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平行线

　　61. 做一名学生有多好，犯了错只有老师的唠叨
　　牛绳儿觉得也许“烂鞋底”卢校长说得对，他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他早就可以辍学，没人逼着他读书。他爸的目标是让他学会混世，长大后做黑老大。只是他自己不想那样，不想走他老爸的路。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坐在爸爸腿上看漫画听故事，他好羡慕；看到下雨天别人的妈妈来学校送伞送衣，他心里比淋湿了还要难过。
　　现在，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连那个从没让他崇拜过的虎爸也跑路了。他一个人留在那栋空落落的大宅子里等谁？
　　牛绳儿决定去找爸爸。
　　他独自一人，龋龋独行。在县城，他一连找了好多天，问了好多人，也没有打听到爸爸的一丝影踪。
　　他来到一家赌场，听说这家的老板和老爸是朋友，他报上爸爸姓名，里面的人问清他的身份，回转身拿起棍棒劈头就打牛绳儿。打手们边打还边叫：“老子跑了，儿子还命！兄弟们动手啊，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呀！”
　　牛绳儿迅速反应，一定是撞上了爸爸的仇家。他抱着头，挨了几下打，发挥长跑的特长追魂夺命似的逃。他穿街绕巷，跑上大街。打手不敢公然持械上街，他终于甩掉了仇家的追杀。
　　牛绳儿来到一家儿童游乐场，他已经有些虚脱，意识有些模糊，他在馆舍间躲躲藏藏。
　　在手工馆，小朋友将石膏粉加水和成浆，注入模具，过会儿打开，一个洁白可爱的娃娃就诞生了。小朋友们做完了，丢在一边，又爱上其他玩具。他看着看着，想到了自己，想象他的父母生他时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他转到吃奶鱼馆，拿起奶瓶，用软软的奶嘴喂锦鲤吃奶。这种鲤鱼能活一百岁，到老是以奶为食。而他呢，从小就没喝过妈妈一口奶。
　　每次想到妈，他的心头都会涌起一阵酸楚和缺憾。得不到的总是美好的，妈妈在他心中永远是温暖与疼爱的化身。他虽然出口粗陋，但是从不骂娘，他对艾艾琴开口闭口麻辣隔壁反感至极。
　　他梦游一般地在游乐场飘荡，心里满是自艾与自伤。
　　他转着转着有些内急，想去方便。他看到一位穿着红色马甲的女生，上前就问：“服务员，有厕所吗？”
　　穿着红衣的女生莫名奇妙：“我像服务员吗？不长眼睛！”边说边扯一扯自己时尚的衣襟。牛绳儿睁大眼睛抵近看，眼前白花花的一大片，胸脯和□□炫得他不能睁眼。
　　美女感觉自己被吃豆腐了，连忙捂住胸口，大叫：“看什么看，你妈没有吗？滚回家盯着你妈看去！有人养没人教的小流氓！”
　　牛绳儿听她开口就骂娘，恶性大发。他冷笑道：“我就是看了，看了又怎样？给看白不看！”他边说边用大拇指刮刮嘴唇，摔在地上。
　　“耍流氓是吧。来人！”美女向左右大声呼喊。
　　附近房间里迅速跳出两个纹身青年。美女朝手指的方向骂道：“流氓！”
　　俩青年一步一步走近牛绳儿，牛绳儿被逼到墙角。
　　美女命令道：“识时务的话，赶紧道歉！”
　　牛绳儿一听说道歉，扭过脸说：“我老爸对我说过，老牛家的骨头汤里没有道歉二字。”
　　“那就给我打！”
　　俩青年窜上去就打。
　　牛绳儿被挤在墙角，无法抵抗，被俩青年劈头盖脸打翻在地。美女走上前，一脚踩他脸上：“谁的豆腐你都敢吃！还妈妈的嘴硬。替你妈妈管教你！”
　　牛绳儿从没受过如此践踏，他愤怒了。一个驴打滚滚到一边，就势再一个鲤鱼打挺，笔直地站起身。他扎好马桩，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仗。
　　“哎嗨，还是练家子啊，咱兄弟正好练练手。”俩青年哂笑着迎面打来。
　　牛绳儿拿出练就的功夫，左格右挡，长拳飞腿。
　　三人干在一起。
　　但是，毕竟，一人不敌四手，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对付两个青年。没打多久，牛绳儿被再次掀翻在地。
　　牛绳儿作势再起，俩青年突然抓住他的双腿双臂，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牛绳儿扭动身体，但是无处借力，被轮了几圈，轮圆后扔到墙角,就像不久前他在河滩上把甄峰抡圆了扔出去一个样。被扔出去的瞬间，他才体会到甄峰当时的羞辱和痛苦有多少。
　　牛绳儿的手上、脸上都摔破了，流出了血，衣服也摔破了。他咬咬牙，想爬起来，但是膝盖和腰椎受了伤，下半身动弹不了。
　　他倔强地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红衣女生又一脚踩在脸上。
　　红衣女生发泄完，拍拍手上的灰尘，带着两个青年从容离去。
　　牛绳儿仰面倒地，四体大字打开。他任由脸上的汗水合着血迹淋淋漓漓，任由委屈和脸面碎了一地。此时，他才感觉到，一个道歉有多重要。
　　他爬起来，蹒跚着离开。他不想被围观的人嘲笑，更不想被追杀的仇家找到。
　　他来到火车站，想去外地，一边打工一边找爸爸。可是他没有身份证，无法买到火车票。他又来到汽车站，随便买了一张汽车票。
　　他坐在长椅上，掏出香烟点燃，一口下去，觉得香烟像牛奶一样，温暖给力。他的衣服满是灰尘，脸上挂着血痕。邻座的小孩好奇地问。
　　车站门口，几个身藏棍棒的壮汉东张西望。牛绳儿认出是追杀他的仇家。怎么办？他脑筋急转。逃跑，车站只有一个出口，而且打手就在门口；躲藏，反而弄巧成拙，欲盖弥彰。
　　众打手发现了他，排成一排逼近。
　　邻座的小孩吓得缩缩躲躲，候车的乘客瞪大眼睛。
　　打手们同时抽出棍棒，照着牛绳儿的脑瓜乌云压顶。牛绳儿猛地抢过邻座的小孩，遮住眼睛。
　　小孩哇哇大哭，奶奶哇哇大叫。
　　打手还算有良心，泄掉力道。为首的打手劈手夺下小孩，交给他惊慌失色的奶奶。
　　棍棒拳头皮鞋一齐加在牛绳儿身上。
　　车站民警的电击棍火花噼啪响，打手们见状，傲然离开现场。
　　车站通知学校，卢校长指派时青自己去处理。
　　牛绳儿睁开红肿的眼，见时青老师泪流满面坐在病床前，他好欢喜，好痛苦，好想抱着老师哭诉，可是他忍住了，他躺着没动，也没有解释原因，受伤的眼睛依然冷傲不逊：“我已经退学了，不是你的学生了，你还来干什么。”
　　时青老师没说话，托起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胸。
　　牛绳儿再也绷不住了，放声大哭。他终于体会到，在学校做一名学生有多好，犯了错只有老师的唠叨，最多不过写份检讨，不像在社会上，无心之过都要恩怨必报。但是，拥有时，他视而不见；逝去后，才觉得珍贵无比。
　　艾艾琴也来了，她走到牛绳儿床边，说：“牛绳儿，你知道吗，这几天，班主任和我到处找你呢。想躲开我，哼，没那么容易。”说完一笑，他拉过牛绳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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