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纲R27）丑角

　　长鲸吸水般的收回最后一缕怜悯的恩泽，夕阳缓缓下落。

　　海水哗哗的漫上脚踝，又沉沉褪去，然后再次鼓足勇气涌来，暖暖的包围着十个足趾。

　　泡了水的鞋子变得沉重，艰难的提着那样的脚步，向那个人指给自己的方向迤行。他似乎感觉到处都黑下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唯一能够散发微光的只有里包恩指给自己的那条道路尽头，那里散发着生活的温暖和回归常人世界的可能性。

　　他总是不会害自己的，里包恩给自己铺的道路永远是正确的。

　　纲吉知道只要这一次也乖乖的听他的话，按照他指点的道路走下去，他那天表白时所哭诉的，他失去的常人的生活，还有安稳生存的权利就全部都回来了！里包恩分明那次就一五一十的听进去了自己的悲哀和舍弃。

　　所以，他还给自己了！

　　他居然用这种方式还给我了！

　　对！他不可能就这么离开，他一定是不情愿的！为什么他不反抗？为什么？

　　他……为什么敢，这样确定，已经在日本杀过人犯过案的我……可以平安的存活？他放心我在这个黑手党遍布的世界独自生存吗？

　　“教学已经结束了。”

　　恍恍惚惚，沉稳低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教学？他指的教学是可乐尼洛那种方法吗？不！

　　纲吉猛的撑住地抬起身子，惊疑的睁大眼睛——

　　先生要教给我的明显不是这种东西！他根本不打算让我为他做些什么！因为可乐尼洛教我的东西意义和他所说的相悖了！所以他才会和可乐尼洛爆发出争吵！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为你做点什么？你明知道他对你……”

　　——“尤其是可乐尼洛，我告诉你，我和拉尔不一样，我不会让我的学生为我牺牲那么多。”

　　——“我的泽田纲吉也不会是你——第二个可乐尼洛！”

　　可乐尼洛！

　　是了，可乐尼洛打算为了他所爱的教官……

　　所以！所以他打算帮我！因为他可怜我和他是同类人！

　　蓦然醒悟，胸口如同千斤重压，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按住隐隐发闷的肺部，强撑着，从半跪的姿势中努力恢复过来，腿部的发麻和趔趄都不算什么！

　　他站了起来！

　　里包恩！瑞尔！

　　是我太迟钝了……是我泽田纲吉欠你太多！是我一直没能够明白过来！

　　天旋地转，无力去抵抗眼前黑白光暗晃动瓦解的视界，拖着麻木发痛的双腿，他疯了一样的奔跑起来！

　　没有系好的鞋带被海水泡烂了胡乱的洒在脚边，每一步踩下去都因为过长而被牵绊住，无法保持平衡无暇顾及一切的少年，仍然如同夸父逐日一般要燃尽一切的跑着，所过之处带起惊异的旋风。

　　磕磕绊绊，被鞋带所累不断的摔倒，没去注意自己脚上散乱的带子，他还是在每次都摔倒后发狂似地撑着地，迈动着划伤的小腿和磕坏的膝盖一味向前！

　　终于在一次快要无力爬起的时候，布满灰尘伤痕的脸低头看到自己脏兮兮的鞋子，一脚蹬飞它——这个他看来的累赘，仍然艰难爬起，他甚至没有功夫去站稳身体，仍然急冲冲的往前——

　　“请上车。”维持着机械的礼貌拉开车门，黑西装面缠白色绷带的几个男人围着里包恩。

　　面无表情的坐进车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来的路，最终还是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倚在坐靠上，再不去搭理四周的情况。

　　够了，他算是处理完了他的最后一个牵挂。

　　从此以后的任何事件，任何时间，都和他无关。

　　这个世界从此和他的必然因果关系，算是切除干净了。

　　手上在往昔代表耻辱的手铐，在他看来也仅仅是一件很普通的金属物品而已，从此不具备任何含义。

　　因为他将成为一个世界原石的融合材料，从此以后，再没有瑞尔这个人，只有守护７　　３次方的一个秩序者。

　　Arcobaleno。

　　也许接受这个诡异的东西，自己会变成怪物？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反正，已经自己已经和这个世间，再无任何联系了。

　　钥匙插入后一旋，车子平稳的发动，轻快的驶过这座海滨小城的风景区域。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车后紧追不舍的，光着脚疯子一般追着的孩子。

　　赤裸的脚底皮肤直接和粗糙的沙砾接触，海滩上暴露出来的贝壳残片、玻璃碎渣，尖锐的突破地面，划破随之而来的少年血肉，然后似乎还嫌不够有意思，硬生生整片嵌入其中，逼迫这孩子忍受极大的痛苦却丝毫不能够停步来处理！

　　他甚至没有时间来喊疼！

　　事实上他已经快要察觉不到身体每个角落传来的疼痛哀嚎，没有这个时间！更为痛楚火辣的东西在折磨着他！

　　耳旁是忽忽的风声，滚烫的脸颊，炙热的呼吸，缺氧的肺腑！

　　心里是焦灼如同火烧！

　　可恨！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动作这么慢！

　　停车！停下来！

　　猛烈晃动的视野里，那辆轿车上扎眼的海蓝在暗下来的天光里却仍然散发刺眼的光芒，它越驶越远！无论少年的脚步如何拼命、拼命的去加快，它都视而不见，冷漠的悠悠逝去。

　　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不！不要！等我！再等等我啊！

　　眼眶里几乎要迸出血来，少年几近疯狂的大吼：“等我！先生！我在这里啊！”

　　一瘸一拐却仍然疯于奔跑的身躯猛然的撞上一个人，一把抓起还在扬眉准备斥骂自己的家伙，纲吉此时的模样说不出的骇人，瞳孔里几乎有着快要烧起来的执着：“有没有抄到前面去的小路！”他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指指向前方。

　　似乎是被这幅恶魔般的样子吓倒，那人呆了一下后连忙点头：“那……那条巷子……”

　　顾不得道谢，一把甩开他，纲吉再次晃动着躯体向那边跑去。

　　力气从每个毛孔里散出去，连同血汗。视野里因为缺氧和体力爆出负荷而变得漆黑，所有的力量都用于支撑自己的前进，他根本不看路况！摔倒——撞到东西后，挣扎爬起，再拖着摇摇欲倒的残破身体趔趄往前——

　　这条巷子——

　　等着我！

　　等着我啊！里包恩！

　　“嘛，瑞尔。”开车的司机好像跟他曾经有过数面之缘，因此开口和他说话：“为什么突然又妥协了。”

　　里包恩不想回答他，只是睁开了眼淡淡的看着司机的背影。

　　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这些蠢货，不会理解。

　　“前面好像有东西。”司机皱着眉，按了按喇叭。

　　那个正要穿过马路的家伙却在听到喇叭声后，抬眼看向这边，然后猛然加快了脚步，如同赴死一般——直直的扑向这里！

　　他疯了！！！！！！

　　司机几乎叫出声来！眼前闪过这样震撼的景象，里包恩瞬间身体前倾，眼疾手快的赶快向后掰了手动杆！

　　车身猛的一震，硬生生刹了下来。

　　车上的几个人，都怔然望向那个大大伸展双手站在车前，疯子一样浑身脏兮兮带血的狼狈家伙。

　　他不要命的冲出来，拦住了这辆车。

　　里包恩狭长的黑眸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开，他的手还握在摇杆上，不敢去放开，似乎放开后那失控的车子就会将下面那个仰望着他的笨蛋碾得粉碎……

　　那满是划痕和污垢的脸颊上，明亮而喜悦的瞳孔放大着，嘴唇不断颤抖，再往下，是光着的一双血肉模糊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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