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惑谁

　　妇人像一只发飙的母狮子般扑向沐清，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沐清像个木偶似的愣在原地。

　　“放肆……”

　　两侍卫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反应如雷响般一把制住了妇人，沐清在失魂惊愕之间被一股力道拉扯，待她回神之际，臂间多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这男人是何时下马的？

　　宫奕玄嘴角衔着笑，不徐不慢如问三餐吃否般，“好险，姑娘没伤着吧？”

　　沐清翻了个白眼，暗骂这男人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此举的原意说不定是要将她推向妇人，不过反应迟钝来不及做坏罢了。

　　妇人双眼含恨，视沐清如她的杀父仇人般，“此妖女会妖术，大人千万不要被她的假象蒙蔽了……”

　　用荒诞滑稽来形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真的太恰当不过了，沐清突然很想笑，咧了咧嘴，但想到就算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时她的笑必定十分扭曲难看，为了不加剧普通大众的恐慌程度，她还是十分善良地保持缄默力维原状。

　　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被冠上妖姬之名，要跟一群迷信固执的古人讲解科学的奥妙，那简直是对牛弹琴，说不定待会又会被冠上‘一个失心疯的蓝色妖姬’之名，哎……何苦来哉！

　　“妖女？”旁边的男人疑惑地问。

　　“是啊大人，此女子是会变瞳的蓝色妖姬，大人要小心啊……”妇人急切道。

　　宫奕玄低头对上她的眼，微微一愣，“果真是蓝眼？可为何只有一只眼是蓝色的？”

　　“嘎？”

　　沐清傻了，她是被突然出现的美色给吓傻了。

　　这人一双桃花眼骤然澄亮，光华溢彩惊澜起色，仿若天外之风突然闯入了静静开放的桃花园，惹得满园灿漫的桃花纷纷飘散，竟是这般美不胜收……

　　这男人也表现得……太出乎人意料了吧？

　　他能不能给点正常人的反应？

　　别人见她的蓝眸视之为妖鬼，取黑狗血欲泼其身，拿出降妖符欲逼她现出原形，对她退避三舍喊打喊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他这眼神竟似发现奇珍异宝的惊喜？

　　大家都是古人，为何反差这么大？

　　这男人就是一个异类。

　　“一蓝一黑，天生就是如此么？这蓝眼有何异能？视物可与常人有异？”男人凝神托腮，目露判研光灼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沐清浑身打了个冷颤，男人的目光似恨不得将之绑在显微镜下解剖一般，赤裸裸的恶趣味。

　　妇人跌坐在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围观众人噤若寒蝉，又惊又愕地僵在原地。

　　一通捶胸顿足的忧国忧民愤慨就此展开。

　　“完了，完了，大人中了妖女的妖术了……”

　　“再不杀此妖女天下要大乱了……”

　　“阿弥陀佛，天要亡我灏翎吗……”

　　“杀此妖女，匹夫有责……”

　　两侍卫忠心护主纷纷唰地抽刀向前，迅速隔开宫奕玄与她的距离，目光如刀地飞过来，暗忖，此妖女若有异动便将之一刀毙命，送她下阎王殿。

　　沐清华丽丽地囧在当地，明明妖孽另有其人，这么多双眼睛顶什么用。

　　为什么中靶的是她？

　　冷笑一声，她缓缓道，“我这只眼睛可通阴阳，可视鬼神，只要我念法施咒便可招来地狱阴司鬼差、天宫雷神电母，顷刻间可将此处夷为平地，让这里所有人尸骨无存，大人可信？”

　　“哗……”

　　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围观众人又惧又疑，如同真的见到地狱的阴司鬼差和天宫的雷神电母般唰唰后退几步。

　　宫奕玄眉梢邪魅微挑，眸内一丝幽光忽隐忽现，他道，“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本官向来不信。”

　　沐清淡淡一笑，“正好，我也不信。”兴味环视众人，她不徐不缓问，“大人不信，你们信不信？”

　　闻言，众人面有迟色，底下像一锅热蚁似的炸开。

　　这位大人虽说一张皮相很……倾城，但他并不只是个摆设的花瓶，在当朝也是一方人物，平日里谁见了这一位不是退避三丈之外以策安全，难得这位大人要做一回为民除害的好官，这可比太阳西升还要难见，他们岂能不成全？岂敢不鼎力支持？

　　此妖女死到临头撂下一通妖言摆明了是想混淆视听故作淡定，她不过是想借此糊弄众人蒙混过去罢了。

　　想借机逃遁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她当大家是三岁小孩吗？与这位大人扛上，这妖女就算有七十二变恐怕也翻身乏术，再说大人身边两位魁梧精悍的侍卫大哥，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

　　一番眼神交流坚定誓不为妖女妖言所惑，一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决定力撑大人到底，他们人多势众，又有一位这般强势的靠山做后盾，分析种种情形他们都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地位。

　　区区一个妖女何足惧哉？

　　嗯，不怕，不怕……

　　“不信……”众口一致，摩拳擦掌，气势绝对逼人。

　　“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沐清嘻嘻一笑，眉目生色如花落潋滟春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如花笑靥岂会是一个……妖女所有？难道这妖女真的会妖术，这纯真无邪的笑颜也是用来迷惑众人的把戏？

　　宫奕玄唇角微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静观下文。

　　“我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你们岂能因为我目色与人有异而断定我是妖魔呢？”

　　“话虽如此……”

　　衣袖轻摆，断了众人的欲言又止。

　　“我可有害人枉死或让此处血溅成河？”

　　“没有……”

　　“我可有令飞禽走兽四处窜逸扰民安宁”

　　“没有……”

　　“我可有令山河变色浓云密卷毁汝家园？”

　　“没有……”

　　“既然我的出现没有对你们的生活有丝毫影响，你们自以为是地给我安插一个妖女祸民的罪名，是何凭据？”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此女说话甚有道理，是他们疑神疑鬼了吗，何况此女还……

　　扬眉淡哂，继续趁热打铁。

　　“如果我真的是包藏祸心妖女，我就不会竭力救下那个险些命丧马下的孩子，我也不会为帮他们母子逃离刑责而据理力争却成为众矢之的，如果我真的要害人，尔等还会安全无虞地站在此处指摘我的不是？我尽力救人却落下个害人的下场又是何道理？”

　　心知众人对她先入为主的误解已有了缝隙，再加之一番比六月飞霜还惨的满腹冤屈，众人立马露出一脸愧意难当而恨不得撞墙身死也难辞其咎的模样，沐清心中那个叫爽啊……哼，说她是妖女？别以为她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就好欺负。

　　“啪啪……”将两方巴掌拍得巴巴作响，宫奕玄唇红齿白魅眼藏锋，笑得花枝乱颤，“姑娘不但胆识过人，这舌灿莲花之功亦是无人能及。既然误会已除，姑娘可要反递一状，告他们一个诽谤良民之罪？”

　　沐清倒吸一口凉气，这人不制造些事端将小事化大就会心里不舒服是不是？这人难不成是心里变态……

　　妇人的脸瞬时由土色转成羞窘的赭色，两颗眼珠闪烁不定不敢瞧沐清，犹豫半天方对宫奕玄嗫嚅道，“大人，是民妇冤枉这位姑娘了，民妇并非有意，请大人恕罪。”

　　围观人等一瓢冷汗滑下额头，如果这女子反告一状，他们所有人都逃脱不了干系，这意味着他们都要入狱……思及狱中种种酷刑，众人腿软，噗地一声全跪下了。

　　“我等无意诬赖姑娘，姑娘深明大义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等着我养活，求姑娘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姑娘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诶，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时势颠倒，可这观戏之人还没过足戏瘾，他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局？

　　“大人，”沐清盈盈屈膝，行了一个端庄的官礼，“小女乃域外游客，初入贵国便引发这场误会实是始料未及，既然误会已解嫌隙已除，小女愿以和为贵让此事就此作罢，望大人成全。”

　　“既然姑娘宽宏大量不予计较，本官便没有插手的理由，尔等起身吧。”无常判官大发慈悲赦免无罪，皆大欢喜，众人重重叩首，吐出胸中郁气。

　　可是这口气松得为时过早。

　　“你的决定是什么？”无常判官面向妇人，端的是人畜无害。

　　“大人？”

　　“本官以为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思考，你可真的是要代子受过？”

　　妇人稍微恢复人色的脸再次转成灰白色，原来灾难于她并未过去。

　　旧话重提，这个妖孽真的是让人……咬牙切齿。

　　力持冷静，沐清淡笑淡问，“大人为何执意刁难这对苦难母子？”

　　妖孽谈笑晏晏，“本官不过秉公办案绝不会因人偏私。”

　　好一个秉公办案！

　　“大人口口声声说这孩子惊扰了你的马，阻了你的公事。可是大人无伤无损的站在此处，花了恁多时间观了一钞人妖之战’，也是公事紧急的样子？为了一点小恩小怨而一再为难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老百姓，这就是大人为官的气度？为官者小肚鸡肠公私不分恩怨不明，我看贵国当权者在选人用度上亟待反省啊。”

　　“好一张伶牙利嘴。”眸微眯，唇微抿，他轻声道。

　　“大人过奖了。”她回眸淡哂。

　　“那本官看在姑娘的份上就饶过他们母子，如何？”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人心怀慈悲，此举必定深入民心，为百官楷模。小女代他们母子俩谢大人恩义。”客套话说得毫不心虚，她盈盈俯身，隐住了嘴角的那抹讥诮。

　　“谢大人恩义。”妇人抱住爱子，感激涕零。

　　经此一遭，沐清觉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原来唇舌之战也是这般累人，稍有不慎便会让那个男人逞了上风，哎……技艺有待提高，若不然再碰上这个男人可是会吃大亏的，虽然她在心里求佛祖慈悲千万不要让他有跟这个男人碰面的机会。

　　她得想办法回到现代去，这个鬼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

　　“姑娘且慢。”

　　幽幽凉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沐清瞬时变成苦瓜脸，佛祖啊，你怎么听不见小女子的祷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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