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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
素清的东西不多,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就和秋儿整理停当,然后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吊床上坐着。素清在宫中的庭院不是很大,里面几簇花坛,一张石桌,几张石凳,零星的也有几棵柳树。这丫头倒是不甘寂寞,不知哪里弄来麻绳编成的网,栓在两棵较近的树旁,整天或坐或卧,悠来当去。秋儿眼睛有些红,这些日子来,她被调来伺候素清,素清和她都是小孩子心性,着实玩儿的来,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主子去,这下好了,素清要离开了,她这伤心可真不是装出来的。
素清看看秋儿,刮了刮她的鼻头:“丢人——”然后像以往一样快速跑开,没跑两步,旋即站住,秋儿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追来打去,这倒有些奇怪,素清晃了晃头,心下亦是雪亮:秋儿定是舍不得自己了。于是,她慢慢踱回去,笑嘻嘻的问:“要不你跟我出宫去?”
秋儿这下倒是愣在那里,脑筋转不过来了,她倒是没想过这也是可以考虑的,于是结结巴巴的回答:“可,可以么?”
素清哈哈笑着,向院外跑去,声音却传到秋儿的耳朵里:“我出去转转,马上就要走了,你接着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晚膳前我就回来。”
秋儿还待说什么,哪里还有素清的人影,她只好愤愤不平的抱怨,这个主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隔一段就要自己出去逛御花园,不让人跟着,神神秘秘,还跑得飞快,自己追也追不上。第一次她追着素清大叫:“小姐,你去哪里啊?”结果素清回来就把她一顿批评,逼着她答应,从此以后禁止大呼小叫,干涉她的去向。那次着实把自己吓得不轻,想到这里,她也疑惑,小姐这是干什么去,似乎六皇子——哦,现在是太子,也不知道。
素清才不管秋儿怎么想,飞快的在御花园里绕来绕去,一直走到了一个巷子。她盯着这个巷子,里面阴郁的气息还是影响了她,一步步踏了进去,直到一个庭院。一如既往的悲凉,她想。走进去后,她仿佛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一改往常活泼的样子,抬头看看正落叶的梧桐,她忿忿的想,都是这几棵树,无端让人心情不好。
“吱呀”一声,院里房间的门被推开,一袭白衣出现在门口。房门上方牌匾“挽秀宫”扔在藤蔓间隐现,素清却迎了上去:“姑姑,我又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白衣女子看着这个小丫头,心里泛起一股无力,这个丫头自从那晚借宿在这里,便时不时的跑来玩儿——说是玩儿,就是找她聊天,尽管她不怎么说话,这个丫头还是说得津津有味。起初还对她厉声呵斥,令其离开,后来发现这孩子简直就是一点都不怕她,也只好作罢,只怪当晚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留她在房里。不过素清冰雪聪明,在最初的时刻便答应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近况。而且秉性善良,活泼,相处久了,本欲与世隔绝的她,竟然兴不起多少抗拒这个孩子的念头。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回身进屋。素清忙跟上,并把门关好,拿出怀里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姑姑,这是我从受益哥哥那里偷来的,他现今进封太子,册封大典那几天简直是夜夜大宴,我看他也吃不掉,就直接尽数偷来,嘻嘻,你快尝尝。”
这个被称为姑姑的女人坐在桌前,挑了挑闪动的灯火,一言不发。素清讨了个老大没趣,撅起了小嘴,然后一手抓起一块花瓣状枣泥炊饼,上去就是一大口。
素清边吃边摇头:“受益哥哥当了太子,这下好了,皇上要他整日参政,什么埋首国事,没时间理我。最可恨的是元俨叔叔,他每日叫我两时辰吹箫还不够,定是嫌折磨得我太少,要我跟他回去。”
见女子不答,她又自顾自地往下说:“姑姑,我就要离开皇宫了,”女人终于抬起头来,素清撅着嘴表示不满,“后天就离开。”
女人愣了下,又转而微笑了,这让素清很是迷茫,用不抓点心的手挠了挠头:“以后就不能常来了,所以这次给你带多多的点心。”
女人却看也不看那些点心,起身走向门口,推开门,看向庭院,不自觉的叹息道:“走了好……”
素清又不乐意了,怎么像巴不得我离开一样,真是好心没好报……
“是离痕么?”声音似随风飘来的,素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把那块点心最后一口扔进嘴里,那女子又补充了一句,“那支箫。”
素清这才明白,马上眉开眼笑,姑姑一天总听自己说话,很少主动寻起什么话头,于是唾沫星子纷飞地答道:“是呀!元俨叔叔说什么那箫看见我也不我看见它的第一眼,他就得给我啦!说这个箫长得跟我很像……”
白衣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过身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丫头,整天唠唠叨叨,什么郑重的话都给她说得那么天真。
素清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悻悻地停止了吹嘘,小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元俨叔叔告诉我的。”
女子皱了皱眉,离痕之主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可是这孩子……可她忘记了,扶摇千里的大鹏,也有幼时;而俯视众生之后,却注定孤独。
白衣女子久居深宫,本就无欲无求,自然无暇多想,但这孩子生性善良,倒是真的。和这孩子呆在一处,她竟觉得似乎行将就木的灵魂又焕发了生机,只是,马上便要走了。她想了又想,终于在素清起身千磨万蹭地道别时,敲开了床边下数左数皆是第三块的方砖,将里面的一个锦盒似不经意的扔给素清,此举以来以示分离之赠;二来,直接堵住了素清滔滔不绝之口,婉言送客。
果然,素清看了之后,好奇心远远大于唠叨心,忙问:“这是什么?”
“一根金簪而已,最好别丢了,走投无路时,还可换碗饭吃。”女子淡淡的说。
素清把玩着锦盒,突然觉得,真是告辞的时候了,终于沉默了。女子挥了挥手,便进去欲将方砖放回原处,素清见状,行了个礼:“素清这就去了,姑姑保重。”便退出房去。身后,女子的动作停在那里,怅然若失。
终于到了这天,曹玮将军与八王爷齐齐来到皇宫内院,与皇帝饮酒欢声,素清与受益也在场作陪。歌舞尽时,酒至酣处,曹玮拱手向皇帝说道:“小女一年内给皇上添了不少麻烦,臣惶恐,这下便要带她回家去了。”
赵恒举杯相邀,笑道:“这孩子可爱得紧,朕都想认他做女儿,呵呵,爱卿也真是心急,竟是一年都等不得。”
八王爷星眉一挑,朗声道:“皇兄可是答应过臣弟的,臣弟这徒弟可是抢定了,哈哈。”
赵恒愣了一下,转而摇摇头:“朕说过的话,自然算得数,现下只顾饮酒,等此间欢宴一毕,朕自然会派人送素清回去。”
曹玮闻言,抚掌而曰:“皇上此言极是,欢宴之时自当痛饮,臣等自罚三大白!”
赵恒与八王爷亦是大笑。
受益看着欢乐的大人们,突然觉得没意思,跑到素清案几边上,问道:“难道,你这就走了?”
素清想了想,回答:“看样子是的。”
受益沉闷了起来,素清又安慰道:“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受益想了想,眼睛一亮:“对啊,我也可以去看你!”
“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定下了约定,却没看见八王爷慵懒的姿态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
餐毕,八王爷与曹将军乘马车出宫去了,赵恒承诺晚间必然送素清回将军府。这下素清终于拎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上了皇上派来的马车。行至皇宫门口,却听得后面大叫的声音:“素清——”
素清忙叫人停下,跳下马车,看到赵祯快速跑来,忙迎上前去。赵祯拉着素清走到城墙一角,在一棵挺拔的松树下,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这个给你,”他将手心攥得发紧的物事递了出来,是一枚蟠龙玉佩,他晋升皇太子那天,赵恒送给他的皇太子饰品,“这是我做皇太子后得到的第一件玉佩,希望你以后能常来看我。”
素清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寻遍身上,除了白衣女子给她的金簪还真是没有什么,她尴尬之余,只好将挽着头发的玉簪拿下,递了出去,顿时一头华发洒下,披在双肩,“这个给你,我娘给我的。”
赵祯呆了呆,接过簪子,低声说了句:“保重。”
素清点了点头,夜风吹来,似乎有些冷,她紧了紧披肩,转身向马车走去。
待马车离去,留下一阵灰尘的时候,素清偷偷掀开一丝帘子,看到尘土间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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