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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Chapter Seventy-nine——Candy
已是夏末，从院墙上欹斜地探身出来的樟树丫枝，满枝蓊郁的绿叶，淡绿而透亮，好像要在阳光中溶化。夏日的风总是带着稀许热量的，东京的夏天热得让人烦闷。
出院的前一天，莱拉在病房里见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友人，并且是个从未联络便擅自前来的不速之客——夏川真理。
看见她进来的时候，莱拉正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天上的云朵，却突然间被对方苍白疲倦的面容惊得说不出话。
夏川真理对她微笑。
没有多余的寒暄时间，她带来一份影印出来的E-MAIL，发件人是纱纪。除了长长的文字信件外，还有一套大幅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是佐田佑京和他的妻子佐田纱纪。而拍摄的地点是中国的拉萨。
拉萨以两种商品而著名，羊毛织品与神香。
背景拍摄到的风景，是大片连绵不断的雪山和高耸庄严的布达拉宫。
这地方，就和曾经在梦中出现的那个地方底样，让人欢喜，却不知道来处与名称。
莱拉和真理都清楚纱纪的选择是正确的，因此当莱拉问起真理是否有过回普通人的打算时，她只是淡然一笑，说这里才是她可以呼吸的地方，尽管娱乐权虚华到无可救要。而那个笑容在莱拉看来却是说不出的寂寞。
“侑士呢？”
当莱拉这样问起时，夏川真理凝脂般的肌肤染上了一层异样的情绪。
内心的担忧又再依次得到验证了。
接着，夏川真理以有工作为由匆忙离开了，莱拉知道她是在故意回避一切有关忍足侑士的话题。
终究没说出来，只余一句“电影上市如果顺利的话，我今年便会去美国发展。”
其实她想告诉莱拉她与忍足的一切，例如刚刚她想说却没有说的话，“也许他爱我，但最爱的是你。”
……
生与死，得与失，从来都是自己的选择，只是你做出的决定会影响别人，很深。
莱拉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在出院后她答应了迹部千代子的要求，暂住在迹部本家。
天色还未断黑，湖蓝色的天空星罗棋布，城市的上空是暗红色的氤氲灯光。
盘山路两边灯火通明，有车子呼啸而过，夜色中的雪白色别墅被四角的灯光照射得晶莹剔透，环绕在周围的树木或端庄或苍劲挺拔。
认识迹部这么久，也见了很多迹部家的别墅和别院，她似乎总结了一个道理，也许有钱人都喜欢把别墅建在背山靠海的地方。这样想的时候，这个正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眺望的女子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而坐在她身边看书的男人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伸出修长的手臂，一把勾过她的肩膀，嘴角擒笑道：“笑什么呢？啊嗯？”
莱拉轻轻摸了一下那双围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摇头不语，只是低笑。
迹部景吾饶有兴趣地她一眼，没等他再说话，莱拉突然问：“刚才伯父跟你谈什么了？搞的那么神秘。”
搂着她的手臂突然一僵，莱拉侧过脸看他，竟捕捉到那男人一瞬间僵硬的神情。
“怎么了？”
“你不用管，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迹部的眼神若有所思，本就难以推测真实想法的表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眉宇举止间却还是掩饰不住那脉脉的柔情。莱拉迫使自己安下心，她的确太爱多虑了，有些事不问反倒对彼此都有好处。景吾他……一定也有自己难言之隐的苦衷吧……
可是……有些决定是一定要说的！
她突然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但是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
……
当莱拉小心谨慎外加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心意阐明完毕之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个一贯自大傲慢的男人表情惊讶到扭曲。
“你说什么？出去买菜？本大爷家里什么没有？犯得着你自己亲自出去买吗？”
莱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反驳道：“你懂什么？既然我已经准备要自己动手做晚餐给二位老人家，那就要做到事事亲历亲为，这样才够诚心！”
“本大爷不准你出去闲逛！”大少爷调眼用傲气的口吻说着，一如既往的骄傲到任性的表情，此刻他的神情带有一丝促狭，却仍挡不住骨子里的凌厉。
莱拉的心猛地几跳，她认为此刻自己的目光，定是充满了诚意和自信，“我不是闲逛，是去逛超市。况且我没听说过孕妇不能外出的，当年怀着咏希的时候我还不是一个人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看着他与那张脸不相称的别扭表情，她忍不住想笑，缓了缓口气说道：“大不了你陪我一起去！……呵呵，去过超市吗？孩子他爸？”
莱拉狡黠一下，满意地看到面前傲慢专横的男人笑容抽搐了一下，伴随着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一个闪身夺门而出，迹部景吾这才有所反应：
“不准用这种低俗的名词直呼本大爷！孩子他妈！”
书房的门一声不响的关上了，迹部知道莱拉一定是去找自己的母亲，咏希也睡在千代子那里。每当他看到那三个人在一起时的样子，就会由衷的感到幸福。其实幸福原本很简单，只是人们自身的因素将它变得复杂。而那些因素包括自尊跟傲气，还有那更重要的外因。
夜里的风很凉，迹部用力将落地窗拉起，冷风顿然灌入。
漆黑的夜幕下，远处是东京都上空暗红色的苍穹，流光的高速公路像是一条沸腾着热血的动脉。他缓缓闭上眼睛，灯光与月光交叠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此刻有一丝安逸的宁静。
他想理清无法达到幸福的原因，刚刚父亲对他说的话尤在耳畔。
迹部绅人已经接受莱拉，千代子希望他们能尽快结婚，并且与他们住在一起。天性独立的迹部跟莱拉或许不能接受这最后一点，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刚刚绅人对他说的话。
……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给家里和公司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公司的事基本上已经稳定了，因此已经不需要你再继续任总经理。景吾，你知道我要对你说的是什么吗？”
年轻的迹部少爷嘴角上扬起一抹玩味，云淡风清地说：“父亲是想让我尽快回美国完成学业，啊嗯？”
瓷制的咖啡杯轻轻搁放在书房的写字台上，迹部绅人抬起眼帘，眼神复杂，“你能理解就好。”
迹部景吾上前一步，皱眉，默默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眼里有无法言语的东西。
月色突然变得蒙胧起来。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走出书房的一刹那，眼神突然变得犀利。
只有完成学业才能继承财阀，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但是，“本大爷决不容许这件事情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前发生。绝对。”
……
在莱拉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得到了迹部千代子的首肯，答应她可以带着孩子和未婚夫一起逛超市买东西，但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达成这个愿望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两个身高达到西方人标准的保镖的全程跟随……
于是在第二天上午，当莱拉经过一番悉心装扮之后出现在迹部公馆正厅时，便看到眼前的一番情景，数十名女仆和佣人分两排恭敬站立，厅在正厅门外的，是一辆黑色宾利房车，而立在房车旁边的，是两个年轻的黑色西装男子，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保镖，所不同的是，他们其中一个推着婴儿车……
温暖的空气中有浓重的阳光的味道，这样的夏日这样的风和阳光，恍惚中有种久违的宿命之感。
早晨的阳光刺眼眩目，天是透蓝的，只是莱拉在这一刻感到浑身无力。她确定这绝不是妊娠反应。只是……如果一辆顶级豪华房车出现在平民超市门前，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莱拉夸张的臆想在这时被打破。
“还在发呆？等本大爷等出神了？啊嗯？”
猛然回头，看到缓步而出的迹部景吾。那人神色超逸出尘，像赴美人之约而至。
莱拉突然觉得脑中突显的比喻有些可笑，他可不就是赴美人之约嘛！可转瞬间她便没了笑容，只因自己这身与他不协调到极点的衣服——
一边是深色牛仔裤，和白色苎麻的阿玛尼衬衫，另一边，是经过千代子精心挑选出来的淡粉色碎花和服……
周围的女仆暗自递着颜色，表情复杂，却不敢说话。
少爷的品位之高和苛刻的讲究，少夫人应该知道的吧，怎么会穿了与少爷这样不搭调的衣服呢？
尽忠尽职的老管家轻咳一声，打破了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恭敬地上前道：“景吾少爷，是否立即就出发？”
迹部景吾皱着眉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每次见她，似乎总会涌起惊艳的感觉，似乎再怎么精妙的言语也难形容其万一。无论是身为明星时抑或是现在。
只是……
“喂，你这身衣服配得上本大爷吗？”迹部一副睥睨天下的表情，优雅的笑容点缀在夸张的脸上，莱拉从中听到了某种戏谑，可那眼神却是妖异到了极点。
她不自然地撇撇嘴，早知道就不听千代子的话穿和服了。
“不过……孕妇能穿这种衣服吗？腰带不会很紧吗？啊嗯？”迹部这样说着，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凑过去，扯了扯围在她腰间厚厚的腰带。
她脸颊微烫，斜视了一下还围在四周的管家仆人，闪身躲开他，“那我回去换衣服好了。”
迹部没有理会她的连锁反应，径自拢着她的肩膀向门外走去，口气中带有丝丝威胁：“哼，你还让本大爷等？走啦！”男人勾勾唇角，不忘再补充一句：“本大爷永远是光芒万丈的，身边的女人穿什么无关紧要！”
莱拉侧脸看他一眼，有些无奈，有些窝心，更有些甜。
望着黑色的宾利房车渐渐远去，院落的大门缓慢关闭，站在二楼天台的迹部千代子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小两口儿还有的磨练呢！
至于莱拉的和服啊……纯属无心之失！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公司回来会特意换下西装陪人家出去啊！
……
莱拉也许永远都忘不掉那天的上午，当身边的男人温柔地永着她走下房车，周围顿时涌现一片惊艳赞叹时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而隐藏在其中的，还有暗暗的骄傲。
太阳被一片云朵遮挡，却有一束光柱从云彩的缝隙中倾泻下来。
莱拉沉默地凝望着那些云朵，心中满怀感恩。
幸福有时异常遥远，有时触手可及，只是它依旧美得冠冕堂皇。
身后跟着两个西装笔挺面容严肃的保镖，一路上比她跟未婚夫赢来了更多的回头率。
“Supermarket……”
集骄傲与完美于一身的迹部景吾，站在离平民住宅区较近的二层楼前，许久不肯挪动一步，口中喃喃自语，重复着这一翻译成“超级市场”的英文单词。
人群熙攘，许多陌生的人擦肩而过，能印在脑海中的寥寥无几。无论走到哪里，迹部景吾无疑是个耀眼的存在。一路上暗送秋波、眉目传情、桃心涌动的女子数不盛数，而那个揉捏万千芳心的男人只顾上让莱拉戴上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太阳镜，自己却素面朝天的在超级市场里招摇过市。
此刻她看到他的美，像倒映在池水中的莲花，自觉自持，清高不凡，让人动容。以往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独特的，却在今天油然发觉，自己竟是在这样一个出众到无法比拟的人身边生活了数载。这些，都是在铃木莱拉本人见识了大众的感叹和频频回眸后才有所顿悟。
醍醐灌顶什么感觉？她现在就是。
莱拉从保镖一号手中接过婴儿车，看着咏希一脸期待的表情，笑容如暖阳下的湖水般温柔。紧接着瞥了一眼立在那里不动的男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揶揄道：“怎么了孩子他爸？连超市也没进过？”
迹部冷哼一声，阳光下跳跃的泪痣散发着别样光彩，“开玩笑，本大爷一向对普查民情饶有兴趣。”
“哦。”莱拉故做恍然大悟状，扑扇着水灵的眼睛，一边推车往前走一边说：“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不如买点‘那个’回去好了！”
“‘那个’？”一个硕大的问号在迹部脑中华丽诞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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