了一个邬恒。
塞卢的程序呈现出一段毫无意义的空白,它无法推演这个突发因素的未来发展。无论是依照赭瑟斯的法律,还是它储存的上百亿的记忆,都没有一样能给予眼前状况一个逻辑性的解释。
它一直以为邬恒是主人要收集的样品,主人却把真名告诉了样品,所以样品不是样品,它之前完全想错了?!光脑是不会出错的,出错的光脑会被处理掉……塞卢的程序又再次呈现出一片空白。
邬恒有点愕然,‘厄沙’,正常人不会取这种名字吧?但是配上青年出色到令人惊心的容貌,似乎又很合适。
“厄沙,我叫邬恒。”
“我知道。”
邬恒想起他的确听到青年在梦境中是这样叫他的,新型人的异能太可怕了。他这样想着,却并不觉得怎么害怕,毕竟对方连救了自己两次。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好,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他会尽量回报厄沙的恩情。
阿迦尔沙再次翘起嘴角,邬恒能这样想最好,他其实并不太喜欢‘说服’人。
无论如何,二人总算是完成了诡异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邬恒吃完烤老鼠后,埋了垃圾熄了火堆,爬上树上休息。由于干扰剂还没有完全排出身体,他的自愈功能恢复得很慢,也容易疲倦。他不想睡到半夜被什么惊醒,爬到树上相对安全些。
他拉高衣领,坐在最粗壮的树枝上,靠着树干阖上眼,很快进入沉睡。
他相信就算独自留青年在下面,对方也不会有事,比起这种不知经过多少代改进的新型人来说,异种人如他,异能人如林海,两人加起来也达不到厄沙的一半实力。
阿迦尔沙守在树下,直到听见他心律平稳呼吸细长后,才轻轻一个纵身落在邬恒身边的细树枝上,黑色风衣的下摆像一对黑色羽翼缓缓飘落。
他的目光停留在异种人沉睡的面庞上,人类无论如何完善自己,也无法与赭瑟斯人相媲美。这的确是一张相对丑陋的容貌,不过没有关系,美丽与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有这身体内蕴藏的潜能才是真正让他满意的地方。
他伸出指尖点住邬恒的眉心,异种人微微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阿迦尔沙收回手,他再次净化了邬恒体内的毒素,也察觉到邬恒体内的微小变化。
邬恒被注射了两支干扰剂,身体受到重创还失血过多,按理说他早该死了,研究所的人即使注射了缓和剂也没可能救回他。这全是因为异种人的求生本能会令本身转变来适应他输入的力量,每一次接触都会让异种人的身体变强,虽然只是很微弱的变化,连邬恒自己都没觉得,研究所也没有发现,只以为是异种人的身体够强健。
这样很好,慢慢改变邬恒的身体,让他终于可以接受自己。就像幼时培育光脑般,慢慢将它塑造成自己满意的样子,阿迦尔沙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他去过很多星球,见过很多人,只碰过几个人有类似的潜能,但是没人能让他升起这个念头。
邬恒是特别的,在他还没有完成这个蜕变前,自己必须保护他。
阿迦尔沙学他的样子靠树干坐下,手镯上的塞卢闪了闪。
【殿下,您的精神力已经非常低了,您应该休息。】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必担心,塞卢,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塞卢沉默片刻,阿迦尔沙还以为它进入了沉睡模式,它贸然地问出一句,【殿下,您打算用这个人类做什么?】
阿迦尔沙考虑了一下,依然觉得自己决定是可行的,他并不介意现在就告诉塞卢,让它及早适应。
【我要他成为我的‘亚希纳’。】
塞卢的程序又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研究所内乌云密布,先发生了新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又发生异种人从手术台上逃跑的事,所有研究员,无论是核心还是边缘的,全都陷入沉重的心情中。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是曹靳,他继续努力试图从爱丽丝的记忆库中找到一点有用的记录,教授的敬业精神还是一如既往,令人敬佩。
事实上,‘曹靳’要找的和研究员以及叶宗哲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爱丽丝,你收录的资料并不齐全,这里少了合成公式,父亲还有在什么地方存资料的习惯吗?”
【父亲在研究所内除了经常待在实验室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我这里和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哪里?”
【我会在平板上显示,请跟着地图上的指示走。】
曹明伟拿起平板,上面显示出他所在的地方和去曹靳住处的路线。
“谢谢,爱丽丝。”
【不必客气,教授。】
曹明伟跟从指示一路顺利到底了第七层的私人区,曹靳的房间有独立的电梯和紧急出口通道,完全从其他住宿区隔离出来,不用担心有人注意他的出入。
这还是曹明伟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
曹靳的房间站了第七层采光最好风景最好的位置,不过他相信,父亲不会在意这些。对父亲来说,生活品质都是其次,只要有实验室就够了。
曹靳的房间被分开两个大隔间,一半是微型实验室,一半是生理需要的床、洗手间、简易厨房,一套崭新的沙发和小茶几组成的客厅。
曹明伟知道父亲有在床头藏手记的习惯,他打开床头的暗格,一大叠凌乱的纸张、小册子、笔记簿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每张纸上全是熟悉的笔迹,有些工整有些凌乱得几分难以辨认,纸上都用彩色马克笔写了编号,即使这样,曹明伟还是花了点功夫才整理好。
曹靳是个实验狂,这些纸张全是他做过的实验笔记。曹明伟一张一张读下去,脸色越苍白,翻开黑色笔记簿读到一半时,他终于忍不住冲到流理台前,对着洗碗槽干呕。
黑色笔记薄从床边滑落在地上,露出他刚才看到的那一页。
【……十号的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差,我手上所有能用的异种人脑子没有一个能适应这个新身体。异能人太难弄到,他们现在比孕妇还要珍贵,我的实验会终止在此,可是,明明就快成功了!我需要一个脑子,一个健康的异种人脑子。】
【……他们告诉我,伟伟的身体在不断衰弱,他们发现了伟伟的秘密。我不能让他们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这会毁了我的研究,我所有的一切,研究必须继续下去,我这么接近成功,我几乎可以尝到成功的味道。】
【……他们的脑子太弱了,十号的身体吞噬了他们的脑子,我很失望。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异种人的脑子才能抵抗十号的身体,他们似乎在争夺控制权,失败者会被胜利者吞噬,简直像野兽一样,真是令人恶心。】
【……伟伟濒临死亡,我开发了这么多技术,拥有这么多高端器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命运在嘲弄我,明明离成功这么近,我却够不着成功的果实。我必须想出办法突破这个困境,我没办法阻止伟伟的老年期,我决定放弃这个实验,十号的希望更大些。】
【……我将伟伟的脑子植入十号,他们非常完美地融合了,可惜的是伟伟的脑子似乎受到十号身体的影响,对外界因素缺乏应变能力。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植入控制芯片进行遥控。必须做更多的测试。】
曹明伟无助地靠着流理台滑坐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他痛苦地抱住头,那些逐渐开始恢复的记忆像噩梦一样纠缠着他。
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曹靳木然的面孔向助手解释为什么要注射细胞增殖剂,他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麻木不仁的面孔,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小白鼠。
他曾经那样仰慕的父亲,竟然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从这本笔记簿上几句涉及自己的字句中,不难看出他其实也是曹靳的实验品,只不过他没有被关在实验室,而是养在家里。现在回想起曹靳在他生病前监督他每天服用营养剂,那些营养剂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后悔弑父,他只后悔没法再杀一次。
不,他应该留下曹靳的性命,也在他身上进行实验!
曹明伟很快平复情绪,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他已经变成这样的怪物,他必须做些什么才能让曹靳发起的这个巨大的研究项目停下来,还有那些支持曹靳的狂热学者和研究人员,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镇定地走到床前,捡起那边翻开的笔记簿认真看完,他发现很多隐晦的提示,似乎曹靳还有另外一项不为人知的实验。
曹明伟想爱丽丝肯定会知道,曹靳需要挪用设备使用电源,这些资源都必须要爱丽丝的帮忙才能瞒过其他人。
“爱丽丝,你知道Alpha-Omega是什么?”
整个房间中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他等了片刻,爱丽丝没有回答。
曹明伟提高声音再问一次,还是没有回答。
他有点慌乱,难道爱丽丝出了什么故障?不可能啊,他给爱丽丝重新写了安全系统,除了他以外,爱丽丝不会服从任何人的指令,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她的主脑控制室。
曹明伟紧张地走出房间,正要去爱丽丝的主脑控制室查看,他手中的平板亮起,传出爱丽丝的声音。
【教授,你的心跳不稳,有什么事情惊扰了您?】
“爱丽丝,你没事?”
【我很好,教授,您为什么这样问?】
“我在房间里没有听到你的声音。”
【很抱歉,教授。父亲的房间里装了电波阻隔器,我无法进入。】
曹明伟疑惑顿生,曹靳竟然防着爱丽丝?难道那房间中还有什么秘密他没发现的吗?的确,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曾经抚养他长大的男人,他记忆中那个虽然有点木讷却十分慈祥的父亲,和写下那样的实验记录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不过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去慢慢解开这些谜题。
“爱丽丝,什么是Alpha-Omega?”
【这是父亲的起源计划,就连我也没有权限去查看。】
“带我去看,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起源计划在这栋大楼的E层,以教授的身份可以直达,请使用您的独立电梯。】
曹靳的独立电梯内有个暗格,叫曹明伟好找了一会儿。这个暗格需要曹靳的眼瞳扫描,曹明伟的一次性永久变形令他的眼瞳和曹靳的眼瞳达到99。999%的相似度,正好可以瞒过扫描。
这也得多亏曹靳异常信赖自己设计的安全系统,没有使用密码之类的硬件代码,才叫曹明伟轻易破解了。
电梯一直到了一楼,停留了片刻,没有打开门,而是电梯地板转了半圈,让曹明伟背对门,脚两侧升起一个半圆扶手。
曹明伟握住扶手,他所站的位置猛然向下一沉,脱离了电梯向下滑落。
他在巨大的透明管道中平稳地向下降,扶手上有光源,足够让他看清楚自己四周不断飞逝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管道。
爱丽丝的声音再次响起:【教授,当您到达E层后,我将无法与您保持联系。E层的管理者爱玛有她自己独立的系统,连我的回路都无法进入。】
曹明伟更加好奇了。
当年创造爱丽丝耗费了他无数心血,他几乎把自己有限的一生都用在爱丽丝身上。曹靳这个实验狂哪里来的时间再去创造一个类似爱丽丝的智能电脑?爱玛是曹靳独自创造出来的吗?不怪他充满质疑,曹靳确实是个天才,但他不是万能的,至少在电脑智能这方面他只能算是摸到天才的边缘而已。
电梯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管道的玻璃门向两侧滑开。
面前是一道巨型的圆形大铁门,门顶上有个红色亮光。
【欢迎回来,教授。】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曹明伟试图地问:“爱玛,自从我上一次离开,有人来过这里吗?”
【没有,教授。只有您才有权限到达这里,非许可生命体进入都会被终结。】
“爱玛,你不打算开门让我进去?”
【教授,您没有穿隔离服。】
曹明伟暗暗惊疑,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大门旁边的一个小格子自动打开,送出一套崭新的隔离服。
曹明伟穿戴好后,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他走进去,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教授,您感觉可好?】
曹明伟心中一惊,自己动作中稍有迟疑就会引起爱玛的怀疑。
“我没事,最近很忙,我有点累而已,不碍事的。”
【明白了,教授,请保重,这个计划还需要您去完成。】
他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他笔直向前行,每走一步两侧的灯光就会亮起,让他看见下一步的地方。
大概走了二十步左右,前面完全亮起,一个半圆的控制台在他面前展开。
爱玛问:【教授,您需要做资源检查吗?】
“是的,爱玛,有什么变化吗?”
【死亡依然是正常比率,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
眼前的灯光一一亮起,一直延续到很遥远的地方。然后左右的灯光亮起,上下的灯光亮起,一个惊人的场面展现眼前。
曹明伟震惊得不能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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