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离开黑风寨(二)
对于长途颠簸跋涉这种事,苏骁骁已经驾轻就熟,然而此刻身边跟了一个人,一个对她而言还有几分特殊的人,这枯燥乏味的事,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出了黑风寨,一路向北,便是白马山,一路灰山白水,不见半点好风景,亏得是苏骁骁心思不同于平常姑娘家,否则早也就觉得孤寂,会赖着要回家去了。
黑风寨里头都是三教九流,没谁娇滴滴地出门要坐什么华贵的马车,苏骁骁不会骑马,唯一可以供她出行的,大概就是黑风寨里头唯一一辆驼货用的驴车了。
但苏骁骁坐在驴车上,手上还拿根长的竹竿,竹竿那头挂着一根又大又红的胡萝卜,这大概是毛驴愿意挪动驴蹄行动的唯一动力。
她觉得挺掉份儿的,特别是旁边有人风度翩翩骑着高头大马在气质上完全压她一头。
但苏骁骁不会骑马,又不可能开口求同骑,所以她只能一边拿胡萝卜诱惑毛驴,一边看似不经意地甩腿踹毛驴的屁股。
人生真的是不公平。
她愤愤地想。
毛驴慢悠悠地拉着车走,穿得极为厚重的少女身子一颠一颠地坐在车上,旁边是英俊贵公子风姿绝代的身影。
这一幕诡异的画面被远处某个人收入眼中,笑了,随即身体灵活地一翻,侧躺在了地上,自己喃喃道:“肥羊来了,该好好宰一把。”
这人是谁呢?
一介女流,长相艳俗,媚眼如丝,可惑人也。
恰恰是黑风寨里头又一个头号人物,姓任,自称三娘,年岁不小,但擅于伪装,常常扮作柔弱少女,骗财骗色,在黑风寨里头大伙干坏事的时候她通常都不出现,自己单干,一年做个两回,一回够个半年。
只是最近朝廷出了不少变故,全国上上下下但凡有钱有势的都恨不得窝在自己的老巢里缩着脑袋做人,累得她也没赚个足。
只好找些小羊下手。
她这几日刚从外头回来,不在寨子里头,自然不知道黑风寨这几日所遭受的劫难,此刻还沾沾自喜地等待目标上门。
目标二人很快就到了任三娘已经伪装好了的事故现场,只见此处一辆破烂马车,一地的凌乱,还有一两个疑似尸体的玩意横陈在地上。
苏骁骁只瞧了一眼,就立刻扭头问萧暮道:“什么情况?”
萧暮摇了摇头,下马前去查看。
他刚走到一具“尸体”前,忽然脚踝就被抓住了,接着他看见一张含泪欲泣楚楚可怜的脸。
“公子,公子救救奴家!”
这女人喊得太过凄凉,声音尖细,那一声抖落着从嗓子眼冒出来的“奴家”让苏骁骁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萧暮为了收回自己的脚,就只能将她扶起来。
任三娘于是柔柔弱弱地攀着萧暮的胳膊站了起来,身子无骨靠在萧暮身上。
苏骁骁看得眼睛发红。
萧暮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任三娘抹了抹双眼,泣诉道:“求公子救救奴家,奴家姓任,刚与爹爹出外经商归来,孰料遇上歹人劫道,奴家爹爹不从,他们竟杀了奴家的爹爹,还抢走了所有的钱财,奴家、奴家实在是……呜呜呜。”
苏骁骁嘴角忍不住抽抽。
强盗抢了你的东西,杀了你爹,抢了钱财,却把你这么个漂漂亮亮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丢下不管?
就算着强盗不爱劫色,但把你卖到勾栏院里也值个不少钱吧?
编瞎话当骗子也要有职业道德的好么!随随便便就有人会信么!
萧暮一贯是个阴谋论者,苏骁骁确信他早就察出了破绽,但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充分地表现了自己对这位可怜的姑娘的同情,和乐于帮忙的为善之心,决定带着这个女人同行,直至她得到妥善的安置!
眼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要跟萧暮贴身同骑,苏骁骁终于忍不住了。
“先生,我看这位姑娘似乎也受了不少惊吓,不适合颠簸,不如就让她同我一起坐车?”
其实驴车也挺颠簸的。
苏骁骁当然不会说出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萧暮。
萧暮沉吟片刻,道:“不知任姑娘可介意?”
任三娘见目的达到,当然没有推拒的理由,何况她看得分明,坐在驴车上的这位姑娘背着的包袱里头,怕装的才是钱财,任三娘相信只要她能跟他们一同上路,就一定会有下手的机会。
跟个看钱的小姑娘一起坐驴车,还是跟武功高强的骑马?
任三娘当然会选择前者。
她立刻殷殷切切地道:“多谢公子与姑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奴家定当涌泉相报。”
苏骁骁忍不住道:“怎么报?以身相许么?”
任三娘愣了一下,然后才顺水推舟地道:“若蒙公子不嫌弃……”一边怯生生地望向萧暮。
苏骁骁冷了脸,道“他介意。”
任三娘:“……”
苏骁骁说完了才后悔,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仿佛跟在吃醋一样,赶忙又生硬地弥补了一句道:“但是我不介意。”
任三娘的脸色不那么好了,一时之间连演戏都顾不上了,她知道自己生的花容月貌,却不知原来已经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
任三娘久违的少女心猛然间起了涟漪。
苏骁骁心知失言,赶紧扭头做认真赶驴状。
另一边萧暮将对话听在耳朵里,心里微微动了一动,忽然生出一种不知为何的情绪出来,而这种情绪,却足以让他心情大好。
三个人各怀鬼胎,都有各自的盘算。
一驴车一马到了一个小镇上,如今将至春节,镇上红红火火一派热闹,庆幸的是镇上的客栈里头,空房间还是有的。
任三娘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由地感慨,别人一家和乐美美满满,她却要因生活所迫而出门色相,不禁悲从中来。
“任姑娘你没事吧?”苏骁骁交代完客栈小二看好她的驴子,一转头就见到这位娇滴滴的女骗子怔怔出神状。
任三娘回神,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眼泪,“奴家只是想到早逝的爹爹,不禁,呜呜……”
苏骁骁面无表情地转头。
她真是被牛油蒙了心了,哪里来的同情心哟!
吃饭的时候苏骁骁吃的飞快,狼吞虎咽,好像有谁跟她抢食一般,但事实却是萧暮君子风度慢条斯理,任三娘要装作小家碧玉,自然豪放不起来。
这就衬得苏骁骁十分的突兀。
旁边有人看了,就忍不住指着苏骁骁议论了,说这丫鬟一点不知礼数,当着男主人女主人的面举止粗俗毫不顾忌。
苏骁骁刚扒完最后一口饭,闻言,愣了一愣。
举止粗俗?
她怎地落得个举止粗涩的名头?
讲出生,父母原本是教师,她勉强也算个书香门第。论教育,她正规本科毕业,能力还行,工作顺利。
不过吃个饭,竟然还要被人评头论足,奚落一番,何苦来哉。
苏骁骁叹叹气,觉得此刻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寂感,她放下筷子。
“先生,我吃饱了,先走了。”
萧暮看她道:“做什么去。”
苏骁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我想静一静。”
萧暮没多说什么,就放她走了。
苏骁骁一脸哀痛地上了楼,转个拐角,进了客房。
一盏茶后,某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后门溜了出来。
苏骁骁出门后立刻找了家衣铺换了件男人衣服,照着镜子看,这几日奔波灰尘扑扑的,也没空洗干净脸,脸上蜡黄蜡黄的,看不出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这样一来,她就放了心,打算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要尽快离开。
幸亏有个任三娘这么个插曲,才让萧夫子没一门心思放在看着她身上,她早就打算找个空子逃出来了。
虽然说这一路萧暮也没提要强行带她回去的事,但保不准她哪天一觉起来就发现已经被他绑了起来,此人阴险狡诈,心机颇深,完全不值得信赖,她这次要是回了苏府,她那个顽固至极的便宜爹爹肯定要对她采取措施了。
而且如今萧暮肯定是知道她要去白马书院的打算,那么她现在就连白马书院都去不得了。
但能去哪儿呢?
苏骁骁想想觉得自己实在可怜。
天大地大无处为家,暗恋的人还一本正经丝毫不知,处处给她的逃婚大计使绊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再不跑,简直不是现代人。
苏骁骁打定了主意,决定往白马书院的相反方向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虽然已经被论证了不怎么靠谱,她也不敢回京城,但在京城附近的地方安顿下来,她觉得还是挺靠谱的,尤其是这些日子找她的风头应该过去了,不然苏太傅也不会派萧暮亲自出马。
为了不留下痕迹,苏骁骁甚至没有雇马车,她买了一些干粮和水,问好了路,立刻徒步出发了。
等萧暮发现苏骁骁已经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萧暮还当苏骁骁因为任三娘的存在而在闹脾气,故而并没有对她总是待在房间里不出来的行为有什么怀疑,毕竟自从他找到苏骁骁以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叛逆的行为,他觉得大概是路遇歹人的事让她生了警惕,不敢妄为。
另一方面他早察觉出了这个任三娘的不对劲,就决定先从她嘴里套话,搞清楚她的动机。
套话容易,解决起来就更容易。
等任三娘哆哆嗦嗦地求饶命发誓再也不做骗财劫道的事之后,他赏了她一笔银子回家过年,才空下来去找苏骁骁。
然而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应,他才察觉出什么不对,一推门,果然连包袱都不在了。
此刻,一向淡定自若成竹在胸自以为把苏骁骁掌在手里的萧夫子,终于狠狠地拧起了眉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