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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
傍晚,裳秋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摸索了一阵儿。她的头疼欲裂,室内昏暗,一时辨别不出手机响的方位,所以,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摸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茉莉几乎要挂掉的时候,听到自裳秋鼻腔内发出的混沌、沉闷的声音。
“怎么啦!病了吗?”茉莉失望起来。
“没有。”一天下来,她的嗓子很干,如干涸了八百年的土地,咽下的唾液,擦着粗糙的表面滑过去,嗓子几乎冒出火来。她知道原因,是酒。
“那你怎么这种声音,要不要过去看你?”茉莉的声音清脆而甜蜜的仿佛来自多汁的梨。
“没事,刚睡了一觉。”裳秋被那小小的关怀打动了,便放松了拒绝的态度,临时的借口,算是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
果然,头脑简单的朱茉莉轻易的相信了,于是,她说明意图:“晚上,你出来吧,大家一块happy一下,我想让你见见我的朋友。”
“算了,不去了。”裳秋的手指叉在头发里,痛苦的用力按压住跳动的经脉,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稳,怎么去啊?
“别呀,你不去,我也没兴趣。亲爱的,求你了,去吧!我都答应他们要带一个新朋友,别不给面子啊,拜托!”茉莉第一次这么可怜巴巴的哀求,像个可怜的小女孩。
“什么时间?现在不行!脑子还晕着。”
“大约八点多吧,我们还可以再晚点,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聚会越晚越热闹,高潮的时候都在十一点以后。”
“好吧!九点,那时候应该可以去了。”裳秋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又软绵绵的瘫倒在床上。
闭着眼,她想起什么,一张白色纸条在黑暗中飞。上面只是数字,就是那些数字才毁了裳秋的一天。
那是在早上九点,她刚敷完面膜,脸上水润、细腻的皮肤,使心情大好,顺手把纸膜丢进垃圾筒。扔的时候,没留意,等落到筒里,发现里面有一张购物小票。
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关注弃物,所以扔的时候,也没撕碎,保存完好的躺在垃圾筒里。沾上了一点烟屑和烟灰,夹子中的纸片无辜的透出一股可怜相。
她捏着夹子,夹子中立着白纸,从浴室来到卧室窗口,她得到一些准确线索:麦丝玛拉连衣裙,3980元,用卿治的卡刷的。在半个月前。
无疑,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有必要再说吗?通通没有!
她刚建立起来的城墙,轰然倾圮,以及对卿治的信任和爱情倏地远远的跑开。她不记得情绪这样反复跌宕有多少次了,恢复重建、破坏、再修复、损毁。一个橡皮泥可以重塑和破坏,而感情却不能。
一个人能承受的疼有几次,她不知道极限是多少!不过,她清楚自己的。面对感情的悬崖,她想跳下去。一个孤独的人,在哪里都一样,灯火通明的家中亦或者黑暗的深渊。
她缺乏的只是勇气。勇气在那儿,她找到了酒。酒可以壮胆,也可以把眼泪导成千万条河流。流到最后,眼里也满满的是酒。
空气里隐约有歌声飘荡:
华丽的房间
孤独守在我身边
一遍一遍勾起我对你的思念
我知道你很好
可是我想要
我再见你一面
穿过这人群
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们曾一边一边走过这条街
曾经坚持过的故事又浮现
怎么我的视线还有你的画面
我真的真的不想放开
BABY DON’T YOU CRY
你的爱从此不再
我承受不来
消失的太快
回来
回到我身边
不要再离开
寂寞的城市
我符合不来……
旋律如泣,似一首挽歌唱在季末。我只是偶遇了春,不是春离弃了我。是我伤了春的眼,不是春蚕食了我。
裳秋的脸上挂着瀑布,唇上绽出凄迷的笑。
这疼来的骤然而猛烈,她还没来的及严阵以待,就被伤了。伤了之后,她对着伤口说,你终究是来了。到这时,她发现,这伤是预料中的,好象是一场无期之约。她辛苦的等待,远没有她想象中的崩塌地陷。
痛苦的种子埋入梦里,比看着它消亡更适合现在的裳秋。所以,她沉沉的睡了。她是以一种殉葬的方式,蜷缩进被子里,像一条过冬的蛇,找温暖和安全去了。
意识消失之前,她清楚的听到,有人反复放着那首歌,她想起来,名字好象是为自己取的,叫做《回到我身边》。
在被朱茉莉吵醒之前,她一动不动的窝着,经历了中午和下午。时间从她的身边如船航过,却不肯摸掉记忆。早上,刻下的伤痕还在,她忽然意识到,她再也不能面对卿治。她不想见到他的脸以及他的身体,包括他的味道、衣服、用品。她出现了妊娠时的感官变异。原本喜欢的忽然厌恶,以前厌恶的忽然喜欢起来。原来,爱情等同于孕育和生产的过程。
她喝下一大杯水。放下杯子,扶着桌沿,用拳头敲击额头。那里面好象填充了发酵物,膨胀、长大,撑的外壳脆弱欲裂。
她必须打起精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洗澡,然后画个浓妆,出门找快乐!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夜色撩人。她出门的时候,空气与往日一般浓郁着安静、深沉的气息。她迈出坚实的脚步,想起了一句话:地球不会因为眼泪而停止运转。
然后,她挺起胸膛,决定扮演黑夜女巫的角色,报复和游戏人间。
九点三十分,朱茉莉挎着裳秋的胳膊,进入KTV的大包。房间幽暗,三面的沙发坐着十多个人。裳秋有些吃惊,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人。再看女人,穿的暴露而且一律的红唇。男人轻松随意,歪斜、躺靠的姿势,她断定聚会格调不高,都是一些搞暧昧的人。
想到这儿,她来时的热情,降了一半。敷衍着和在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男人们倒是分外热忱,有的不由分说的拉茉莉入座,他们的用意很明显,接近裳秋才是目的。
她们坐在中间,众星捧月似的受到殷勤款待。其他几个女人冷着脸,迸出几句酸话:哎呦!旧不如新喽!
还有的讽刺某人:“老王,什么时候学会倒水,平时都是我倒你喝的。”
裳秋扫了眼被唤做老王的人,又看见说话的女人,刁钻的眼神,明白此二人关系不一般。她暗暗好笑,哪里飞来的干醋,那老王,哎呀,挺着肚子,头发撤退到后脑中央,光只这副形象,她哪里看的上!
茉莉凑近耳边向她简单介绍起来,某人是工商的,某人是学校的,某人是私人老板等等。她挑了几个,裳秋根本没打算记,随意的点头,算是知道了。
接下来,点歌、唱歌、喝酒、聊天。一个男人,专程挤进两人中间坐下,茉莉嬉笑着跟他拉扯,他先让茉莉起来,自己坐下,然后搂茉莉坐大腿。在裳秋旁边上演这一幕,她虽然不至于大惊小怪,但也略略不安。她担心这些男人也跟自己随便揩油,摸手的来这么一通,真就如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恶心人了。
男人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多久,他把头转向了裳秋。
他说:“你好,美女!认识一下可以吗?我姓张,张臣。”
他伸出左手,右手搂着茉莉。茉莉可能坐的舒服,完全忘记臀下的是个大活人,。一面坐着他的大腿,一面与旁边人聊的亲热。
裳秋伸出右手,发现根本握不到一起,又换了左手。男人很会讨好人:“手真漂亮,一看就是手如其人。”
裳秋干笑了两声,抽回了手。
张臣又说:“方便告诉一下芳名吗,我特别欣赏您这类的美女,养眼还有气质!”
裳秋从屏幕上移回注意力,漫不经心的回答:“噢!刚才茉莉不是说了吗?”
“我想听你说!”说完,他松开右手,身体向裳秋靠拢,顺势留出空儿让茉莉的屁股落到沙发上。
裳秋从昏暗的光线中捕捉他轻佻的眼色,反感顿起。她不动声色的移开身体半尺距离,脸转开,左顾而言他:“歌唱的不错。”
“你喜欢唱歌?我们可以单独唱,时间你定。如果你喜欢清净一点的环境,我们一会儿去外面找个咖啡馆坐坐,怎么样?”他的人倾过半个身子。
裳秋沉思着是否该冷下脸,断然拒绝。
老王又插了进来,坐到裳秋的另一侧。他的人还没落座,话已经出口:“聊什么呢?我也听听。”
裳秋坐在两人之间,陷入三明治的尴尬境地。她一刻也不肯坐下去,倏地站起身。起身的过程中,张臣的手有意无意的碰触她的身体。她站定后,感觉出他的手仿佛轻若羽毛,贴着她裸露的腿。
“茉莉。”她喊她,声音很急。淹没在聒噪的杂音里。
“我走了。”这话撂在空中,不管是对谁说的,反正,这就是她的态度。
她冲出去,一道门,外面骤然静了。心也安了。
门廊里,她停下来。夜色有一种男人的气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投入进去。
“你怎么走了,害的我好找!”茉莉追出来,脸上挂着兴奋后的残渣余孽。
她回身等着。
“这里不适合我。”她回答的很淡。眉头跳了一下,头又开始疼,“嗡嗡的”好象有人在脑子里装了一只螺旋桨。
“大家出来玩,不要太矜持了。他们都挺真的,想什么就说什么,以后多跟我来几次就适应了。”茉莉开导她。
“算了吧!你说的真是什么,是他们毫不掩饰的沾女人的便宜,还是抛开伪装直奔主题?”裳秋略带讥讽的冷笑。
“哎呀!大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玩儿就要放开的玩。高兴了就玩玩,不高兴就闪人,在这里,你以为还要谈一下感情再玩吗?况且来的人都是已婚的,未婚的还不够资格呢!”茉莉一副小太妹的嘴脸。
“谢了!你是如鱼得水,而我是如履薄冰。这就是我们两人根本的不同。我很荣幸有过你这样的朋友!”裳秋伸出手,作为道别礼。她要跟茉莉及她堕落的生活方式说拜拜。张臣的爪子在其腿部玷污的地方,像留下的疤痕,她急着回家清洗。而且,她想起了母亲,母亲的家。书桌、台灯、毛笔、字画,明亮的灯光、按部就班的生活。
“你,你真可笑!”茉莉从对方的神色看出了厌恶,是的,她终于开始嫌弃自己。她语无伦次的伪装坚强,然后,做最后出击:“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活该!”
场面僵在那儿,两个人都像中了时间停滞的魔咒,表情生硬。
无言后,就是道别时。
各自转身,一个走进暮色,一个投入世纪末的狂欢派对。
风是暖的,连空气中的分子也是有体温的。它们撞击着裳秋的身体,却无法接近她冷硬的心。
在街头,她看到仍有人停留在街心花园,在树阴里,在喷泉边,在人行道的树影下。
她的脚步近乎于流浪的步态,信步而行。没有方向,也没有人等待。
她被夜晚潜伏的孤独所伤,心内的疮口一波一浪的发散痛感,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流浪狗。
如果流浪是她的命运,那么一开头,她就会选择坚硬的外壳。为什么要等到全身柔软放弃抵抗之后,再被推进流浪的路上,她已经找不回最初的自己。
想的出神,一只手拍上她的肩。
“茉莉”她见到一脸忧伤的朱茉莉,吃惊的叫出来。
茉莉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柔弱,她面对的简直是一个失恋后的沮丧女孩。
茉莉的声音是哭过的,她不抬头,看着脚下的一片影子,说:“还记得有一天,我睡不着,给你留言吗?”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压制什么。“我很痛苦,那种情绪的时候不多,但是来了,就拔不出来。”
“是,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我记得。”裳秋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及过去。
“我不敢说。那是一块疤,我怕疼。我没有给你看的勇气。”茉莉说话的时候,隐隐有了泪光。
裳秋忽然明白了,她的伤是什么,对于女人,全天下的女人来说,能伤她们的只有一个字“情”。
“可笑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说了,也许跟情绪有关。你刚才的情绪触动了我,所以,我就像一个讨债,追着你,让你看。”她的表情转换的很快,最后一刻儿忍不住笑了,两张面具她变的得心应手。
“我猜到了。应该是个爱情故事。”
“是。那是我的初恋。”她仿佛在开启一道门,下定了决心,打开它。下面的才是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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