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手的恋爱

　　“学长，要做那么多面的自己，不累吗？
　　那些侧面中，哪个才是真的你啊。
　　或者，哪个都不是吗？
　　而我，有资格认识那个真正的你吗？”

　　“雨杭，我是晴姐啊，出来逛街吧？今天中午程浩请客！”
　　“去你的！说得我好像‘铁公鸡’似的，最近哥不是总请你们吃饭啊。”
　　“是是是，总请我们吃蛋炒饭，还好意思说。”肖晴故意大喊。
　　肖晴和程浩的吵闹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雨杭憨憨地笑着，一个人在电话这头听。
　　研究生一般都是忙着做兼职或找实习的，但像肖晴这种确定留校的，还有程浩这种总有导师推荐工作的，就只会天天变着法儿给自己放假。雨杭和肖晴的长谈之后，肖晴总爱拉着雨杭和他俩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因为肖晴最怕自己又莫名的成了程浩的“挡箭牌”，而程浩则是缺不了肖晴这个“挡箭牌”。至于雨杭，则顺利地成了两个人中间必不可少的调和剂。
　　“别闹了你。快叫雨杭出来吃饭，饿死我了。”这次是程浩大喊了。
　　“呵呵，你们去吃吧。今天，我不去了。你们好好吃。”其实，雨杭真的很喜欢和他们俩在一起，即使他只是在一边傻笑，或者劝架，也会觉得安心。
　　“雨杭，姐知道你嫌他烦，出来陪陪我，咱不搭理他。”
　　“滚！雨杭！和哥出来吃饭，不要搭理疯子！~”
　　“我是真的去不成，我下周有个计算机的考试，我现在还什么都不会……我得准备考试……”
　　“你专业课都学的那么好，公共基础课怎么难得倒你。我们是不是耽误你学习了？程浩！就怪你，天天就知道玩……”
　　“我怎么啦？还不是你，就知道吃吃吃……”
　　电话另一端的两个人又开始吵个不停。
　　雨杭拿着手机，满脸无奈：“不是，你们别瞎想，我挺想和你们出去的。但是，这学期的计算机课我什么都没学会，感觉编程就和天书一样，这两天抱着书都快看吐了，也记不住。再不抓紧补，我肯定得挂。”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的雨杭，第一次明白“及格万岁”的心情。
　　“哦……计算机编程啊……是挺麻烦，我当年差点就挂了。”
　　“你智商低呗。”程浩一脸得瑟。
　　肖晴一拍脑门，对呀！怎么把程浩给忘了。“出来吃饭吧雨杭，不用担心了，专人培训，包教包会。”
　　“啊？”雨杭完全弄不清情况。
　　“人是铁饭是钢，这和电脑没电就不能工作是一个道理。雨杭，出来吧，我们就在校门口等你，快点啊！”
　　“我……”
　　嘟嘟嘟嘟……
　　雨杭笑着摇摇头，真拿他们没办法，他开始收拾东西。肋骨左下侧又开始隐隐地痛，像有根针掉了进去不时地扎他一下。忙着看书、查资料，两天一共吃了三顿方便面，他想，或许自己真的该好好吃顿饭了。

　　雨杭大老远就看见肖晴一手拽着程浩外套，另一只手则在空中挥舞，程浩自然是占了身高的优势，躲避着攻击，又居高临下地发动着伏击。
　　雨杭什么都没说，微笑着走到两人跟前。
　　战争马上停止了，两个人一边一个的挽着雨杭的胳膊，像两个小孩瞬间都找到了靠山，然后叽里呱啦地说着对方的不是。
　　“哼，好女不和男争。才懒得和你吵。”
　　“切！好男不和女斗，哥，宰相肚里能撑船。雨杭，想吃什么随便点啊，哥不差钱。”
　　雨杭只是笑，不曾说什么，就看着俩人从校门口一直吵到饭店。
　　“就蛋炒饭吧……”雨杭说。
　　“嘿，你看，我就说你总是请我们吃这个吧，你还不承认。”肖晴好像又占了上风。
　　程浩被雨杭的话弄得有点窘，但还是嘴硬地说：“人家雨杭是心疼我，知道他哥就喜欢吃这口儿，哪和你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似的。那个，雨杭啊，今天咱们可以不吃这个，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我啊，真的不知道吃什么。你们点吧，我都行。”
　　“那就，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个汤。先这样吧。”程浩轻车熟路，给服务生随便指了几个菜。
　　“靠，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肖晴斜着眼睛瞪程浩。
　　“你？哥看在雨杭的面子上请你吃饭，你有的吃就不错了，知足吧。”程浩把菜单一甩，靠在座椅上一副大爷的样子。
　　“雨杭，你看他！明摆着欺负我！”
　　“喂！肖晴！你能不能不这么无理取闹啊？明明就是我在让着你，你怎么就不知足呢？”程浩也来劲了。
　　“你们俩先喝口水，消消气啊。”雨杭给俩人都倒上水，他知道，不给他们转移话题，肯定会没完没了。继续说：“晴姐，你电话里说的什么‘专人培训，包教包会’，是什么意思？”
　　“哦，差点忘了正事。”肖晴喝了点水，歪着头看着程浩“别看这死耗子现在是搞设计的，高中还得过全国计算机竞赛一等奖呢，你们考的那点编程对他来说和玩一样。计算机那东西主要是操作，靠啃书就太费劲了，让他给你讲讲重点和技巧，就容易了。”
　　“学长要上课，还有工作。太麻烦他了，不用，我自己看吧。”
　　“我不怎么上课，刚忙完一个项目，最近也没事，给你补补课，我还算复习下，就这么定了。你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程浩很轻松的应承下来。
　　“哦，那麻烦学长了。如果我能过，请你们吃饭！总是让你们请我……”雨杭总觉得自己的幼稚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小弟嘛，就是这样的。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就成天跟着学长们混吃混喝，从来不掏钱。”。
　　“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啊，脸皮比铁板还厚。”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纯爷们儿都这样，不拘小节！”
　　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肖晴和程浩的口舌之战又开始了。
　　雨杭主动给两个人夹着菜：“你们啊，先吃饭，等吃完了有的是时间吵。”
　　“谁愿意和她吵啊！”程浩抱起碗。
　　“是本大小姐不愿意搭理你！”肖晴也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饭。
　　雨杭看着他们，两个人明明比自己大六岁，但怎么看都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赌起气来像生命受了威胁的河豚，肚子都撑大了，从来不泄气。
　　没吃几口，雨杭的胃又像针扎似的开始疼。尽管他放慢了吞咽的速度，胃却没有放慢扭绞的频率。雨杭悄悄的用左手使劲按了按疼的地方，然后装作没事，继续看两个孩子吃几口、骂两句，自己的筷子却一直没动。
　　肖晴看雨杭一直不吃：“怎么？不好吃？”
　　“没有啊，都挺好吃的。”
　　程浩看看自己的碗，再看看雨杭的。“我都快吃完了，你的米饭怎么都没动。没有爱吃的？再点。”
　　“不用，不用。只是，可能吃的急，有点胃疼。”雨杭知道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
　　“哎呀，怎么不早说。又没人和你抢，找什么急。来，弄碗热汤喝。服务员，拿个空碗。”
　　肖晴给雨杭盛了一碗热汤：“快趁热喝，你早上没吃饭吧？胃里没东西，米饭不好消化，吃进去就容易胃疼。”
　　“嗯，肯定是，快喝。喝下去就好了。”程浩也跟着劝起来。
　　雨杭看着两个人因为自己，瞬间化“敌”为“友”，笑容浮在脸上。
　　“傻样儿，笑什么，快喝。”肖晴催促着。
　　不知道真的是汤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雨杭的胃真的好了许多。肖晴和程浩一唱一和地教育着雨杭：要保证一天三餐，胃不好应该多吃清淡的少吃油腻的，不要吃的太热或者太凉，如果胃疼了赶紧喝点温水……
　　雨杭又成了那个微笑的看客，胃里、心里都暖暖的。

　　“学长，我是雨杭。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想麻烦你帮我讲几道题。”
　　“嗯，有时间，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不用，你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好，来吧。”
　　雨杭不敢怠慢，挂了电话，以最快速度跑到程浩家。
　　“急什么，看这一头的汗。”程浩拿了纸巾给雨杭擦着额上的汗，“吃饭没有？”
　　“啊？哦。吃……过了。”其实雨杭哪有时间吃饭，做了两个多小的题，一共九道，五道是错的，所以急急忙忙就跑来程浩家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还会记得吃饭。
　　“哦，那就好。最近这两天胃怎么样？”程浩继续问。
　　“没事，那天是个意外。”
　　“哦。总之，记得好好吃饭。落下病根，就不好治了……”就有这样的家伙，因为顾着玩游戏，给自己落下胃炎的病根，不知道那家伙最近还会不会胃疼……
　　雨杭看程浩盯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怕自己的谎话被发现，忙转移程浩的注意力：“浩哥，就这几道题，你帮我看一下，我写了几次也得不出结果……”
　　“哦，好……”程浩回过神。
　　“这个啊，其实不难，你思路不太对，给我笔。”程浩开始给雨杭讲题。“这个地方，你不应该调用这个函数，这样运行出来肯定是有问题的。你应该用这个……这样写也不容易看明白，来，我用电脑运行一下给你看。” 他认真起来，很快进入一种工作般的状态，眼神突然锐利起来，连声音也好像变得沉稳坚定起来，让雨杭的心里惊诧又带着崇拜。
　　一开始，雨杭认为程浩就是那种传说中睡着觉都能听讲，闭着眼都会做题的天才学生。什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都是用来形容他的。接触地多了，他发现，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程浩，一旦进入状态可以说是不顾一切，甚至是玩命的。暑假一起住的那几天，他就亲眼见过这个人为了工作，整整三天几乎没有离开电脑，除了去厕所，吃饭、睡觉都是对着电脑解决的。
　　“这里……是这样的，然后这样……虽然你的做法有时候或许行得通，但是这种方法最通用也最简单。编程这东西其实不难，要的就是个结果，你把思路捋清，用程序语言写出来就行了。而且你们是应付考试，更容易。你用我说的方法试试下面这道题。”
　　“嗯，好。”听程浩这样说，雨杭好像有点入门，脑子也不像之前那么乱了，他静下心来，按着程浩说的，仔细地在电脑上写着程序。“这里，这样？”
　　“嗯，没错，继续。”

　　看着电脑屏幕，程浩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候。
　　“是这样？还是这样啊？”宁洛有点不耐烦。“哎呀，真麻烦，我怎么会选这个专业！”
　　“别着急嘛，一点点来。这里已经对了。”程浩指着屏幕给宁洛看。
　　“一个地方对了有什么用，换一道题又不会了！算了，不做了，眼睛疼。”宁洛不满的撇了一眼，用手揉着眼睛。
　　“你看你，又耍小孩子脾气，嘴上都能拴一头驴了。不知道是谁，非要拉着我做题，现在自己倒先泄气了。”程浩埋怨着，眼神里却流露出慈父般的温情。
　　“哼，敢情你什么都会，我什么都不会！真后悔当初选这个破专业，还以为电脑好玩而且将来就业前景又好。早知道这么没劲，打死我也不选！”宁洛说得又委屈又悔恨。
　　“你以为编程是网游啊，哪有那么好玩。怎么？后悔了？”
　　“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是吗？那转去别的专业啊。”程浩把书一合，心里有点别扭。
　　“你明知道我成绩不够转的，要能转我……”看着一脸不满的程浩，宁洛才意识到程浩是“话里有话”，脸“唰”的红了。半晌，才小声嘟囔着：“后悔学计算机，但……又没说后悔遇见你……”

　　程浩的一双大眼睛像蒙了雾，没有焦点，恍惚地像在看雨杭做的题，却又没有反应。雨杭看他盯着屏幕，以为自己哪里除了错，默默检查了三遍，摸不到头脑。半晌，才小声问：“学长，这样写，不对吗？”
　　程浩匆忙地收了思绪，满脸茫然。
　　“啊？我看看……嗯，写的挺好，果然是好学生，一点就透。”程浩仍挂着谦和的微笑，但语气中却是藏不住的敷衍，太长的回忆让他的心游走了太远，有些疲惫。
　　“哦……”
　　袭来的沉默，突然让雨杭手足无措，他觉得自己像个碍事的摆设，不仅扰了人家的清静，还添了许多麻烦。
　　“嗯……学长，我该走了。麻烦你半天，谢谢了。”
　　“不用谢，是不早了，你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再找我。”程浩语气很平，目光落寞地随意洒在雨杭身上。
　　“嗯，好。”

　　一个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雨杭想起暑假以来的一幕又一幕。
　　最初遇到的那个程浩，是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给人如明媚阳光般感觉的男人；是即使在电闪雷鸣的深夜里，也能给人如春风般温暖怀抱的男人；是即使在平淡枯燥的生活中，也能和一个女生吵得不亦乐乎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出众，给雨杭接连不断的惊喜，也让雨杭心底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崇拜、羡慕、喜欢，从开始到现在，越来越浓。只是，相处越久，雨杭却觉得自己和他越远。品学兼优的程浩，玩世不恭的程浩，茫然失神的程浩，还有冷若冰霜的程浩。雨杭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程浩，他崇拜的那一个，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心待他的程浩。
　　“学长，要做那么多面的自己，不累吗？那些侧面中，哪个才是真的你啊。或者，哪个都不是吗？而我，有资格认识那个真正的你吗？”
　　深秋的夜，如月光，很凉。
　　雨杭加紧回学校的脚步，莫名的，心底有弥漫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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