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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划
陵园鲜少有人来,纵使打扫得干净,还是荒凉萧瑟。每座坟前都多少有些香火痕迹,只在角落里有个干干净净的坟头,上面几行惨白的小字:朱砚,安平二年至安平二十五年。安平一十八年高中状元,用心于民,安平二十一年自请离京任军师,几无败绩,安平二十五年遭敌国奸细杀害,享年二十三。君念其功,赐其葬于皇陵,愿其来世得天之佑,长命百年。
朱砂拿指尖一字一字的摩挲下来,一遍又一遍地读。
皇恩浩荡,以莫须有之名夺我朱砚之命,方过六年又来害救我之人,皇恩浩荡,张口闭口黎民百姓天下苍生,杀起人来刃不沾血,还要被杀的匍匐在地谢主隆恩,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朱砂看着看着,忽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一道阴影笼罩过来,语调微颤:“不带香火酒食不说,还笑成这般模样,你也与葬于此的人有仇么?”
朱砂僵住片刻,起身行礼:“见过伽木王爷。”
伽木把手中的碗搁在坟前,倒了半碗清酒:“你与他有仇,我也与他有仇,既然是同道人,就不必拘礼了。”
朱砂垂眸看着地面:“还请王爷恕打扰之罪,朱砂先告退了。”
伽木阻住他:“且慢,不知你与此人何仇何怨?做什么在此大笑?”
朱砂看着伽木:“并无仇怨,只是看这陵中只他无人祭拜,就想嘲笑他。”
伽木只看着碑:“此人败我姻缘,毁我名声,害我相思,待我寻他时又空留一碑。你说若我刨了这坟,毁了这墓,断了他轮回的路,教他在忘川前滞留等待,不得超生,是否过分?”
不得超生?朱砂听他亲口说出来,心底发寒,面上笑得灿烂:“不过分,若是我,还要开他棺椁,焚他尸骨,把骨灰拌着肉喂豺狼,教他灰飞烟灭。”
手上忽然被拽了一把,朱砂猝不及防,摔进他怀里,挣脱不开:“王爷,您失仪了。”
伽木紧紧抱着他:“为什么,无论过多久,你都不肯放过自己?”
挣扎不开,朱砂索性由他抱着:“王爷却没资格说这话。”
伽木颓然松手,只轻轻牵着他手指,引他在碑上摸索:“你可摸到了,这里葬的何人?”
朱砂细细感受着,那里浅浅刻着段东契文:伽木之妻。朱砂回头,撞进伽木悲伤温和的眼睛里,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只蜻蜓点水一下。
朱砂推开他站起来:“自欺欺人有意义吗?”
伽木还是那样看着他,无限温柔,无限悲伤:“我想你,朱砚,我想你。”
朱砂自顾自走远。
伽木说:“你杀了我吧,我已经备上了东契最强的弓和最利的箭,箭头萃得是东契最烈的毒,你若还是射不中,我就寻东契最好的弓箭手来指导你。”
朱砂恍若未闻。
伽木最终败下阵来:“也罢,我不逼你,替我谢谢朝云太子,告诉他随我而来的人里有容王,他似乎对太子感兴趣。”
朱砂一路走回庭院,推门时终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道路空空如也,枯叶落进尘埃里,等待着来年化作泥土。
心底空落落的,兴许寂寞,兴许惆怅,兴许解脱。
回屋,是非的人几乎又齐聚一堂,独不见莫离身影。
白晨朝他招手:“朱砂!快来快来,他们送饭来了,有红烧肉哎!”
朱砂走过去:“掌柜呢?”
方丈挪开个位置给他:“主上捎口信回来说去了将军府。”
朱砂坐下:“陈将军府?”
柏仁给他盛了饭:“你知道?”
朱砂点头:“陈家十年前可是占了朝廷半壁江山,大学士陈胜之身亡后才收敛了锐气。”
林染问:“朝中大势力不是何家吗?前些日子找掌柜的人里也有何家的。”
朱砂夹了筷菜:“陈家一垮,何家自然就是最大势力,只是何家家主贪得无厌,树大招风,不知还能蹦多久。”
柏仁喝着汤:“说起来我师傅还被何家迫害过。”
林染震惊:“谁竟然能当你师傅?”
柏仁抬抬眼皮:“前朝太医柏彦,我的养父。”
朱砂若有所思:“那个因揭穿皇后假怀孕一事差点被暗杀的柏太医?他对正义可是异常执着,也会认你这徒弟?”
柏仁讪讪低头:“若不是被逐出师门,我也来不到这儿。”
朱砂拆穿他:“那么多杀手就为逐你出师门,这阵仗实在大。”
林染问柏仁:“听说你看谁不顺眼就杀谁,可当真?”
柏仁有些怀念:“那是许多年前了,我看不惯那些压榨村民的乡绅,拿他们试药,结果被追杀,逃到是非后就只制制药看看病,救的人比以往杀的多。”
白晨惊奇:“柏大夫杀过人?”
柏仁起身:“杀过,猴子李逵也是因为杀了人才逃来的。”
白晨问朱砂:“你也杀过人?”
朱砂收拾碗筷:“我不会武功,只帮忙汇总些消息。”
白晨又看向林染。
林染摆手:“我也未杀过人。”
白晨再看方丈。
方丈略沉吟:“主上定了规矩,只许打探消息,不可伤人性命。”
白晨搓搓下巴:“那杀人生意都是猴子李逵接?”
朱砂唤侍女收拾桌子:“李逵猴子只管教武功,生意是掌柜做,有时会找本部的人。”
白晨掰指头:“他那时才多大点儿?十四?十五?才初中啊我天。”
朱砂想了想:“十三,听他说第一次杀人是在剿魔一战中,大概才八岁。”
白晨比划着:“我天!八岁啊!才二年级!你们这儿也太可怕了!”
林染也暗暗算了算:“掌柜确实不容易。”
柏仁看看窗外:“他怎么会认得陈将军?”
朱砂慢慢踱步消食:“他潜到这边的帮派中学习武功,结果陈将军带人端了那帮派,以为他是被抓的小孩,带回府上住了几日,谁知怎么就熟了。”
方丈递给白晨一块方巾:“此番去守东契边境的应该也是陈将军,主上兴许与他同路。”
柏仁敲敲桌沿:“要么同陈将军商量,让我们混进部队里?”
朱砂抱肘:“行不通,陈将军最著名的地方就是忠心,只要不是皇上的意思,他绝对不会同意。”
白晨抱头:“我们不是人质吗?皇上怎么可能让我们去?”
朱砂思忖片刻:“要找个能背着皇上帮我们混进去,自己又不会被责罚的人。”
方丈皱眉:“混进去倒可行,又有谁势力大到皇上都不责难?”
林染与朱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国师。”
几人进到院中,国师正在树下与自己弈棋,身旁另一张案几上六盏清茶热气腾腾。
朱砂行礼:“冒昧前来,望国师恕罪。”
国师起身:“无妨。茶水已备好,请入坐。”
白晨对林染耳语:“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国师看向白晨:“身做此间客,心系故园归。难舍佳人伴,愿得比翼飞。”
白晨莫名其妙:“啥啊?”
国师不解释,径自说下去:“你挂心的人尚且安好,且惜今日。”
白晨心跳加速:“你说白暮?他还好吗?他在哪里?我还能回去?”
国师比手势请他们喝茶,不再说话。
朱砂拍拍白晨脊背,聊做安抚,轻啜口茶:“国师神算,定知我们来是有事相求,如此,也算答应了?”
国师喝口茶:“不急在这片刻,先喝茶罢。”
一壶茶飞快就见了底,国师叹口气,在桌上摆了几张符和一张写了字的宣纸:“也罢,人生苦短,不强求几位作陪。八日后,寅时,宫门口,自己小心。替贫道将这句话传达去。”
郑重道过谢,几人回了屋,白晨走来走去,明显心绪不宁。
方丈立在一旁看着他:“等找到机会就回去吧。”
白晨兜着圈子:“我舍不得这里,但是我也想白暮。”
方丈点头:“嗯。”
白晨深吸一口气,终于站定:“我是当真喜欢这里的,只是我真的放不下白暮。”
方丈点头:“嗯。”
白晨终于拉椅子坐下:“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我想留下,但是要我留下了白暮怎么办?”
方丈也坐下:“他应该过得好。”
白晨抓抓头:“我知道啊,就是放心不下。”
方丈点头:“嗯。”
白晨最终放弃:“算了不管了,说不定是骗我的,不想了不想了,来!麻将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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