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小绿

　　当时多情唤小绿，二十年来见温柔。
　　如今很少有人叫她这个名字，正如很少有人记得她温柔过。我说的温柔，不是那种端庄贤惠的淑女模样，而是一种因了解和从容所透露出来的惬意与体贴。她了解别人，并且知道与人之间的轻重。多数人的交际表现为热情直接横冲直撞，或者是小心谨慎含蓄婉转。我们那时不是这样，要细说却也不易。不醉居多么美，青春多么美，大家就在这样的时节与年纪中相识了。

　　盛宴的尾声款款而来
　　收拾了些细软书信
　　等天亮的时候，我们就道别

　　本该是宁静温和的夜
　　一边听着油灯咝咝的微响
　　一边低语着临别的珍重
　　马儿在门前轻踏
　　不知谁就哭了起来

　　假如这个场景当做故事写出来的话，有一个人先哭出了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啜泣哽咽，她却是不会哭的哪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给人一种坚强而自主的感觉，大家都这么以为的话，小绿也就真的越来越像。当然，这只是个故事，在故事之外，我宁可她哭得最凶。小绿后来改名甘蓝，我在《本草纲目》中翻到她这一篇，上面写道：味甘，性平，无毒。我想再补几条，却还是没写出来，正如从前说过的那样，是「一种言之不尽的情结所在」，当我试图为她描述更多，又发现她只是她，仅此而已。

　　小绿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
　　她说她喜欢黄昏中的寺庙，她就去了吴哥窟，在乱石堆砌的道路中一个人走了很久；她喜欢日本，就到了冲绳，看了一个下午的海；她喜欢我说的一句话，“曾奔赴千里去爱一场雨”，这一生之中果然就有这样的一次。因此后来才说，永生怀念凤凰；她又说偏爱扬州，有一次经过一家古旧的院落，门窗次第打开，灯火渐明令她动了心。我一直向往这一幕，但有一天却想到人生——与之相反，人生是一个灯火渐暗的过程，我们往前走着，身后的灯就熄了一些，大约也因此看不见来的路。
　　我们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一盏灯。

　　少年说了，你先老一步
　　我随后就来
　　雨雪霏霏她望了一眼
　　千山万水已无从见
　　溪边湔裙曾是何人
　　当垆沽酒谁曾来买
　　人生早已别有江湖

　　少年还说，要学她的为人，步她的后尘。小绿却并不答他的话。少年想也许有一天他会真的像她一样。“这些年来，我已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正当最好年龄的时候却没有被人爱过。”以后再看到这样的话，大约也不会再伤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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