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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月下同行（上）
夕阳的光辉渐渐黯淡下去，越来越多的炊烟在洛阳四周升起。惜玉楼在这夜幕即将降临之时，打开了整栋楼密闭的窗户。细腻的脂粉随着自然涌动的气流到处飘散，弄得整条街道都是让人筋软骨酥的女子香。
旷修一边下楼梯一边戴上了斗笠，在偎红倚翠的人群中，这样的打扮有种不合时宜的寒酸。他压低帽檐警觉的环顾下四周，默默迈步从后门走出惜玉楼。
迥异于惜玉楼正门外的繁华，后门只是一条冷清的小巷，空荡荡的显得有些阴暗瘆人。特别是前不久宋家护院总管章晋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更增加了几分让人避之不及晦气。如今这条小巷中只有零零散散的几辆货车改装的马车，车夫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讲些涉及男女之事的露骨低俗的笑话，无所事事的等生意上门。
旷修皱眉看看四周，发觉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个一个看上去相对正经点的车夫，正百无聊赖的靠在车厢上小憩。
旷修走到那位车夫面前，轻轻的叩了下车厢的木板：“我要去洛阳西门，现在方便走么。”
车夫也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是从体型和皮肤上看，应该是个年轻人。他缓缓坐直，然后转向旷修：“抱歉，这辆车已经有人预定了。”
“这样啊。”旷修笑了笑：“那我再寻其他人吧。”
正要转身离开，车夫的声音不急不慢的传来：“客官稍等，预定我这车子的客人去西门正好顺路，要是您不介意和旁人拼凑共乘，不妨在这稍等。”
旷修本想拒绝，但看看周围全是些腌臜的市井之徒，犹豫了一下对车夫说：“我倒无妨，不知道原本预订马车的顾客是否介意……”
“没什么，既然有缘同路，一起搭个伴就是。”旷修身后突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旷修回头看去，一个身段娇俏的女孩子聘聘婷婷的站在自己身后。女孩子个头不高，加之声音稍显稚嫩，看上去不过及笈之年。一袭雪青色的纱裙笼罩在她身上，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艳气质。巧的是少女头上也带着一个和衣衫颜色一样的笼纱斗笠，将面容隐藏在一片朦胧中。算上旷修和车夫，在场的三人居然不约而同的带着斗笠，虽然样式各异却都将面容遮掩的严严实实。
旷修看看少女，少女看看车夫，车夫看看旷修，三人心头或多或少都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之感。车夫轻声咳嗽一声，对旷修说：“既然两位客人都没有异议，那么都请上车吧。”女孩子闻声点点头，对旷修略一欠身，踏着垫足的木凳登上马车钻入厢中。
旷修看了那女孩子一眼，然后绕到车厢另外一侧坐在车夫旁边的车板上。他看看车夫疑惑的眼神，不自然的解释着：“我厌烦气闷，在外面和小哥你挤一挤。”
车夫斗笠下的面容看不太清，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笑意：“话先说在前面，客官就是坐在外面，车钱也是一分也不能少啊。”
旷修笑着点点头：“小哥放心，绝不会亏到你。”
车夫轻扬马鞭催动着马车走了起来，马车越走越快，转眼便驶出了小巷。出了黑漆漆的小巷，便是一条灯光稍稍明亮些碎石小路。小路两边到处是小贩没来得及清理的菜叶与炭灰，泼到阴沟里的洗菜水混合了泥土，发出一种淡淡的霉味。笼屉掀开时的蒸汽，油锅炝炒时的油烟，连同柴炭燃烧的烟气……各种各样的气味汇聚到一处，糅合成一种并不让人讨厌的香。
旷修深深的洗了一口气，并不清爽的空气却充实的让他安心。虽然和墨留香分别之时已经用过晚宴，但如果不是在马车上赶路，他倒真愿意下去在这样的街道上走走，随便撞进一间小店点些店里拿手的小吃。记得自己当初在天策学艺之时，每个月也只有并不宽裕的饷银，不过空闲的时候他都会和同袍们顺道拐进洛阳城中，在这样的小巷子凑钱打酒吃饭。相比在惜玉楼缠绵的女子香中享用珍馐，只怕和同袍们狼吞虎咽的吃上一小碗馄炖更有活着的感觉。
旷修摸摸胸口，那里因为肋骨断裂的伤势尚未痊愈，还厚实的缠着一圈固定用的绷带。苏晓澈神医妙手，外伤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加之今天墨留香花了一下午的功夫为自己疏通经脉，配合自己内功调息，内伤也好的十之六七。照这个样子，只要对症吃些滋补的药物，大概不到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吧。
他回头望了一眼惜玉楼的方向，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调息结束之时，发觉墨留香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在桌上留下了一纸药方和些许银两。当时看看天色，已是夜幕将临。墨留香虽然有事托付，那件事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了结的，墨留香也交待让他伤势痊愈之后再作打算。如此看来，当务之急是赶紧和苏晓澈和姜听雨会合，不然以苏晓澈的脾气只怕又要教训自己一番。
“客官看来有伤在身啊，马车外比车厢里颠簸的要厉害些。”车夫看旷修手掌一直按在胸口，忍不住开口问：“不知客官身体能吃得消么。”
旷修回头看了车夫一眼，淡淡的说：“走镖的人命硬，刀光血影见得惯了，带点伤也是常有的事，多谢小哥关心。”
“哦，客官是镖师啊，我就说看你看上去不像是来寻风流的。”
“哦？”旷修本是随口一说，此时倒不能不把故事继续编下去：“这趟镖虽然凶险，但雇主倒也很是阔绰。镖头知道大伙辛苦，便请大家来惜玉楼消遣，偏偏我有伤在身很多事情并不方便……哎，我索性早早走了，省的在他们面前碍眼。”
“原来是这样。”车夫言语中带着一丝笑意：“不过客官有没有伤关系也不大，客官一看就不是寻花问柳的主。”
“怎么？果然是我的样子太寒酸么？”
“那倒不是。”车夫甩了个鞭花，马车加速上了官道：“车厢里坐着个绝代佳人，但客官却规规矩矩的避嫌把自己委屈在了外面，倒像是个尊崇礼法圣贤的读书人。”
“小哥真会说……小心！”旷修正想和车夫打个哈哈把话题扯过去，突然发觉前面巷口几个行人慌忙的避让，不由得警上心头。
旷修话音方落，一匹赤红若火的骏马从巷口飞奔而出，两个小姑娘紧紧的伏在马背上尖叫着，震得人耳朵发麻。
马儿在巷口兜了一个小圈，竟直直奔着旷修等人的马车而来。旷修眉头一皱，天策出身的他早已看出马上的两个小姑娘毫无驭马的经验，马儿全凭自己的意志在择路奔驰。
车夫看到红马向自己奔驰而来，连忙拉扯驾车的马想减慢速度，却不想驾车的马见到这种状况已然惊慌失措，不听车夫指令反而继续向前狂奔。两厢迎面奔驰，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车夫也没想到这红马速度如此之快，驾车的马也不听指挥，此时再想回避也已来不及了。旷修一咬牙，腾身而起，却发现那车夫比自己动作还要迅速。车夫跳到车下向前疾奔几步，比马车还要快上几分。旷修向前一跃，骑跨在拉车的马上冲车夫大喊一声：“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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