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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已修」
李天意已经快十年没在齐齐哈尔过过夏天了，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在客厅里靠近窗户的那把藤椅上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都不干，就看天。这片故乡的天空，蓝得不真实。外头的大太阳从窗户照进来，他也不觉着热，老太太过穷日子过惯了，到了夏天不舍得开空调，客厅里的风扇已经是老古董了，和阳窗的铁栏杆一样，框架上落着一层黑压压的灰，已经分不清是灰还是绣，坚固得像本就一体。
李天意提了很多次，想要翻修这栋房子，可老太太非不给动，她说∶不能再变了，变得不像家，你们从前的事情，我想都想不起来。
“天意啊，昨儿这西瓜买的好，甜！”
老太太在厨房里吆喝，砧板咯噔咯噔几下，西瓜撕开断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李天意眯着眼睛，头发被电扇的风吹起来翻过去，嘴角勾了勾，笑得很惬意，“是吗，我尝尝。”
“你尝尝。”老太太把果盘往他手边的小桌子上一放，坐下来，母子二人在阳光底下认认真真啃起了西瓜。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忽然张口，“天意啊，”
“嗯？”李天意吐了颗籽进手心里，抬头看着她。
“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呢？”
老太太的白头发丝闪着银光，李天意不忍多看，撇过眼继续闷头吃起西瓜。他没告诉她，这次不是他离开北京，而是他被北京赶了出来。
“跟那个孩子闹矛盾了吧。”
李天意有些吃惊。回家四个多月，老太太一次也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他本以为他们可以就这么默契地把这件事忘掉，当做从未发生。
对于性取向，他一直没有明明白白的跟母亲解释过，可这么多年过去，老太太就是猜也应该猜出来了。他们彼此都给足了对方面子。
“妈，”李天意擦了擦嘴，“我可能不会再做演员了。”
老太太一愣，表情由惊讶到苦涩，“因为什么？”
“他们又骂你，是不是？还是…因为我？天意，妈一直都支持你的，可能，可能妈有时候说的话不好，但是妈的心里就是想让你跟姐姐你俩幸福，天意，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喜欢谁我也都支持你。”
“不是的妈。没因为什么，”李天意笑着摸摸她的脸，这张已经长了许多皱纹的脸，捏上去依然是软软滑滑的，母亲春夏秋冬都涂一种脸霜，李天意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
他想起从前舅舅说母亲年轻时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
可惜进了李家，一生多磨难。
“就是不想演了，太累，我打算休息一年，再找别的事干。”
老太太看着他，半信半疑，“那，和那个孩子呢？他不是北京的么？”
李天意还是笑，“我跟他分开了。”
“天意，”老太太突然严肃起来，“你这年纪，找个人不容易，你不要老是任性冲动，人家毕竟比你小，还是个孩子。你跟我说，当初跟他在一块儿，还有现在分开，都是谁提的？”
李天意抠着手指头想了想，“是我。”
都是我。
“你看看，天意啊，咱们，咱们做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是不是？人家……我虽然不太懂，但人家一个富家少爷，跟了你不是玩玩儿的，人家是真在网上公开了你，这是，下了决心的啊，人家小，人家不懂事，可人家有这胆儿，你李天意怎么着也不该就这么把人家说丢下就丢下呀！”
“妈！”李天意有点懵，到底谁是她儿子，明明受害者是他好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姐姐说你花心我还不信，天意啊，你是不是又看上别的人了？我跟你说，那孩子万里挑一，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你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后哪门子的悔啊，妈，您就别瞎掺和这事儿了，我有分寸。”
李天意刚站起来要走，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Vicky。
“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声音镇静，“李天意，这周看能不能回来，下个月有个红毯要准备一下。”
“红毯？”
李天意怀疑自己听错了，跑进房间，仔仔细细问了清楚。是红毯，飞光电影节的红毯。
“不是，我……我不是？”
Vicky也不太能解释得明白，“总之你回来一趟吧，红毯之前还有很多事情。”
他不是被软封杀了么？连公司都暗示他自离，怎么现在突然又能走红毯了？
***
李天意总觉得公司耍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这趟回北京并没有带什么行李，一身轻装就上了飞机。
见到Vicky，他一个劲儿的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能走红毯了，Vicky支支吾吾讲不清楚，最后只给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
飞光电影节主办方后台硬，跟陈家没半点关系。《秋书》太火，他们必须请到所有主演一起走这个红毯，显得飞光排面大。
有点像真的，又有点牵强。
到北京头一天晚上，霍锶名知道这个消息后急不可耐地要找他喝酒。说实话李天意在老家这么些天也确实忍得难受，如今没了人管束，是时候出去放松放松心情了。
“怎么是这个酒吧。”李天意一看是没来过的地方，有些拘谨，忙将口罩又往鼻梁压了压。
霍锶名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正经的，蒋宁兄弟开的，过来捧个场嘛。”
“口罩取下来吧！来这儿的明星多了去了，谁拍你啊，再说了喝酒而已，喝酒还犯法呀，直男也喝酒呀，快快快，取下来。”
“不行不行，我就戴着喝。”李天意不是怕被拍，他是怕被某人知道自己回北京了。
“好吧！随便你，我去下卫生间，蒋宁他们待会儿就来，今儿不醉不归啊！”霍锶名说完就抛下他走了。
李天意坐在环形沙发的最拐角，如今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的环境下，他心里有些恐慌。
“帅哥，一个人吗？”
来了位不认识的青年，李天意抬头一瞥，看样子像这里的男模。
“不是。”
“要服务吗？”那人直接往他腿上一坐，李天意仔细看了眼他的长相，是很标致的好看。
李天意往后倾了倾脖子，“别这样，我朋友待会儿要过来了。”
霍锶名不是说正经的吗？？？男模都主动到这种地步，怎么也不像正经的吧。
“帅哥你看着很眼熟，口罩不用取下来吗，多热。”
“不用。”李天意两只胳膊搭在靠背上，整个人不敢多动弹，可莫名的……也不是很想拒绝。
他也是人，也有欲望得不到释放的时候。
理智在努力拉着他。
“这里今天没什么人的，”男孩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我们去后面吧？好不好？”
说着男孩慢慢凑近，李天意也正着脸没回避，两人只差一点就要吻上。
“小简！过来！”
男孩一怔，立刻松开李天意的手站起来。
是经理在叫他，“赶紧滚过来！你干什么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孩红着脸道完歉就拔腿跑过去，李天意愣在那，咽了咽嗓子。
经理冲着男孩一顿数落，龇牙咧嘴地叫唤，声音不大不小，李天意刚好能听见一点。
“你长没长眼睛！没认出那是谁吗？！不知道今天陈总在这儿吗！你差点儿闯大祸了你知不知道！蒋少要是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赶紧滚进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认出来！对不起！”
李天意心一抖，捏紧沙发。
陈总？陈礼义在这儿？
霍锶名刚好上完厕所回来，“怎么还没来，我打个电话催一下。”
“霍锶名！”李天意拽住他，“我要走了！”
“走什么呀？咋了？！”
李天意说完就往外走，霍锶名追上去，“发生啥了？”
“刚才…有个小孩儿过来勾引我，我他妈，我踏马差点就……”李天意自己说也觉得不好意思，陈重晚那天在微信上发的消息一句句在他脑袋里来回转悠，李天意心烦意燥，干脆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霍锶名头上，
“你不是说正经的吗，正经个屁，你不会到现在还经常背着蒋宁来这种酒吧吧？”
“我…什么啊！”霍锶名当真冤枉，“我真不知道我头一次来，哎哟，行吧，要我送你吗？”
“当然你送我了！快送我回去！”
……
二楼走廊，站在玻璃围栏旁的陈重晚手握酒杯，无名指圈着枚铂金戒指，一身黑西装显得背影挺拔老沉。
“陈总，还不回去吗，客人已经走了。”秘书应付完那群难缠的合作商从包厢里出来。
陈重晚转过身，眼睛涨红，像喝了很多的酒。
“跟他们经理说，开了刚才那个人，如果今天有任何照片传出去，以后这生意就不用做了。”
秘书一脸懵，“啊，谁？”
“说是我的原话，他知道是谁。”
***
李天意这趟回来发现等着他的还真不止是飞光电影节红毯，很多从前的工作竟然都接二连三的恢复了。
甚至还有一部新电影主动过来接触他。
“Vicky，我是…被什么金主看上了吗？！”
李天意琢磨了好几天，只琢磨出这么一个可能来，能将他从陈礼义的手掌心里拽出来，这金主得多厉害？
“我可提前说好啊我李天意卖艺不卖身，那…那那种勾当我可不干昂，士可杀不可辱，要真不行，我都想好了，明年我就去跟霍锶名开公司了，凭我的腰包，养家糊口还是绰绰有余的。”
Vicky没搭理他的废话，只说∶“好好准备，今晚要去跟制作方吃个饭。”
吃饭？电影制作方？金主真要见他啊！
李天意当天晚上好好臭美了一番，打扮得很正式，男明星气质非但没被四个月的堕落期消磨掉，甚至不减反增。
局上一群人，李天意大多都认识，要么从前合作过，要么即使没合作过也是久仰大名。这部武侠片整容豪华，他看过剧本，内容很有深度，如果真能顺利参演，失去薛阜泉也不算什么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说来，这世上能让他激动的事情不多，当初陈重晚跟他表白心意让他第一次下定决心送出自己，算是一件，其他的，也就只有拿到喜欢的剧本，以及片场杀青的时候，会有一瞬间心潮澎湃。
李天意最爱的就是做演员，其次……
没有其次。
“李老师，再等一下，我们陈总马上就来了。”导演给李天意倒了杯茶。
李天意还在想，怎么又是陈总，但总不会是陈礼义，应该只是重姓氏而已。
“陈总一般不迟到的，怎么今天还不来，咱也不敢催呢，哈哈哈哈哈哈……”
“那就让李老师打电话催一下呗，咱们可不敢催呀。”
李天意听得糊涂，只是傻笑，“啊，什么？”
众人还是各开各的玩笑，导演拍拍他的背，“李老师不用紧张，即使这次不是陈总，是别人，我也照样会选择你的，说到英雄气概，娱乐圈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了。”
李天意还是很糊涂，“谢谢导演的肯定，我一定会尽力演好的。”
“呀，陈总，来了来了。”
“陈总好。”
“今天喝点白的吧？”
场上顿时叽叽喳喳围着一人聊起来，李天意放下杯子转过身，突然愣住。
陈重晚一身黑色正装，站在不远处跟他们握手寒暄。
无论打扮还是气质，李天意都觉得陌生。
他什么时候变成陈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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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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