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斑驳

　　接下来这几天每每碰到周易，我都低着头，招呼打得也没有以前热情了。周扶摇像一只大乌鸦一样，扯着嗓子问我：“高致泊，我怎么觉得你一见周易就一副小媳妇儿模样？”要命的是周易还没走远，好笑地回头看我们，我一把按住周扶摇的刺头儿，看着周易笑得尴尬：“他眼神不好，他眼神不好。”我着实不明白，为什么周易就这么淡定，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若不是他注视我眼里的温柔，我真以为这是个玩笑。
　　没几天，我渐渐接纳了我们这层关系，面对周易也会不觉得窘迫，还是会像以往那样主动找他吃顿饭，打个球什么的。
　　其实跟周易交往好处不少，其中一项就是不需要整天腻歪在一起，发过分甜蜜而无用的短信。我初三的时候跟一位挺漂亮的女生谈过两个星期，最终因为受不了她无时无刻不发短信关心而分手。自那晚之后，我和周易关系没有改变多少，只是更频繁地呆在一起。刚开始我宿舍的几个人还颇有怨言，埋怨我脱离集体，可后来发现抗议无效，也就懒得管我了。
　　周末，爸妈说去看什么城市建设展览会，我一人在家睡懒觉，手机响了，我本不想接，但它却一直响个不停。我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周易。
　　“喂？”
　　“你没起床呢？”周易一下子就听出来我迷糊的声音。
　　“要不是你打电话来，我估计今天都不起了。”
　　“出来陪我逛街吧！”周易的声音有点讨好的味道。
　　“不去。”我拒绝。
　　“出来请你吃章鱼丸子！”周易诱惑。
　　“去哪儿？”我倒不是为那几个丸子去的，主要是周易找上我了，不去不合适，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周易兴高采烈地给我说了地点。
　　半个小时后，我在克尔顿购物广场找到了周易，他看见我便轻快地跑了过来，拉起我的手。我诧异地抬起他牵我的手，他眼睛笑得弯弯的，在我耳边说：“我们是情侣啊，亲爱的。”我竟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有几分安心，我也不考虑别人是否会注意我们，随他牵着我的手。
　　两个男生逛街就直奔四楼男装，周易感慨：“这要是跟我妈来的话，肯定过几个小时才能走到男装！还是和泊泊在一起方便！”泊泊？通过周易对我宠溺的笑，我确定“泊泊”是他对我的昵称。
　　周易挑了一家休闲品牌，随意拿了几件衬衣，走进试衣间。我坐在外面等他，不一会儿他就出来了。格子衬衣穿他身上挺别致的，只是……最上面三个扣子不扣显得太放荡不羁。我忍不住走上前，帮他系上两个扣子，期间周易一直笑着看我。我掐了他一下，他立马收起一脸的暧昧。销售员还欲称赞几句这衬衣有型，说服他购买，没想到周易换下衣服直接就走向收银台。
　　幸好周易买衣服比较快，不然我可没耐心陪他逛。付账的时候，我看他挑的衣服的商标，撇撇嘴，这家伙真舍得，这些品牌的衣服我也只有老妈掏钱才会买。
　　出了商店，周易带我去喝咖啡作为答谢。我稍有不满：“你不是说吃章鱼丸子么？”
　　“你要是想吃，我帮你买来泡咖啡喝。”
　　“咖啡有什么好在外面喝的？自己在家里煮不就可以了。”我颇有怨言。
　　“泊泊，你这样好像在撒娇啊！”
　　“你给我闭嘴！”我恨不得拿咖啡泼他一脸。
　　分别的时候，周易有意送我回家，被我没好气地拒绝了。“像什么话！老子回自己家还用得着你送？”周易只得作罢。

　　开学快半个学期了，没多久就要期中考试。我开始收敛玩心，刻苦钻研课本笔记。无奈平日里偷懒，笔记上大片空白。我去找章一鸣，发现他和我半斤八两。周扶摇更是靠不住，连最基础的概念都是我给他讲的。朱文卿倒是学习认真，但是就是太仔细了，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他也不放过，密密麻麻的一整本蝇头小字，让我觉得看他的笔记简直就是自虐。排除了这几个人，我只有去求助好学生周易。
　　我去C班找到周易，他知道我的目的后，抱出一摞复印纸。
　　“这是我的笔记，复印件。”
　　“还有复印件？”
　　“一到考试大家都慌了，拿着我的笔记跟印传单似的复印一堆，到处发放。”
　　我接过传单，看到上面字体俊秀，条理清晰，若不是过道上人来人往，我恨不得亲周易一口。“谢谢你！”我一脸灿烂望着着他。“看不懂了来找我。”周易轻笑。
　　我回到教室，招呼大家：“弟兄们，咱们有救了！我把C班周易的笔记搞到了！”大家一窝蜂地凑了过来，纷纷议论：“这么完整，复习时书都不用看了！”付然看的重点与大家不同，她指着周易的笔记，兴奋地大叫：“真的是字如其人啊！你们看他的字多苍劲有力！”
　　有周易的完美笔记伴随着，大家都顺利或者坎坷地度过了考试。
　　考试一结束，同学们大大舒了一口气，商议着去KTV放纵一番。可学校的政策毫无人道，期中考试过后竟然要继续照常上课，我们只能掰着手指算周末的到来。
　　晚上钟言突然找到我要我陪她走走，我现在对在操场上散步充满了阴影，但女生请求我不好拒绝，只得点头答应。晚风习习，我们俩慢慢踱步，路灯下我们的影子投在路面上，看上去很像一对恩爱的情侣。我觉得这种想法太不道德，尤其是我和周易正在交往，便赶紧打消。
　　“你说喜欢一个人应该让他知道是么？”钟言看着我们的影子问我。
　　我不敢随意开口，硬着头皮点点头。
　　“我喜欢你。”钟言像得到鼓励，清晰地对我说出那四个字。
　　我头疼万分，思索着如何婉言拒绝。气氛安静得出奇，钟言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没有一丝焦急。钟言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如果有可能我更想她是我妹妹。我不忍心伤害她，但是我决不可能答应她。
　　“钟言，我有交往对象了。”我低头看着她，用柔和的语调陈述事实。
　　钟言脸上闪过惊讶：“能告诉我她是谁么？”
　　“对不起，现在不是时候。”我抱歉地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钟言不再多问，有点失落的低下头。我认真地看着钟言的眼睛，发自肺腑地对她说：“钟言，我有没有荣幸和你交朋友？是很知心的那种朋友。纯洁深厚的友情，也许会比爱情更永久呢。”钟言抬起头，双眼明媚，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真有你的！我没交到男朋友，却得到了一个知音伯牙，值啊！”我松了口气。
　　那晚之后，我和钟言的关系丝毫没有恶化，反而比以前更加亲密。我默默地在心底感谢钟言，感谢她的大度，感谢她的开明。周扶摇不高兴我和钟言走得这么近，逼问我是不是在勾搭上她当我女朋友了，我鄙视他：“你个单细胞动物，难不成男生女生之间只有爱情？”周扶摇看上去一点也不信服，我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对钟言就像我对你一样。”他这才放心地拍着我的肩夸了我一句好兄弟，过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瞪着我问：“等等，你不会对我心怀不轨吧？”我一个枕头砸过去，他乖乖闭上了嘴。
　　这钟言的事儿我对周易丝毫没有保留，既然我们是在交往，对他隐瞒让我觉得是种背叛。周易没有发火亦没有吃错，他用手掌揉揉我的头发，笑道：“泊泊这么讨女孩子喜欢，我可要多加注意呢！”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他的手，而安静地任他弄乱我的头发。
　　大家苦苦期盼，终于迎来了考试完的第一个周末。D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KTV撒野，本来只有我们班的人，但大家受恩于周易的笔记，所以他也特意被邀请过来，跟我们一起狂欢。气氛火热，男生们买了几十罐黑啤过来，大家把酒言欢，引吭高歌，玩得不亦乐乎。周易坐得离我很远，隔着好几个人，一堆男生跟他碰杯，感谢他对我们考试的帮助。周扶摇几个人凑在一起赌色子，输一次脱一件衣服。章一鸣运气不佳，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件T恤。又是一局，章一鸣败北，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看他脱去上衣。他霸气地把衣服甩在沙发上，气氛沸腾，他的身材真的很好，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输给大家，好有机会展示他的八块腹肌。男生女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章一鸣，崇拜羡慕或是嫉妒。
　　一直安静的周易拿起话筒，点了一首Savage Garden的《TRULY MADLY DEEPLY》。周易满是温柔的眼睛冲我眨眨。音乐响起，大家都安静了。周易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表情专注，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把每一句歌词都唱得清晰、浪漫。间奏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刻不离地望着我，仿佛整首歌只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最后一个音符缓慢地停下来，大家纷纷鼓掌叫好。周易微笑着对大家说了声谢谢。我的目光锁定在周易身上，无法挪开，他深情的声音一直环绕在我耳边，“I wanna lay like this forever, until the sky falls down on me.” 这一刻我只想紧紧地抱住他。
　　坐在我旁边的钟言来回打量我和周易，等我回过神来，看到钟言皱着眉头看我，赶紧转开注视周易的目光。钟言小声嘟囔：“我觉得你和周易互相看对方的眼神不对。”“不要瞎说！”我有点慌，马上否决。钟言更惊讶了：“苍天，你反应这么大，莫非你们真有什么？”我不再说话。钟言玩心大起，点了一首周杰伦的《甜甜的》，然后把话筒扔给在悄悄给我说：“爱的大告白！周易都已经表态了，你也不能示弱！”我急忙把话筒推给钟言，严词拒绝。钟言便大大方方地接过话筒，毫不顾忌地冲周易抛了一媚眼，如预期所料看到周易抽搐的脸，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噢”了一声，用柔美的声音唱起这首甜蜜欢快的情歌。刚才周易唱歌时目光明显注视我这边，现在又看到钟言的大胆的举动，大家都震惊地看着他俩。周扶摇一脸不可置信，语无伦次道：“周易……和钟言？这……怎么可能！”周易濒近暴走状态，钟言一脸看好戏的欠扁表情，可是她忽略了付然。付然拽着钟言猛摇，咆哮：“你怎么能这样！”钟言无法再袖手旁观，赶紧安抚她，解释：“我只是闹着玩，别当真，别当真！”
　　华灯初上，这场聚会在疯狂中结束了。每个人都玩得淋漓尽致，嗓子都笑得沙哑。
　　我打算乘公交回去，周易想陪我走到站台，我摆手拒绝。钟言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异样，我不想引起同学的猜测。周易点点头，嘱咐我注意安全。
　　坐在公交车上，我看窗外后退的街景，不由思绪连篇。我发现和周易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渐渐变质，不再是当初纯粹的友谊，我变得越发依恋他，在没人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挽住他的手臂。答应与周易交往本是缓兵之计，现在去弄巧成拙，我想抽身，却下不了狠心，这不再是舍不得周易这个朋友，而是舍不得他这个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