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迹可循（上）

　　漫展的厕所最大的用途不是用来解决三急中首当其冲的“内急”的，里面多的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这是换装变身的黄金去处。这个漫展的厕所不是那种一条走廊两侧门板的设计，而是厕所的坑位绕了大半个圆形，中间留出了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可能也是为了更加方便的换装和放行李箱。

　　由于人口过于密集，所以当有人发现从某个锁上门的坑位的瓷砖上流出红色的液体、被清香剂扫刷过的空气中还有点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时，整个厕所里的脚步声顿时轻飘飘的慌乱起来。

　　这个其中的“有人”，就是想进厕所舒缓一下因为喝太多柠檬水而快要承受不住的膀胱的向循。当他身心都舒畅后，从小被训练的非常敏感的五感之一的嗅觉察觉到一丝异常——隔壁厕所的味道不太对，再低头一看，左鞋外侧被红色的液体悄无声息的包裹了起来，同时那个不对劲的味道更浓了，他分辨了两秒，意识到这是流动的血。

　　除非是刀尖舔血的穷凶极恶之人，或是那些非凡卓越见再怪也不怪的“仙人”，一个正常平凡的人在密闭的环境中突然发现自己染了一脚的血，那血就跟有电似的，直接把向循蹭的一身激灵。

　　一石激起千层浪，接着便有身手矫健的男生跳到厕所门上方，借着厕所内还算明亮的灯光，与鲜血淋漓的人脸打了个猝不及防的照面，极具抽象艺术感的画面不是平凡之人能接受的“审美”——那位一马当先的小伙子左手执剑、右手捂着嘴巴跳了下来，跑到厕所外面干呕，呕了两口发现自己站错了位置，又不敢回去，于是发挥“独惊恐不如众惶恐”的精神，将这个消息传播开来。

　　厕所里面的人虽然已经走空了，但依旧怀揣着“害猫不害人”的好奇心把守在厕所门口，维持着自己心里的理想安全距离探头探脑。叶司和江言到的时候，就看到一堆形状各异的脑袋做“引体向上”的运动——不停的变换高度角度以寻求观看的流畅性。

　　“江姐姐！”向循仗着身高可以在粗细不一的腿林中生存的先天优势，像一只归巢的乳燕般奔到江言的大腿旁，江言顺势蹲下·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厕所里死了一个人！”向循把左脚朝前挪了挪，“你看，我鞋子上还有血迹！”

　　“死、血”两个字就像是中央暖气里骤然生出的两缕冷气，双管齐下的把江言刚升起来的一点热情浇的透顶的凉，她扭头看了一眼叶司，果不其然的从他眼中读到了“真头疼”“我今天也不是本命年怎么这么背”的百思不得其解。

　　“向循？”因为人群在厕所门口聚集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相较之下叶司江言现在所处的地方还算空旷——所以被报警电话召唤来的易正在扫视了一周了便发现了这个眼熟的……孩子。

　　有向循在的地方……易正的眼睛朝上挪了挪，因为“热胀冷缩”原理缩小的头迅速胀回了原形，甚至还有反超的趋势。“怎么又是你？”

　　相较之下头更大的叶司的脸色更黑了几分，把一个肤白气质佳的帅小伙生生化成了“黑脸包公，就在叶司考虑用什么话才能把他堵到无话可说的时候，向循发挥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子应有的作用之一——转移话题。

　　“易叔叔，你快进去看看，那里躺着的人好可怕。”

　　来看漫展的人百分之九十左右都是社会经验不足的学生，对于警方要求的调查十分配合，但桀骜不驯的地方就是会偷偷摸摸的拿出手机拍照发微博，同时艾特今天受邀出场的嘉宾。很快的，“漫展厕所惊现死人”的标题就跟乘了登天梯似的，爬上了微博热搜。

　　尸检的结果表示，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半小时内，漫展里人数众多，那些进出厕所的人进去和出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样子，监控录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加上期间还有不少中途离场的，找嫌疑人的难度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叶司去漫展长见识的心思在嘀嘀嘀的警车声中破碎的连渣都不剩，在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后便想回家好好休息，顺带买了过年期间所有的口粮的，打定主意未来一个月都不出门。

　　可是……

　　“易大警官，你身为执法人员却知法犯法——没有申请搜查令就来我家，我有权把你轰出去。”

　　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不省心的熊孩子向循就打开门让易正进了屋，时机巧合的让他觉得他俩是早就算计好的。

　　易正慢吞吞的品了一口饮水机里倒出来的冷热交替的温水：“现在是下班时间，所以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来看望一下朋友，搜查令是针对嫌疑人的，对你不需要那个。”

　　叶司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再拐弯抹角的，我就真的‘请’你出去了。”

　　易正收起打马虎眼的心思，正色道：“关于漫展发生的杀人案，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叶司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从厨房探出一颗脑袋偷听的向循，干了坏事的向循心虚的很，闪电般的合上了门。

　　“漫展的人数太多，凶手很难找到。”

　　易正：“……这么浅显的事情就不用你说了。”

　　叶司一脸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那我就没什么想法了。”

　　“易队，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江言走路就像没声音似的，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易正身后，惊的他让凳子打了个滑，所幸凳子的骨骼强壮，只有惊没有险。

　　“江言！”叶司对于她趟浑水的做法有很大的异议。

　　江言想只游鱼般的滑到叶司身边，侧卧在沙发上，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叶司的脸色慢慢的从非常难看变为了难看。

　　“易队，想要我们帮忙，你得先把尸检结果、现场照片以及相关笔录给我们看才行。”

　　易正抓住了她的自称是“我们”而不是“我”这个细节，这么听来，叶司也同意了？

　　“死者周兴，26岁，未婚，目前待业，家中独子，父母健在，父亲是国企职员，母亲是专职家庭主妇，在市里有一套房，目前还在还房贷中。”

　　江言：“虽然长相一般，经济条件一般，但能担任二般杀人案的主角，肯定有过人之处。”

　　“……他父母听说儿子被杀后激动的……”

　　江言嘴快的接了一句，“晕倒了还是心脏病发？”

　　“都没有，二老激动的都哭了——叶司，管好你媳妇。”

　　从乌云密布到晴空万里的距离，只隔一个“媳妇”的称呼，叶司揉了揉江言的头，“别闹，好好听完。”

　　“媳妇”和“摸头杀”双管齐下的攻击力，终于消灭了江言心头处躁动不安的火焰，接下来的时间大多都是男人之间的对话，江言再也没有开口带跑偏话题。

　　“……尸检结果表示，死者是被人用利器割断颈部大动脉失血过多而亡，我们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血衣和凶器，但是上面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我们也将衣物上残留的dna和数据库里做了对你，没有符合的。”易正拿出尸检报告递给叶司。

　　叶司：“初次犯案，冷静果断，这个凶手不简单。”

　　江言：“对句工整，字尾押韵……”

　　“吃东西，别说话。”叶司随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颗苹果塞到江言嘴里，自己则仔细翻看拍摄的现场照片和尸检的报告。

　　这个苹果……好像没洗，江言犹豫了两秒，又想起老祖宗说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句偷懒的好借口，心安理得的咬了一口。

　　“相关人员的笔录呢？”白纸黑字的只有尸检报告，没有任何人的笔录。

　　“你都说了是‘相关人员’，现场的的人我们排查过了，都是无关人员——没人认识他，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钱包里有他的身份证，我们也没法这么快确定他的身份。”易正顿了顿又接了一句，“钱包里一分钱都没有，不过现代人都用扫码支付，这也算正常。”

　　“有没有钱包的照片？”

　　“有。”易正在一堆照片里翻翻找找，抽出一张冰凉塞到他手上。

　　纯黑色的皮质钱包，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包边接头的位置有不同程度的破皮和掉色。刑警大队的相机像素真的秒杀当下争相推出的拍照手机——钱包上的纹路看的一清二楚。内夹卡层里只有身份证和一张露出一个小边的卡片。

　　“那是一家健身房的会员卡，我们也去查过了，没什么异常。”易正顺着他的视线解说道。

　　“这个家庭背景的这个年龄层的男人，很少有没有工作经历的——如果现在是无业游民，可以查一下上份工作是什么，可以顺带了解这个人真实的一面——很多人在亲戚邻居面前都会演出一副好好先生乖乖女的模样，只有在同龄人面前才是真实的。还有最近他家有没有什么异常，银·行卡有没有什么意外的入账等等……嘶——”

　　江言捂着嘴苦着脸，用咬了一半的苹果上的血渍证明了“食不言”这半句俗语是老祖宗千锤百炼后的血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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