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血溅到我的眼

　　周梦和阚佲言当晚就收到了死者的验尸报告。

　　死者背部、顶部、枕部匀出现尸斑，相信死前是被平卧放置，而且出现奇怪的线条一横一横的。肺部无灌水，相信被弃尸时死者已死亡超过八个小时以上。死者头部多处受到重创，判定血流不止为致命因素。此外死者的身体还化验出花粉过敏及服药痕迹。

　　弃尸时间大概为8月28日左右，确切死亡时间为傍晚七点。

　　令人失望的是，死者与那几宗失踪案都不吻合。

　　所幸的是死者的手指没有收到太大的损害，于是便能进行比对，得到确切的身份。

　　死者为陈启光，四十九岁，单身。十年前跟妻子桂兰芝离婚，并和桂兰芝育有一子陈祖顺。陈启光曾任X市A小学的数学老师，两年前因私人原因而申请提早退休。身体无特殊病症，但患有花粉过敏症。目前在A高级公寓独自一人居住。

　　警方调查了死者的信用卡记录，但他在事发当天并没有任何消费记录。通话记录里曾在8月24日致电给儿子陈祝顺，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通讯记录。

　　阚佲言让周梦负责联络桂兰芝母子，可却迟迟联络不上。

　　当周梦第一次致电给陈启光的儿子陈祝顺的时候，陈祝顺是这样吼回来的，“他死得好！他是生是死都与我们没有干系，别再打来了！”

　　之后再试图致电的几次，陈祝顺干脆关了电话。

　　周梦还很有耐心，对阚佲言说明状况后，阚佲言让她不用再打了。

　　周梦纳罕，“你就这样放弃了？”

　　阚佲言：“你都看到人家那态度了，人家死了亲爹还能是这般态度，你便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跟你多说一句。”然后凉凉地说了一句，“人之所以憎恨，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周梦：“那我们过两天去Z市拜访他们？”

　　阚佲言想了一会，点头，“那就这么定吧，明天早上的飞机。”

　　周梦记录了下来，提醒等会记得去定到Z市的机票。

　　阚佲言一早就到了陈启光的住家去，周梦紧接着他就到。周梦以为他就要借题发挥，可他什么都不说就进了陈启光的家。

　　屋子外的庭院因不经修剪便杂草众生，但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百合花开得正好。

　　周梦质疑，“死者不是有花粉过敏症吗？怎么会在自家种花？”

　　阚佲言带头率先进了家门，“我也很想知道。”戴上了白手套，查看周围。

　　陈启光的家很平常，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没有任何人强闯入的迹象。就只是因整整两个星期没有住人，所以家具地板上都不免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们拿了些陈启光的日常用品以提取上面的指纹作为样本，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所有的地方寻过了，就是没发现异常。

　　阚佲言正仔细寻找有没有半点血迹，让正在拍照的周梦到后边的储藏室看看。

　　周梦“哦”了一声就去了。

　　陈启光的储藏室位于饭厅与厨房的之间，周梦试着开了灯，可灯蕊只是红了红，就熄了。

　　周梦就往外喊，“没灯！”

　　阚佲言没进来，回喊过来：“你怕死啊？手电筒拿来干嘛去？”

　　周梦“切”了一声，走了进去。

　　其实那个储藏室很小，但就是有点深，周梦就是觉得杂物很多之外，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怪不得阚佲言不进来自己搜反而叫她进来，就是仗着自己有洁癖。

　　有洁癖了不起啊？

　　“啊！”后面大吼一声。

　　周梦没有被吓一跳，只是回过头瞪那个幼稚的阚某人。

　　周梦挑衅：“你有胆量就进来啊！吼什么吼？”

　　阚佲言站在门口挡住了那微弱及唯一的光线，“你不是不知道我没有洁癖吧？”

　　周梦翻了翻白眼，回过神，自言自语般地道：“又不是很脏，至少还没看到蜘蛛网。”还没说完却发现阚佲言大步走了进来。

　　周梦皱了皱眉，“你进来干嘛呀？已经够窄的了。”想要回过身出去，却几乎撞着他。

　　阚佲言不满了，嫌恶地道：“你要是碰着我，这衣服你不帮我洗个十遍八遍我都不愿穿。”太多细菌了！

　　周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只好自知之明地退了一步。

　　阚佲言却突然抓着她，“你过来。”

　　“干嘛呀你？”周梦莫名其妙，还是依言踏前一步，与他的距离又缩进了。

　　阚佲言像在玩她，“你再退后一步。”

　　周梦无言，“你有够无聊的。”

　　阚佲言“嘘”了一声，然后笑道：“你听到了吗？”

　　周梦：“听到什么？”

　　阚佲言却一把把她扯进怀里，然后，往外推…

　　周梦差点一个踉跄没站好，正想要发作的时候，阚佲言又对她发号司令了，“你站到我后面，开手电筒跟着我的指示照着。”

　　那时候他已经蹲了下来，周梦只好又进来，开了手电筒依言照着他所说的那个地方。

　　阚佲言搬开了堆在最里面的几件杂物，然后不知道怎样找到了一个缺口，一个地下洞，哦不、确切来说是一个地下室就这样被他发现了。

　　既然灯坏了，那表示陈启光很少进入这个地方，可里面却没有蜘蛛网，所以阚佲言就怀疑了。

　　那洞口一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袭来，周梦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

　　他们两个探头望进黑漆漆有感觉上深不见底的地下洞，阚佲言开玩笑似地道：“欢迎探索，希望您有个愉快的旅途。”

　　那储藏室的灯坏了，但这地下室的灯光反而非常的好。

　　阚佲言嘿嘿笑了两声，“看来他很长待在这里啊。”便环看这八成是自己建出来的地下室，问周梦，“这陈启光是不是有修过建筑系啊？”做得还真滴水不漏。

　　周梦把他的资料记得一清二楚，摇头道：“没有这项。”

　　阚佲言：“八成哪里学来的。”

　　周梦突然一个激灵，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

　　那地下室结构虽好，但做得有些简陋。下到底部，就只是一个四方格子的小房间，灯光明亮。

　　周梦一眼扫过去，椅子、桌子、洗手盆、马桶、毛巾、小到甚至是连牙刷、铅笔都有…

　　阚佲言却蹙眉，语气冰冷，对周梦下令道：“你待在这里别动。”

　　周梦也隐约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陈启光不可能生活在这个地方。

　　因为那小小，灯光明亮的四方房间里，中间摆放了一个黑色巨大棺|材。

　　阚佲言沉稳无惧地走过去，他推开了棺门。

　　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蚀味涌了出来，像是积蓄，被掩埋了许久…那些生灵逃脱了出来，绽放着自己的生命。

　　阚佲言低头看着那棺材里头，低声问周梦：“你对这些已经有所准备吗？”

　　赶过来的消防员把那一具一具的童尸放在担架上给搬了出来，周梦站在旁边瞥到了一眼，立马跑到附近的树旁，扶着树干干呕了起来。流出来的眼泪跟呕不出来的东西都令她好难受。

　　阚佲言难得主动过来，递给了她纸巾。

　　周梦仍弯着腰接过，一波的反胃平息，另一波的反胃又涌了上来。

　　阚佲言在她上方不冷不热地道：“你这这点能耐？”

　　周梦觉得胃酸都给逼上来了，声音有点哑地道：“你不是这样过来的吗？”

　　阚佲言却答她，“我把它归类为我工作的一部分。”

　　不把情绪带来工作。

　　她抬头望着他，第一次见识了他的冷血。

　　但后来才知道他因为经历了太多，才会在这些事上显得异常冷静。

　　那些童尸里年龄最大的也有十一岁，最小的有四岁。他们就如垃圾般地被堆放在那个棺材里，像是永世被关在里面，不得超生。

　　有的童尸至少被放置了几年，近一两年的也有。用阚佲言的话来说，最新鲜的一个月前也有。那些放置太久的早已面目全非，完全辨别不了身份。

　　周梦稍微平复了一些情绪，主动走到阚佲言的身边，故作镇定地看着那些孩子，“怎么他都没被发现？”

　　阚佲言勾了勾唇，但双眼完全没有笑意，“他很聪明，专门诱拐那些流浪、乞讨的孩子。谁也不会去注意何时街上又少了个流浪孩童。”

　　周梦眼神默淡了下去，“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光是想象就没有勇气再想下去。那个四方房间，那些孩子应该曾经在哪里呼吸过。

　　阚佲言说他也不知道。

　　讽刺的是，那地下室的正上方，阳光明媚，百合花怒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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