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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旧愿
白月在地面上飞速前行,一路跟着天上飞行的那团“火焰”。
百鸣一直居住在长生台,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它飞的很急,完全没注意到被人跟踪,许久之后停在一片瀑布前,在飞溅的水帘中抖了两下翅膀,便轻巧地钻了进去。
白月站在水池边,屏息倾听,瀑布后并没有任何声响,她收回注意,却在瞬间就被人捉住手腕。
南雁归笑嘻嘻地用食指戳她的手心:“小月月,是你吗?”瞧对方没反应,又轻轻吹了口气,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黑纱向两边撩开。南雁归近距离看见白月的脸,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酸掉牙地说:“你的倩影一直留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要不我怎么能一眼就认出你呢?”
白月哼一声:“那你把心掏出来给我看看。”
有些日子没见,她竟学会说这样的话。
南雁归目光多了些许玩味。
白月甩开南雁归的手,猛的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少了三根指头。
南雁归大大方方地把那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多嘴多舌,就是这个后果。”
白月不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这是谁的杰作。
“多嘴多舌该拔掉舌头,你不还是没打算改自己的毛病吗?”白月想,万里枯如果能拔掉南雁归的舌头,也算为六界做了件好事,“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雁归慧黠地反问白月:“这话该我问你。”
白月扫了飞流直下的白练一眼,语气生硬道:“来找你。”
南雁归笑意愈深:“不枉我对你的一片心意。这话要叫我主子听见,我又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你私自逃走,他很生气。”
白月摘下斗笠,一张残破的脸出现在阳光下:“有人替他解气了。”
南雁归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一棵瘦弱的小树旁边:“从这里看你,你美得独具一格看,比原先平凡无奇的样子强多了。”
什么样的美丽非得离老远才看得出来,他看见的是破灭之美吗?
这话听着明明就是挖苦。
南雁归又朝她凑过来,神秘兮兮道:“看在你心里有我的份上,我告诉你个秘密。”他指指白月一直在留意的瀑布:“你可知谁在那里?”
白月疑惑地摇头。
南雁归敲了敲她的脑门:“别跟我装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跟着百鸣来的,你不是已经猜到是谁在这里了吗?我告诉你,还就真是他在这里。而且现在的他,法力全失,任人宰割,虚弱得就剩一口气,连长生台的灵气都受不住,特地躲在这里。”
白月愕然:“怎么会这样?”
南雁归把胳膊肘倚在她的肩膀上:“不用担心,他死不了,只是暂时的,再过个四五日,他又能做回那个不可一世的妖王了。”
白月狠狠捏住南雁归的脖子:“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南雁归没有一丝惊慌神情,眼中反倒出现几分赞许:“小月月,你的功力精进不少啊。动粗多伤感情,我告诉你不就是了。”等白月松开手,他爱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以为起死回生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也留下了无法根除的伤,每年都会有几日发作的时候,发作起来,身体极度虚弱,要是不留意,丢了性命也有可能。”
南雁归嘿嘿一笑,不正经地说:“你要不要想法搞个美救英雄什么的,说不定能赢得他的芳心。”
被白月瞪一眼后,又恍然大悟似的说:“我也觉得霸王硬上弓,强把生米煮成熟饭比较适合现在的你。”
白月无视他暧昧的眼神,揪起他的衣领:“当初是你们救的他,对吧?是不是你们逼他做这一切的?”
南雁归无辜道:“你真是高看我们魔界的人了。天地良心,他的所作所为都出于他自己的意志。小月月,你不能为了洗白他就抹黑我们不是?我早就说过,他和我们一样,是十恶不赦的混账东西。”
白月眉头紧锁,掂量着他的话里有几分是真:“良心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南雁归满不在乎地摊开手:“我没有的东西。”
他无耻得是那么理所当然。
“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你不趁这个机会把这东西还给他,”南雁归戳戳她胸前的蚁王石,“等情感离开肉身太久,自行消亡,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看见白月的神情有一丝动摇,他趁热打铁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道理六界通用。再说,你偷天换日,盗走他的黑莲,他每天想你想得牙痒痒。眼下他是重要人物,还死不得,有你陪他,我也乐得清闲,不用冷呵呵地在这里守上几日了。”
他居然还敢提黑莲的事。
白月恨不得现在就拔了他的舌头:“明明是你们做的。”
“可他想得到的黑莲现在确实是在你身上啊,”他一边说一边推着白月向前走去指着瀑布在她耳边道:“他就在这条瀑布后面的洞里。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是不管他,随便来个人就能取他性命啊。”
说完,南雁归便吹了声口哨,草丛中忽立起一只身披铜衣的妖兽,妖兽朝他飞奔而来,一瞬间地动山摇,他跃到妖兽背上,冲白月挥了挥手,念了个咒语,妖兽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白月咬牙切齿地看向妖兽绝尘而去的方向,半晌又回过头来看瀑布,这道瀑布此刻在白月眼中就如同天堑般不可逾越。
一双冰冷的眼在她脑海中浮现。
白月很怂地想其实在外面守着也无妨,这么想着还真就席地而坐。
这里位置隐蔽,连野兽都不见一只,只有慷慨激昂的水花撞在岩石上。
白月不由自主地探听瀑布后的声响,可整整一日,里面除了百鸣偶尔发出的几声短促鸣叫,什么声响也没有。
她不禁有些担忧远流的状况,南雁归危言耸听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要是不留意,丢了性命也有可能。
她立起来,往左挪挪,又往右挪挪,目不转睛地凝视瀑布,好像立志要把瀑布看出一个洞来。
可惜,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半点窥见不到里面。
连续数次叹息后,白月弯腰搜寻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斗笠,重新把它戴回头上,确定自己的脸被捂得严严实实之后,她往上一跃,一头扎进哗哗飞溅的水幕中。
*
黑纱湿漉漉地贴在白月的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才进来,便一脚踢在某一柔软物体上,踉跄着往前扑去,结结实实地跌了个狗吃屎。
卧在洞口小憩的百鸣,就这么毫无预期地给她一脚踹醒,还以为是自己主人身体恢复了,兴高采烈地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在自己脸上摸索的黑脸怪物。
白月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黑纱的缝,赶忙以这条缝为分界,把黑纱往两边一拨,得以重见光明,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幽深潮湿的山洞里,瀑布堵在洞口,不断有水花溅进来。
与瀑布一起堵在洞口的还有气呼呼的百鸣。
此时正充分发挥照明作用的百鸣拍打翅膀,勃然大怒,眼看就要展开攻击。
白月下意识扑过去握住百鸣即将发出尖锐鸣叫的喙。
百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紧紧握住自己美丽的喙的那只丑陋的手,扑打着翅膀蹦来蹦去,极力挣扎。白月一手勾住它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它身上,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与百鸣庞大的身躯相比,山洞显得很是狭小逼仄。
百鸣每蹦一次都会狠狠撞在布满青苔的山壁上,它却越蹦越卖力气,当蹦到第五十六次时,终于成功把自己撞晕。
白月瘫坐在地,气喘吁吁,环顾四周,待气息平复后,拔下百鸣的两根羽毛,举着照亮前行的路,往漆黑一片的里面走。
幽暗之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轻浅呼吸声。
白月身体一僵,不自觉屏住呼吸,慢慢低下身子。
羽毛发出的微弱光芒,映在一头耀眼的银发上。
光芒开始剧烈抖动,她看向羽毛才发现,在颤抖的其实是自己的手。
远流蜷缩在地上,沉沉睡着,如同猫儿似的,半枚面具掩住他的神情,那双紧闭的眼,看起来仍旧冷淡。
原先的面具碎了,这次的面具是冰晶雕成,刻着流畅的凤纹,寒气逼人。
白月揭下面具,轻轻抚过他紧皱的眉头。
他的额头发烫,上面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白月握住他冰凉的手,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阿远,我来了,我来守着你。”
她抹了把眼睛,自怀里掏出小青瓶,由于太激动,手一滑,小青瓶竟滚落到地上。她把羽毛贴近地面,慌张地寻找,终于发现滚到山洞一角的小青瓶。
“白丸保命,白丸保命……”
白月一边魔怔似的重复,一边把小青瓶里的药丸通通倒在潮湿的手心里,挑出一颗白丸,笨拙地喂进远流嘴里。
苦涩的味道在他的舌尖蔓延开来,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却没睁开。
白月心急如焚地等着,刚想再喂他一颗白丸,忽的想起是药三分毒,怕做过了头,反倒害了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小心翼翼地把远流的头挪到自己的大腿上,好更清楚地看着他的睡颜。
这样做了又暗骂自己无耻,偷偷占远流的便宜。
然而,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瞬间就把她的良知冲到天边。她凝视远流的脸,愈发得寸进尺,时不时动手动脚,咬着下唇苦苦思索,这张脸到底是哪里变了。
明明还是同样的五官,看起来却那么陌生。
她喃喃自语:“以前的阿远虽然白,却不这么白;以前的阿远虽然有时严厉一些,却从不冷酷;以前的阿远虽然好看,却绝非妖娆;以前的阿远会笑,以前的阿远……眼中有我。”
浓浓的哀伤袭来,她俯身抱住远流,眼前涌起热气:“阿远,你回来好不好?回来好不好……”
一句话重复了千八百遍,到最后竟然泣不成声。
就是知道他听不见,才能这么求他。
远流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后来连手指都握得发青。
他醒了,又是没有心的妖王,她在他眼中的全部意义只不过局限在一只能助他对抗神界的黑莲上。
她忽然自私地希望,远流睡久一点,就这么一直睡下去,让她永远抱着,守着。
白月做了她梦寐以求的一件事,为远流梳头。
乌木梳的梳齿从远流银白的发根一直滑到发尾,畅通无阻。
一种奇妙的感觉渐渐在白月心中生出,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更像是个混合体,掺杂着甜蜜、苦涩、幸福、心酸……
她挑起远流的一缕发丝,叹口气:“以前,至少还有一半是黑的。”
最怕的事,总会发生,如同一个可怕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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