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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第二天，金水桥畔。
“一路保重！”胤禛脸色庄重平静，竟寻不出昨晚半点的影子。
胤礽微微点头，“你也是！京城就交给你了！”
“臣弟万死不敢负皇上、太子重托。”
定定盯着胤禛，胤礽低低地回道：“我要你也好好的！”
胤禛嘴角动了有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太子，该起程！”霍硕看看时间不早了，低声劝道。
无声的跪倒在御道旁，深深地低着头，胤禛紧攥着双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裂开了。从昨晚开始，他就胸闷气短，他知道这是旧疾的前兆，但这个时候……他要让所有的人都放心。倔强地挺起腰身，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平顺：“恭送太子！皇上、太子洪福齐天，必能佑我大清永乐恒昌！”
听到这话，所有人不禁一愣，知情的，忍泪——大敌当前、故主病危、新主年幼，诸王权重、连年征战、国库匮乏，难道老天你真要忘我大清吗？不知情的，忍笑——四阿哥平时挺机灵的人，怎么关键时候说话不伦不类。出征不祝捷，这儿……也说得过去说得过去。
一咬牙，太子不等小太监俯身，扳鞍认镫，一个漂亮的翻身，纵身上了马背。“众位请回吧！”说完，不待众人回话，已策马扬鞭飞奔而去。
三阿哥回头颇有深意的看了胤禛一眼，打马跟着走了。月统领故意打马路过他的身侧，悄声嘱咐道：“不到万不得已，药不是乱吃的。” 温和的语气，满眼的怜爱，胤禛红着眼睛点点头，只有月师傅还总是把他当孩子，就连话都像在哄小孩。
最后一个过来的是霍硕，牵着马站了半天，没说话。看着随从一个个都走了，胤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但心里对他还是猜忌满深，所以也并不开口问。
终于还是霍硕忍不住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自己倒无所谓，若是牵连了静璇一家扇绾魏茫克祭聪牒螅仓挥姓馕换实鄣陌芮罅恕?
“求你，好好照顾静璇，她很在乎你。”说完，他跪下去，重重的一个响头。
“照顾她，是你的责任！好好当你的差，不要想有的没有的。过去也许是我想偏了，凡事都从今天重来。等大家平安回来，我去求皇上指婚。”胤禛力求平静的说道。如果他这么深爱着静璇姐姐，也许真的是自己感觉错了。静璇——他平生第一个喜欢的人，他正在努力学着忘记。他跟静璇就像蜜蜂采蜜，他很用心，只是开始就错过了花期。现在，他的责任只是明雯。
迤逦回了宫，刚进了景仁宫——为了办事方便，现在他住在这儿——就有太监通传庄亲王、履亲王、安郡王求见。
看来他们也知道了，胤禛苦笑一声。
“传——”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如皇阿玛般深邃、威严。安郡王手上有两蓝旗、履亲王手上是两红旗、庄亲王代皇上掌着正白旗，镶白旗本就是他的家底，摄政王会议、宗人府他也最有分量，但就家业都比皇阿玛的两个兄弟丰厚。如果他们肯效忠皇上、太子，自己自然如虎添翼；如果他们另有算计……那我怎么才能让他们都‘趴’下？非常时刻非常手段，这是皇太奶教他的最后一课，也是他学得最好的一课。课必时，皇太奶曾兴奋地抱住他：“审时度势，君之大识；雷厉风行，君之大慧；禛儿，你有这两样，再加上你本性谨慎坚忍。相信皇太奶没有看错人，你当是我爱新觉罗家的鲲鹏，不飞则已，一飞必当冲天；不鸣则已，一鸣必当惊人！以后，但凡什么事，只要你想，尽管放手去做！记住只要你坚持，就不会不成功！这一点，你比你阿玛、玛法都强，是所有孩子里最像‘他’……太宗皇帝的。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原来他曾为这样的话，战栗得不敢看皇太奶、不敢想皇阿玛，他甚至觉得皇太奶虽然教他严守臣道，但她教的课程、偶尔的话竟隐隐透着些其他的含义。他不敢问，听后也尽量忘，不敢往心里去。只是这段，却因为那是皇太奶最后一次给他授课、还有皇太奶那气吞山河的气魄吸引了他，让他久久都不能忘。现在，皇太奶请保佑您的禛儿，您说过我要做就一定能成功！那么就请让我成功吧！
眼看着三位叔王进来，胤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前见礼，他只是默默地喝着极品的碧螺春，淡淡地看着位下的三人。
“有事？”胤禛的眼眉微微一挑，声音中透着几分慵懒几分贵气几分浑然天成的威势。
他看着来人，只是淡淡地看、淡淡地问；对面的三个人却可以清楚感受到隐隐而来的压迫。
从前，总以为先开口的人必然会失了气势，如今看来……安郡王暗自摇了摇头，气势这东西是看人的。有的人天生就是帝王。“帝王？”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词,特别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真是不想活了。
履亲王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是要等四阿哥问，才能开口的。可他没想到，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问了，开门见山的问了，气度逼人的问了，问了个他措手不及。
庄亲王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高兴，特别是在皇上病危、前方战事不明的情况下这么高兴，可他能板住自己的脸，却管不住自己渐渐飞扬的心情，有些了然有些欣慰还有些自豪。
“呃——臣等听说有皇上旨意，特来问问是否有臣等可以效劳的地方。”
太子岀京，虽只是对几位亲王、近臣说是皇帝微恙。但这些人谁是傻子，可能早就猜到了。阵前几十万大军，如果皇阿玛真的……他除了要把兵权交给太子外，断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想到这儿，胤禛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对阿玛、哥哥的担忧，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酸楚。左手看似漫不经心地附上挂在胸前的朝珠，胤禛的脸色突然又白了几分。
一旁的高无庸看到他两手的指尖惨白、尤其是放在桌案下的右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刚想上前，却收到胤禛一记冷冽眼神，乖乖地退了回去。
“难得三位王爷的忠心，等皇阿玛回来，我一定亲自为王爷们请赏。也没别的什么事，你们也知道太子给皇阿玛请安去了，昨夜我得的密旨不过就是……”
“主子……”站在胤禛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曹寅（这位就不用我注释了吧？）突然开口打断了胤禛的话。
胤禛好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打哈哈道：“瞧我这脑子，真是有的没的胡说了！三位王爷不要见怪才好。”
底下三个人包括庄亲王刚才都听得有些兴起，正等着胤禛往下说，可偏偏就没音了。也不知道胤禛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说他有意的吧，如果制止他的是何柱倒有可能他们是在演戏。但现在制止他的是曹寅——那是皇上的奶兄，除了皇上，你见过他买过谁的帐。四阿哥再胆大应该也不敢在他面前胡陬。那么，十有八九皇上的确有密旨给四阿哥了。而四阿哥再怎么聪明也还是个孩子，是孩子就喜欢显摆，难得皇帝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见没有外人，难免想炫耀一下，这样一下子说漏了嘴也就不意外。
想到这儿，诸位王爷神情不禁一凛，大家都是聪明人难道还有人点破不成？皇上、太子不在，论身份、论能力，皇上还能信任谁，自然是这位皇四子监国了。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下明诏让四阿哥监国，不明摆着说皇上病危、祸乱军心吗？更何况现在太子也偷偷去了，为了太子的安全，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太子不在京城吧！只是皇上这样的密旨只给四阿哥，似乎也有些不妥，总不能只有做总的人知道他说了算，难道就没有给我们的旨意？
“咳——”安郡王微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臣冒昧，皇上除了给您旨意外就没再给您留什么或是要对我们说什么？”
“有啊，霍硕把这个留下了！”胤禛一改刚才沉稳的气势，含笑说着软软地语音中透出几分孩童的柔。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昨晚那面金牌。
此时，三位王爷如果稍稍注意就会发现，曹寅在金牌初现的那一刹那，也是一脸的震惊。此时如果三位王爷好好留意也会发现胤禛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再不济，如果三位王爷仔细推敲一下也会发现胤禛话里的语病。只是金牌出现的太过突然、只是那面金牌代表的意义太过惊人，所以，这一切大家都忽略了。
九龙吐瑞的金牌是皇上专有令牌，总共只有四面。此时，金牌上面用黄玉镶嵌的四个字——“如朕亲临”，就在胤禛白玉似的手中泛着月华般得冷光。
月上中天，三位王爷才缓缓地从景仁宫退出来。曹寅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地走着，心里却是一阵发寒：这四阿哥小小年纪就能把人拿捏得恰到好处、把事做得滴水不漏，这用心……今天刚去见他，他就央自己一旦发现他说错了话一定要打断他。后来他的确说错了，皇上没给他密旨，自己也打断了，然后三位王爷就上钩了。而最绝的是他在自己打断后，马上澄清自己是在‘胡说’，把密旨的事与他撇得干干净净，他说的都是真话，却让人越陷越深。王爷问他可有信物，他回答的是什么：“霍硕把这个留下了。”是霍硕，不是皇上；是留下，不是交给他。好一个文字游戏的高手，又有自己在场，为他日后作证，真要皇上追查下来，他倒是最干净的一个。而后来的调兵，他也只是建议，全是三位王爷主动安排的。整个过程，他是真正的主使，却隐身的几乎看不到痕迹。这样的人，日后还是少来往为妙！
躺在冬暖阁里，胤禛盯着窗幔上垂下的流苏发呆。曹寅昨天晚上一定也接到了皇阿玛的密旨，因为一直在皇阿玛身边的影侍雷昨天也跟着霍硕回来了，他去找过曹寅。尽管他化了装，但他还是认出了他。皇太奶死后，他跟着他们出去办过差，更何况跟了傅师傅、月师傅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认人的诀窍他还是知道些的。只是不知道皇阿玛给曹寅的密旨是否也跟太子的一样？应该不大一样。否则，今天一早曹寅不会找上他。那么他是来帮自己的。尽管皇阿玛不敢将京城完全的托付给他，只是暗示……但也没有全然放弃他。曹寅是皇阿玛信得过的人，也是他信得过的人。所以，他不问原由，让曹寅跟自己演戏。都是官场上混成精的人，自然不用他多说就能把戏唱得十成十。也多亏了他，自己才能骗得过三位王爷。当然还有那面金牌。连自己都没有想到，霍硕能同意把这面金牌留下，要知道没有金牌他回去根本就没法交旨。当然这儿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别人就更不能想到。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只有他知道并办成了，那就是胜算。摸着胸前的凤牌，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给他背黑锅，但他也不会信任可疑之人。思虑再三，他点手招月师傅留下的影侍秋：“你把这个找可信的人传到皇上或是太子手中，就说霍硕把金牌丢了，我找到了。为私情，我用这面凤牌换霍硕一条命。”
“这儿……”看着这面晶莹剔透的玉牌，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四阿哥，这是凤牌。有了凤牌，就是皇上也不能怎么样您！而且太皇太后死时有话，说是让皇后活着替您收着，若去了，必要留给您，护身用的。”这位皇子出生时的卦语，他是知道的。也正因为此，他们一干影侍才会有意无意的环在他的四周。当年太皇太后把凤牌传给他，皇上与他们是再清楚不过她的用意了，当然也再吃惊不过了。这个女人一辈子比男人中的男人都冷静，从来只为大清而活，没有一次任性，谁会想到她活到最后竟是如此任性。她给皇上的理由也很简单：“最后一次，我要为自己活。”
“皇上？护身用？”摆弄着这个好像是至高无上的玉牌，胤禛至今对它的理解只是停留在信物上，一个非常重要的信物。嗯，好像月师傅也跟他提过，能当免死金牌用。可这对他有用吗？就算皇太奶未卜先知知道他有今天这手，可也不至于吧？今天的事情只能说是“误会”、阴阳差错的误会，皇上和太子不能治他的罪！嗯……好吧就算要治他的罪，也有三位王爷、曹大人陪着，能严重到哪儿去！
听到四阿哥一下子点出自己话中的重点，秋的鼻尖微微冒了汗。这是宫中的秘密，一个没有皇上允许谁都不能泄露的秘密。他怕四阿哥的追问，更怕自己在他的追问中会露出破绽。好在四阿哥的心思没在这儿上。
“我是阿哥，我又不背叛皇上、想想也不会犯多大的错，就算它是面免死金牌，对我也没多大用。你拿去，就按我说的办。”
“是。”这一次秋接过玉牌，不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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