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

　　离开了湘夏人，坐进顾准的汽车，闻到熟悉的皮革味道，小白才晓得哭。
　　她哭得很小声，很压抑，也很悲伤。
　　顾准抽了纸巾给她，她却不要，眼泪从手指缝里慢慢的渗出来，洒落在衣服上。
　　顾准也不做声。
　　小白哭了一会儿，心情好点了，这才拿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痕。
　　“顾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顾准一向不怎么在女人身上花心思，不太懂得如何安慰女孩子，此刻虽然心头各种怜惜小白，却又说不出一句宽解的话来，“我送你回宿舍吧。”
　　“嗯。”

　　宿舍里空荡荡的，林晓菲和江震都不在，小白洗了把脸，坐在房间里发呆。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孙志刚打来的。
　　她本不想接，又怕是业务上的事，只好勉强接起来，“孙总。”
　　孙志刚一开口就是抱怨，“小白，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瞒着我，搞得我今天好难看。”
　　“什么事啊？”
　　“你跟顾总是男女朋友的事啊，你要早告诉我，局面也不会像今天这么难收场，顾总带着你走得倒是爽快，我被王总数落得半死，人家也不是普通人，那是给我面子才来吃饭的，结果倒好，你搞这么一出，扫兴得要死。”
　　小白一口气堵在心口上险些上不来，平时的伶牙俐齿这会儿突然都失灵了，半点说不出一个字。
　　“王总说了，他那里有一千多万的项目，你要想做，另外找个时间单独请他吃饭赔罪。”
　　小白一颗心纠紧，对甘宁分公司，甚至对整个飞白来说，一千多万的项目都不是小业务，可是想到王少建那张油腻的脸，猥琐的行径，她又犹豫了，她不傻，当然明白单独请他吃饭会发生什么事。
　　“王总说了，他也不是非你不可，龙腾那边的销售经理也在跟他接触，对方的意愿很强烈，明里暗里的示意他，可以提供各种服务，还随叫随到，”孙志刚凉凉的说，“小白，机会就在你面前，可别怪哥没提醒你。”
　　小白嗯了声，不管心里对孙志刚观感如何，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谢谢孙总。”
　　“顾总那里，你想个办法替我圆过去。”
　　“顾哥不是那种公司不分的人，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他看得很明白的。”而且，她在心里补充，我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那就好，王总那边你尽快回个话，我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你。”
　　“知道了。”
　　稍后孙志刚发了条短信过来，是王少建的手机号码。
　　小白回了个简单的收到。
　　孙志刚回复道：小白，送你一句话，做销售这一行的，什么事都得兜着，什么事都要兜得住。
　　这一次，小白没有回复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认真的考虑了很久，到周四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王少建这单生意，还是不做了。
　　她总结自己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为了钱可以低三下四可以不要脸皮，但是不能不要尊严和名声。
　　女人的尊严和名声，往往是连在一起的。
　　到星期五写周报的时候，她把信息湾集团的项目写入了周报中，并注明：因为甘宁分公司资源不够，因此放弃争取。
　　报告发出给邹婉华，她倍感轻松，又给孙志刚打了个电话，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孙志刚笑了笑，“怎么都行，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顾总今天过甘宁了你知道吗？”
　　“啊？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他还问我，王总那个事情后续怎么样了。”
　　“你怎么说？”
　　“我说，王总的意思我已经转达给你了，后续就没有再跟进，实际情况也确实是这样，不过呢，”孙志刚难得诚意了一回，说了句实在话，“小白啊，我要是你，我会找个机会跟顾总聊一聊，免得他有误会。”
　　小白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知道了，孙总，我很领你的情。”
　　“不客气，老哥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孙志刚对小白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能帮她一点是一点。
　　而且顾准又是他现在竭力要笼络的对象。
　　得知小白是顾准女朋友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点打突的，生怕顾准围这事儿跟他翻脸，顾准理财能力很强，牵线的项目也很挣头，跟着他投资应该是稳赚不赔的，不仅如此，顾家在本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土财主，和本市几大龙头企业的老总，比如谢氏房地产，弘泰，都有深厚交情，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得罪的好。
　　不过从这几天顾准的反应看来，就像小白说的那样，生意和感情，他还是分得开的。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孙志刚庆幸老顾有这种认知，同时也提醒自己，对小白的关照也要有个限度，作为甘宁科技园重点引进的高新科技企业，信息湾甘宁子公司承揽了甘宁地区几乎80%以上的数据运营和托管业务，只要王少建开个口，这些业务包出一二给他，他就不发愁了。
　　此外，还有一桩麻烦的事，王少建是个少不了女人的人，偏偏嘴头又很挑剔，小白已经摆明了不上道儿，他得另外再找其他猎物送去。
　　王少建曾经跟他讲过他的爱好，“我这个人，最喜欢拉良家妇女下水。”
　　孙志刚挠头，良家妇女不好找啊。。。
　　这时公司秘书给他打电话，“孙总，明天要发工资了，工资表要您签字呢。”
　　孙志刚长吁短叹，“我能不回来吗？”
　　秘书忍不住笑，“不能。”
　　“那你还问什么，一个二个的，讨债鬼，做老板可真累啊，一睁眼就要给员工打工。。。”
　　所以良家妇女再不好找，也得去找啊。
　　无论如何，不能得罪金主爸爸。

　　挂了孙志刚的电话，小白开始联络顾准，“顾哥？”
　　顾准此刻就在小白分公司楼下不远的地方转悠呢，今天是周五，如果小白要赴王少建的约会，周末是最可能的时机，他得想想办法。。。
　　“干嘛？”
　　“我听孙总说你在甘宁啊？我想回市区，我们一道儿可以不？”
　　顾准不做声，心头仿佛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轰然落在了地上，浑身上下真是说不出有多么的烫贴，原来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另外一个人一言一行而心神不宁又心神俱悦。
　　“可以啊。”
　　“那我们几点走？我在什么地方等你？”
　　“你要活儿干完了，现在就可以走，我就在你公司楼下。”
　　小白高兴坏了，“好嘞，等我五分钟。”
　　她收了线，三下两下把桌上的小杂物扫进包里，一溜烟儿的下了楼，果然就看见顾准靠在一辆加长型别克车身边，正在等她。
　　“哇，好富贵的车啊！”
　　顾准没好气的横了小白一眼，转身钻进车里。
　　这辆别克是他老爸平时开的，今天专门拿来充门面，至于为什么要充门面，鬼知道。。。
　　他拒绝去探讨这个复杂的问题。
　　“走啦。”
　　小白自动自发坐到了副驾驶座那里，系好安全带，转头送顾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嘛。”
　　顾准嘴角微微一翘，心情也是大好。
　　车子开出甘宁越远，顾准越是放松。
　　小白偷瞄他的表情，纠结了一下，“那个，那个，有个私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嗯。”
　　“那个，孙总介绍那个王少建，王总，他手上有一千多万的业务，说是我单独请他吃饭，那业务就归我了。”
　　顾准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用力，指骨凸出来，他浑然不觉。
　　“嗯。”
　　“我思想了好几天，一千多万啊，不是个小数目。。。”
　　这回顾准连嗯都懒得了，只有眉头锁得好像山那么高。
　　“不过我还是放弃了，那个王总不老实，不像是好人，跟他单独吃饭肯定要出事。”
　　顾准紧锁的眉头松开了，“能出什么事啊？”
　　小白没好意思讲得太明白，“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肯定不会是好事，”她悠悠的叹了口气，“从前我总觉得啊，只要给我业务，叫我干啥都行，端茶倒水，扫地刷马桶，我都愿意啊，喝酒陪客，也没问题啊，只要给我业务就行，我想挣大钱啊。”
　　“嗯，你跟我讲过。”
　　“现在觉得吧，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人还是要有点底线的。”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又补充一句，“反正我是有底线的，出卖身体的事，我不干，给再多的钱我也不干，我以后还要正经嫁人呢。”
　　顾准没做声，但是眼睛里，心里，都是笑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