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生

　　二王爷一脸的尴尬。

　　从萨曼王朝远道而来的，波斯使团一行足有三百余人之众，他们带来了玉、珠、乳香、琥珀、玛瑙和玻璃器皿、镔铁兵器，纺织物等等的大批贡品。天皇帝阿保机龙心大悦，也回赠了大量的金银，其实这种所谓的朝贡，更象是两国之间的贸易活动。

　　热情的天皇帝在宫中设宴，招待波斯客人。一来因天气尚热，二来为人数众多，便在昭德、宣政二殿旁空地上，搭起四面敞开的大型山棚，彩绘的木柱，氈布顶盖，四周悬下金纺绛丝，地上铺着绣龙黄布，天皇帝夫妇在方床上并坐，左右两旁设下条案，波斯来人与契丹皇亲、文武重臣混坐其间，共同饮酒，欣赏歌舞。

　　契丹人本性豪放，又是建国初期，还没有被后来的种种繁琐礼法所约束，所以每逢皇帝宴请，大多还是如从前在草原游牧时一般，君臣围坐，边喝酒吃内边交谈，高兴时，官员们象孩童一般，欢笑纵情，俯仰不定，没有拘束。

　　拗不过图图在府里，死缠兼发怒，二王爷带着大腹便便的她与萧温一同赴宴。一路上，碰到的文武大臣、契丹贵族都向着他咧开嘴，会意大笑，新婚夜便被当众打出洞房的二王爷，也算是一举成名。等到入座，看到对面的皇兄独自一人，向自己淡然一笑，二王爷更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图图可不管这些，她今天可是有目的而来。自从天皇帝进来后，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呢，完全不顾地皇后投来恼怒的目光，萧温伸过来轻轻拉她袖子的手。

　　耶律阿保机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倒有几分发虚，只是装作不见，与众臣、波斯使者交谈。

　　图图瞪了他半天，看人家没反应，心里也有些无奈，眼睛也有些累，这才掉回头了。就着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发现坐在身边的耀屈之已经有一会功夫，不替她片肉，取食，自己跟前的盘子都空了。

　　原来在棚子中间歌舞的契丹伶人已经退下，换上了三个波斯舞女。激烈的异域音乐，华丽的服饰，神秘的面纱，让本来喧嚣的大棚里安静了不少。看着勾人心弦的舞蹈，尤其是舞女那剧烈舞动的水蛇腰肢，有人夸张地张着嘴巴。

　　图图接收到一束目光，不用看，也知道是来自对面的太子爷。刚刚双方见面时，她很骄傲自己成功，做到了面无表情，摆出一副“我不认识你，你也别认识我”的样子。老师无奈地又让人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那样的笑容，让图图心中有种扑过去用力将它扭歪破坏的欲望。

　　心中不断抓扰的感觉，再瞥见二王爷那副痴呆的面孔，图图的火气“腾”地冒上来，在萧温还没来得及阻止前，她操起一只羊腿，用力塞进他张大的嘴巴里……

　　一阵剧烈的咳嗽……太子爷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转移了人们对场上突发事件的吃惊，和对二王爷的关注，又引来天皇帝关心地询问，他俩一问一答间，让二王爷有了收拾狼籍和冷静下来的余地。。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受袭的耀屈之，很想一拳头砸向身旁的女人，这毕竟不是在家里！哪能让他当众出丑，完全下不来台呢？萧温死死拉住他攥紧的拳头，父兄的问答，也让他有时间压下胸中燃料的怒火。眼前那双比他更为愤怒的眸子，小女人紧紧握紧的白晰拳头，主要她那个高高隆起的大肚子，让他改变主意，一口吐出嘴里被塞的羊腿，用侍女送上的手巾，低头擦拭被沾上油腻的衣襟，闷声不响。

　　“图图，从箭笴山回来，有段时间不见你了。差不多到时候，该给朕生个皇孙了吧？朕答应你的事，可是没有忘记---能不能将黄金甲拿回去，还得看你，这次的肚子争不争气啊---”耶律阿保机笑着打岔，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当着众人，总要替他挽回些脸面。

　　除了当日跟在天皇帝后面的随身近臣，很多人包括地皇后述律平，都不知道皇帝已经将黄金甲许诺给了图图，当下棚内哗然，议论纷纷，有些人妒火燃烧，有些人羡慕非常……地皇后心中更是百般滋味：皇帝肯答应这样的赏赐，那么等于承认了老二，日后也有接承大宝的希望，这是自己一直盼望的；可是，这赏赐却又和眼前这讨厌的汉女有关，却又是自己不想见到的……

　　处在议论中心的胡图图可没想得这么多，对于眼前拿不到，距离很远的空口许诺，她的兴趣寥寥。

　　图图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说实话，最初的冲动过后，她也很后悔，嗯，万一耀屈之控制不住火气，拳头真落下来，岂不是白挨了？眼下举目无亲，又有谁会来帮助自己？本来胆子就不大，这时就越想越怕，但又不肯轻易露了胆怯，实在是在勉力硬撑着。等天皇帝开口说话，明白是给她下的台阶，如果识相，应该感激流涕地答谢皇恩才对……可是，偏偏图图今日进宫，是有目的的，就等着皇帝和她开口搭话。

　　这时，硬着头皮回话：“嗯，皇上说得有道理，图图倒是该生了……只是，缺了点东西，肚里孩子淘气，他还不肯出来，前几晚还托梦来，和我说话呢。”

　　契丹人迷信，对这种怀孕托梦的说法，常常信以为真的。图图明明是乱编胡话，偏偏撞个正着，当下，天皇帝也来了兴致，忙问：“噢，有这等事？不知都说些什么？那孩子是怎生模样？”

　　图图心里编着说辞，目光四处游移，正好遇上对面老师极不赞成的目光，不禁翻个白眼，仍对着天皇帝，一本正经地说：“啊？图图这几晚嘛，总是有梦到个白袍金甲的童子，从天而降---”

　　四周一片嘘嘘声音，有人已经双手合十跪起头来，连地皇后述律平都忍不住合掌，向天空默念。

　　呵呵……这么好哄？图图心中得意，不顾二王爷在旁边拉她，继续摇头晃脑：“那个童子模样十分可爱，但是脸上，一付委屈的样子，他对我说：‘姥姥、姥爷说是给我准备的催生包，为何迟迟不见？是不是你们都不想我出来呀---’”

　　说到这里，胡图图故意停下说话，装出一脸迷糊的样子……天皇帝等她半天，没有下文，不禁催促：“啊？那童子还说了什么？什么是催生包啊？”

　　图图正等他问呢，接口道：“没有了---那童子只说没有催生包，他不肯下来……”

　　“？”

　　“嗯，按图图老家的规矩，这个，生孩子，是得由姥姥家提前备下催生包：里面有孩子的四季衣赏和鞋袜、初生包被、金锁、金项圈、金铃铛等等物什，条件好的，还有一笔为数不少的催生钱，足够闺女以后养大孩子用的。说是肚子里的孩子都通灵性，知道已经给备齐全了，才能放心出来 ……嗯，以前阿爸倒是对图图说过，早已备下一笔金子，足够图图养大十个孩子用的，当然，平头小户人家养孩子，不比皇子皇孙开销大。可惜路途遥远，图图爹娘哪里还能给备什么催生包的？若有备下，也来不及送到……图图梦里还跟那童子解释来着，偏偏那小孩脾气十分大，每次都跺脚说：不见姥爷家的催生金子，他不愿意下来！这…这……这让图图怎么办？”

　　说到这里，图图一脸困惑，摊开双手，望着高高在上的天皇帝。

　　耶律阿保机嘴边的胡子，被吹得翘起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好个刁丫头，在这里等我呢？”

　　当下，天皇帝干咳了两声：

　　“啊---原来真有此事！四月，图图的兄长来皇都时，的确有送个大包裹过来，说是图图家里给准备的……嗯，老二，你当时和图图正在幽州呢，等不及你们回来，他兄弟就有急事回吴越去了。这事情一多，我就把当初这茬给忘了……皇后，你等会就让人找找，这包裹给放到哪了？赶紧给老二他们家送去---省得咱孙子光惦记他姥爷家金子，还不肯下来，这事闹得……”

　　图图得意地笑了：凭你什么皇帝，都别想白吞了我胡家的金子！咱家世代为商，不敲你的，已经蛮不错了，哪能被人给白白沾了便宜去？

　　当下，天皇帝掩饰着让人重奏乐曲，君臣同欢。

　　心事一了，图图这就觉得有些尿意，因为怀孕月分已大，肚子压迫着，比平时更容易尿急尿频，萧温连忙喊过来个侍女，带着她去方便。

　　图图只在里面蹲了一小会，就出来了，却左右不见带她过来的侍女。因为刚刚过来时光想着心事，没有注意来时的道路，图图竟在宫中迷了路。

　　契丹皇宫，原是由汉臣督造，所以虽然规模和占地面积，比不上洛阳和长安城里的皇宫。但也是相仿，大院套着小院，宫闱重重，处处自着相似，不熟悉地形的人陷进去，就如撞入迷宫一般。

　　图图站在一处院子里，正在着急时，对面长廊，出现了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与一般头顶髡发，或梳着小辫的契丹小儿不同，他戴着一顶小小的金冠，一袭白色的织锦袍子，腰束金带，赫然是个缩小版的精装王爷。

　　图图和他，大眼瞪小眼，各自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猜测着各自的身分，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口：“我知道你是谁了----”

　　两人又齐齐一笑。

　　图图点头，故意问：“那你说说，我是谁？”

　　小孩子偏偏头：“你---是二叔带回来的汉人女子，听说，你马上要给我生下弟弟了，是吗？”

　　图图笑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呢？”

　　那孩子很认真地走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拉住她的手，用一种诚垦的口气说话：“婶婶，你一定要生个弟弟！我已经有两个妹妹了……她们一点都不好玩，如果有个弟弟，我就不那么寂寞，有人可以陪我玩了。”

　　图图微微弯下身子：“为什么？现在没有人陪你玩吗？兀欲？”

　　那个孩子，正是当今天皇帝的长孙，太子耶律倍的长子兀欲。听到图图问话，他点了点头，小小孩儿的脸变得有些严肃，甚至有些忧郁的样子：“没有人可以陪我玩，大人们只会奉承拍马，我很讨厌……别的小孩子们又都不愿意和我玩，怕被大人责骂。”

　　图图直起腰，叹了口气：可怜的皇子皇孙，谁让你那么好命？拥有太多的人，老天看不过去，总得夺走一些别的……

　　小孩又摇摇她的手，抬头仰望：“婶婶，你会给我生个弟弟吗？”

　　图图点点头，正想要回答……

　　有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来：“兀欲，你喊谁婶婶呢？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也能瞎认？你娘都是怎么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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