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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斗嘴斗得战意昂扬,边西夏挺胸阔步进了试衣间。
刚要插门,门缝处扔进来两只鞋。
扔鞋的人用了狠劲儿,鞋子化身暗器,挟两道劲风向她飞扑。还好边西夏动作灵敏,鞋子快要接触身体时,向侧边一躲,险险避过。鞋子落在地板上,很响的两声。
根本不是邀请一位女士试鞋子,分明是在扔手雷。
想炸死她了事。
边西夏冷笑,给挑衣服,但是却满怀厌恶的给挑衣服,这算是,夹着甜蜜的暴力驱逐吗?
她解开上衣的衣服扣子……
突然呆了一下,发现她的视线受困于试衣间的四壁,现在,她看不到季涯戈了!
解开的扣子复又扣上,急匆匆冲出试衣间。
门外已经没有了叫季涯戈的混球。
原来将她引来换衣服,并不是他要领教她的蛮力纠缠大法,而是他要施展脱身大法。
边西夏摊手,季涯戈这人狡猾,她虽然也不笨,反应过来了,但还是慢了半拍。
将衣服递给店员,急急往外追。追了几步,看到季涯戈已经走到了下行电梯处。
应该是觉得她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吧,步速并不快。
边西夏三两步冲上去,在他踏上电梯的瞬间,堪堪扶住他的手臂,然后她将他的手臂挽死了,才笑着问:“您这是去哪儿”
季涯戈回转过头,毫不羞惭道:“去溜个弯,减个肥。”
边西夏:“您不胖。您身高腿长,比例得当,胖瘦均匀,身材标准。”
季涯戈勾起唇角,长长的眼睛漾出甜蜜的波纹:“亲爱的,你真会夸。”
两人看似亲昵的说着话,咬着后槽牙一起转身,照原路退回。
边西夏叹气:“买衣服什么的,您老骗我呢吧。扫墓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对吗?”
季涯戈将手从她手臂里抽了出来,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自己判断吧。”
边西夏盯着他的脸。
仔细看来,隐觉他好像比上次见他时,瘦了很多,脸色并不好,不正常的红晕之下,泛着一层青。
她又看了看他吊起的手臂。
亦想起她刚才对他如影随行之时,走在前面的他,身体并不灵便。
是因为有伤吗?
回想这一日,她冲到片场,喊杀震天,独忘记了对他的伤势表示关心。
她需要同情一下他吗?文明社会教化人们要有教养。教养告诉她,对伤者要关怀。
她突然有点瑟缩:“你……还是跟我交待句实话吧。你是不是真的去扫墓?如果是真的,那我就不去了。我去你工作室等着,。”
季涯戈慢条斯理用一只手整理着衣服:“反正是去磕头,多你一个多好几个头。我这方面很划算的。”
嗯,属狒狒就是属狒狒的,想法与正常人类绝不相同。
……
回到那间店,重又把衣服拿过来,进了试衣间,也不关门,眼光锁定门外人,这才安心地开始换衣服。
季涯戈也不风度,一点也不避嫌地,倚在丝巾柜上看她。
店员来回过了两趟,眼光古怪,大抵是无法理解,这两人古古怪怪的是要干吗。
季涯戈那会儿脾气很好,跟店员解释:“我情儿。我就爱看着她。”
店员的脸红了。哦哦了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惊慌而逃。
边西夏赏他个白眼。
好在冬天的衣服,扒掉外面的,还有里面的。是以这衣服换的,听似香艳,实则没什么看头。
边西夏先由裙子遮掩着,把裤子穿了,这才丢下裙子,她脱下光鲜的外套,整理了整理里面的衬衣,套上季涯戈为她挑的素色羽绒外套,最后拨掉脚上的钉跟鞋,换上季涯戈选的冬季款运动鞋。
边西夏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不能不说,季涯戈的眼光非常好。为她挑的这身衣服,这双鞋,时尚有活力,且素净且不寡淡。“你经常给手下的艺人挑衣服吧?”
季涯戈:“从不。但时尚活动出席的多了,多少有些心得。”
季涯戈没有付账的意思,边西夏也没有让他付账的意思。
边西夏刷了支付宝,看到金额,心疼的倒噎一口气。
……
在付款台前转了两圈,问:“满七千了,商场有没有赠券啊?”付款台的小姑娘抱歉地笑:“暂时没有赠券活动诶。”
那时电话响。边西夏接起,是简知翃:“你把伯父安顿好了吗?”
她当时从简知翃身边离开,说的理由是父亲来芳菲市探望。
语焉不详,当然是没法详细,这会儿听简知翃问,赶快收拢满腔的心痛,跟他解释道:“我爸他是来工作的,只是事前没有通知我。他现在由邀请方管着,衣食住行什么的,不用我操心。谢谢简老师关心。”
简知翃的行程只在上午,下午没事。边西夏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于是道:“你是不是已经回蓝颂湾了?晚饭有想吃的吗?我买了食材去给你做。”
简知翃道:“你不用过来了,陪陪你爸吧。饭我自己做。”
边西夏道:“那你要吃两碗。”
简知翃问:“为什么?”
边西夏:“自己的劳动果实格外香甜。”
简知翃笑了几声。挂了电话。
……
仙芝墓园在芳菲市市西北。
上高速半个小时,进入仙芝山地界,第一个山头即是。
边西夏跟着季涯戈下了车。
对着偌大的墓园有些傻眼。
她以为季涯戈说扫墓,要求她换下花孔雀的外衣,是临时谋划出的,将她骗进试衣间,以期脚底抹油的借口,没想到是确有其事。
只是不知他要祭拜的是何人。
冯磊从后备箱拎出个大袋子,说:“素四样儿,连带盘子,都在这里面了。”说着又拿出一束百合:“不知道伯母喜欢什么花,买了百合。涯子,你看行么?”
季涯戈说:“我妈不喜欢菊花,剩下的,都行吧。”
冯磊说:“那我不上去了,就在这儿等你。”
季涯戈说:“行吧。”
说着接了花和袋子,开始往山上走。
边西夏万料不到,他来看的人,居然是他的母亲!她这么跟了来……可真有点冒犯。想到自己今天发飙挑错了时间点,就也想随着冯磊说一句,那我也不上去了。
偏季涯戈那时回了下头,冲她笑了下。
这一眼,看得边西夏分外尴尬,要说的话就没说出口。
……
季涯戈爬至半山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喊:“老冯,你这里面,有抹布吗?”
冯磊愣一下:“哎哟,你看我,怎么忘记了备那个。”
边西夏给长辈们扫过墓,知道这要抹布,是要抹墓碑的。现代人,不管是有气儿的,还是已做古的,都爱干净,是以这有气儿的来一回,必要替做古的把门脸儿抹得光可鉴人才行。
她对在这种时候打扰了季涯戈微感歉意,不肯错过将过补过的机会,道:“墓园管理处里什么东西都有,去那里借一块就行。我去吧。”
冯磊对季涯戈喊:“你先上去吧,抹布一会儿让小边给你送过去。”
季涯戈又往上走了。
边西夏三步并两步跑到墓园管理处,边西夏买了块抹布,又买了两瓶纯净水,开始登山。
墓园极大,抬级而上的山路,刚开始是极宽台阶,可并排跑三四辆轿车。
上行几十级,就分了岔路,指示牌上标明,仙鹤谷,九龙弯,翠柏坡。
四周具是枝叶黑绿的松树,枝间有飕飗之音。红日已斜,寒气在她脚边打着旋,她低下头,看了看新买的外套,以及新换上的裤子和鞋子。
比起原先她穿的那身来,要厚实了许多。
她寻思,季涯戈莫不是怕她冷,才带她挑的这身衣服?
他其实不是想脚底抹油,他其实是怕她冷……
嗯……呃……啊……
想法刚至,她把自己气笑了。
自从知道季涯戈所说的扫墓并非谎言后,她对他有了歉意,不遗余力地粉饰起他来。
他会替她考虑温度的问题?
这怎么可能!
……
三岔口,通向三个方向,三个方向都是墓园。
边西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还好接到老冯的电话,翠柏坡,三十七排十六号。
她得到短信,这才继续信步而上。
路渐行渐窄,只能两人并行。两旁柏木森森,立于衰败之境,展望繁华之城。
柏林越行越密,两旁墓地,只于间或处,才能看到一排排的墓碑。
行几级只见柏树苍浓,再行几步,才可又见人迹。
墓园中零星有些扫墓人。
边西夏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十月一,送寒衣的日子。
所以,季涯戈也是来送寒衣的吗?
想着,她已快行至山的最高处。
柏林渐渐稀松。她看到季涯戈了。
但是没想到,居然还看到了简知翃。
她有些愣仲,不知道简知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在丽思广场与他通过电话,他说下午自己做饭吃。不用她过去。
她还以为他会回家休息,没想到却是跑来给季涯戈的母亲扫墓。
……
她隐觉两人之间有事在发生。
或者说,应该有话要说,有事情要解决。
她跟了简知翃这么长时间,从未发现他与季涯戈有联络。
但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僵局待打破。
如果不期然撞见,应该是很好的时机。
那就,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吧。
她这样想了,就没往两人跟前去,而是依着一株柏树站定了。
那株柏怕有百年,应能把她囫囵遮住。她在树后安心地支起耳朵,探出眼睛。
一旦隐藏进树林,一旦安静下来,一旦专心于倾听,就可听见世上最隐蔽的声音。
季涯戈在说话,“你很自私。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替工作室的人想过?”
简知翃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能够替你,替他们想一想。但是……”他的眼睛是垂着的,微微踌躇:“抱歉。”
季涯戈的声音是冷硬的讥诮:“我再最后问你一遍,这是你的决定?”
简知翃的声音很轻:“是的。”
季涯戈在摇头:“既然如此,自私到底吧。该割舍的,都割舍。这东西,你拿走,我妈她受不起。”
他说着,蹲下身,把已经插入花瓶的一大把菊花抽了出来:“忘了告诉你,我妈他最烦菊花。”
简知翃的声音很低哑:“是吗?”他转过身,向墓碑鞠躬,“伯母,对不起。”
他的这句伯母不知怎么触到了季涯戈的逆鳞,他突然松了手,任由那把菊花掉落于地:“你不要叫他伯母……”他的声音失却了冷静,开始颤抖,那里面分明有努力克制的怒火:“你走吧,快点。”
简知翃没有动。季涯戈也就不再说话。
边西夏觉得,那时刻的简知翃是山,沉默的山。虽然他在说话,但他的灵魂是沉默的。甚至是死去的。但却是坚硬的。
那时刻的季涯戈是刀,尖锐锋利,铮铮有霜雪之意,但却是一片薄刃,只要劲力稍一走偏,就会寸寸碎断。
两人静立了许久,漫天漫地刮来一阵山风。两人的衣襟与发丝俱随风飞舞。
两人身形不稳,像是风可将他们卷挟而去。但又因为对对方有执着,而留了下来。简知翃抬眼看季涯戈,但很快垂下眼:“我知道我来这里,自己心里好受了,对你来说,却是折磨。我考虑不周……我其实打听了你的行程,以为你会晚上再过来……”他的话,很轻,很慢,几次低沉下去,停顿下来,似乎无以为继,但断断续续的,还是把话说完整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我一直很任意枉为。这些年,你辛苦了。我……对不起你。”
季涯戈在笑:“你他妈的,总是有办法把人逼入死境。”他抬一只手,挡住了眼睛,像是风太大,会吹去眼眸的积雪,暴露出其后的山河。但却来不及了,他的眼里有泪,慢慢地从眼框脱离而出,流下一行水迹。
很浅。
蜿蜒而下。
像是一副冰戈铁马的画作上,不该出现的笔锋拖尾。
简知翃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他,眉目紧锁着。
一把宝刀,它总在见血封喉,可以断掉,却不可以软弱。
但是这把宝刀,在面对似乎是怨恨对象的时候,没有进击,没有暴烈,没有将对方斩于马下。
这把宝刀,他收起锋芒,换上玩具小刀的模样,不再是精钢所打,只是些涂了银粉的锡片,他见到了悲伤,便用镜子样的刀刃映出了悲伤的模样。
简知翃可能知道如何应对一把宝刀,可以死于刀下,但显然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一把玩具小刀。
但他知道宝刀变成玩具小刀的原因。
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是面对他时,才能显现的英雄气短,是面对母亲时,才能表露的儿女情长。
他领悟了,他痛惜了。他突然转过头去:“真的,对不起。”他说。
说完,毅然转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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