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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修贤三年这一年的乞巧节在整个大隋历史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大隋仪鸾公主正式踏上了大隋皇廷的权利中心。
自暗中得到君景荣缠绵病榻的消息,襄王就更加按捺不住了,只是暗地联络原朝的密使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他也就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好在女儿乐丹郡主的婚事在即,他便思量着趁机将亲信调入京中,暗中又调兵遣将,只待原朝配合发兵压境,调开柳老将军,为他牵制边防大军,他便能见机行事。
楼卿玉一直颇得皇上信任,到时两人联手,只要将皇帝控制住,仪鸾一届女流又能成得了什么事!
只是谁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怪近日君景荣对他恩宠有加,让老狐狸也鬼迷了心窍,着了道。
乐丹郡主的嫁妆有几百来台,仪帐铺天盖地,真真算得上是十里红妆,可见襄王爷对这位掌上明珠实在是疼爱的紧。皇家贺礼早在君景荣为楼卿玉与乐丹二人赐婚当日起便陆陆续续地送了下来,又皆君景荣亲口应允为二人主婚,这场婚礼可谓举国瞩目,就是皇帝嫁女儿也不过如此。只是当天来的却不是君景荣,而是一向以娇弱美貌的“病公主”之名闻名于世的仪鸾公主。
乐丹对于即将要向仪鸾行礼这件事十分耿耿于怀,于是在内室时就跟给她梳妆的丫鬟婆子们置气,一路在喜轿中都没有停歇。直到看到一袭红色礼服,越发显得俊俏风流的少年夫婿时才展颜。楼卿玉伤已大好,好似将那日两人之间的龃龉忘得一干二净,琼枝玉树般长身玉立,款款笑着,再倾身迎她。她只道终究压了仪鸾一头,想来日后也会更加称心如意,只是谁曾想家破人亡就在眼前。
楼卿玉在转身之际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今日一切都会有个了断。
仪鸾在主持婚礼时一直是笑意盈盈的,她也是盛装打扮,一袭湘色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配着彩绣牡丹织金锦月华裙,越发高贵大方。她极少说话,直到乐丹与楼卿玉二人礼毕,她才浅笑启唇,“本宫另外给二位新人备了份大礼,只是要饶襄王爷亲自收着。”
楼卿玉抬头觑着仪鸾,他不得不承认,仿佛就是从她拒婚开始,仪鸾的气色竟一日日好起来,言语间从容大气,心思细腻难度,再加上杏林公子的妙手调理,她整个人是越发明艳高华。
他求而不得,进不得却又不肯退,这厢心思是辗转难宁。
“仪鸾妹妹,你这是要送我什么,这么摆谱?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你巴巴地要我父王亲自来收?”乐丹是娇纵惯了,忍不住掀起红盖头,呛声道。
楼卿玉闻言更生厌恶,默默拉了拉她的手,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乐丹被他这么一瞪,心头火蹭蹭蹭往上冒,直要去抢。
仪鸾随身伺候的是秦含光,她此刻上前几步,双手呈着个落了锁的铁皮盒子,丝毫不给乐丹面子,很轻松地就避开了。反倒是乐丹扑空差点就摔下去,幸好身边喜娘扶了她一把。襄王有些惊疑不定,但转念觉得仪鸾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便也笑道,“公主客气了,那老夫就替两位新人收下了。”
秦含光不动声色地开了锁,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扶着盒盖给襄王瞧。
襄王这随便一瞅,却是一叠文书。一些不好的预感浮上他心头,他皱着眉翻了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双手抖得都合不拢。顷刻间,他定了定神,目露凶光,出手就要夺那叠文书。孰料秦含光比他还快,身法一动,不但瞬间合上了铁盒,还退到了仪鸾身旁,呈护卫的架势。
乐丹不明所以,恨道,“仪鸾,你这是要毁了本宫的大喜之日么!”襄王也冷笑朝仪鸾道,“不知公主这是何意?这楼府上下都是本王的人,公主还能翻天不成?”
他这话音未落,楼府中也确实有很多襄王亲兵从各处涌出来,把文武百官都围拢在里面。
襄王的亲信好多都在此,他有恃无恐,甚至咄咄逼人道,“这些莫须有的罪证焉能使百官信服?本王等人对大隋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主今日扰了小女婚事是小,污蔑忠臣罪可就大了!皇上不在,岂容你牝鸡司晨!”
襄王派系的自然都出声应和。
仪鸾但笑不语。
襄王一下狠心,索性撕破脸又道,“如今皇上病重,皇室凋零,为百姓计,本王理应顺应天命,他日自不会亏待了公主。”
盒子里是一堆襄王近年来与原朝来往的密信,还有一些他还没看见,大抵也是他的罪证。襄王此刻也是心悸不已,一时半会猜不准这是出自何人手笔,只是他现下万万不能示弱,若在文武百官面前认了罪,那就万劫不复了,既然仪鸾现在只是出示给他,他就只要震住这个不知事的小丫头,转头顺势就可以一举反了。
他寥寥数语,顿时惊起滔天巨浪。只要稍微有些眼见的,都从中琢磨出了点事态。襄王恐怕这是要反了!只是怎么会选在这么个日子?仪鸾公主究竟拿捏住了他什么把柄,逼他如此仓促行事?
大隋自清平帝驾崩,襄王便一手遮天,几个托孤大臣早已被他贬的贬,罢的罢。
乐丹见此,却是怒火冲天,口不择言,“仪鸾你个贱人,你究竟要干什么!你就见不得我跟楼卿玉好好成亲是不是!”
她气极反笑,“哈哈,现在你满意了,今□□我父王至此,他日本宫绝不会允许这天下还有仪鸾公主!”
“啪”地一声,乐丹捂住半边脸,不可置信地仰头。“你给我闭嘴!”襄王甩了她一巴掌,扬声冷斥道,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乐丹,他谨慎了一辈子,自然知道现在一言一行都是万分重要的。
楼卿玉上前一步,温声劝解道,“岳父大人息怒。”他说着搀过乐丹,同时又瞥了眼仪鸾。他倒要看看今日这场大戏这位公主到底要如何唱下去,他也好看着配合,他收回视线,隐去那点笑意。
仪鸾这才慢悠悠开口,完全无视乐丹,只是看着襄王,微微勾着唇角,“于是襄王爷这是要造反了?”
襄王还在思忖,仪鸾却又很快接着道,“也是,襄王与原朝密谋多年,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
襄王立即变了脸色,眼神闪烁,心思几番变化,反观仪鸾倒是一直气定神闲。她甚至有会儿垂着眼帘,低头回味着昨夜的跌宕起伏。带走占月的天医派门人,曾允诺定会让他完好无损。
她如今想到他,一颗心便是七上八下的,疼痛又欢喜。
襄王心下思量,这几日,他虽说一直忙于筹备乐丹的大婚,但对柳老将军那里的监视却一直没落下,那老匹夫近日也抱恙在床,宫中御医也去了好几个,对朝政也是不闻不问。君景荣迎了孙氏入宫,虽一直没给晋封,但宠爱有加,连病中都由她一个人伺候,柳贵妃避其锋芒,也是在宫中深居简出。襄王暗念,此时不反更待何时?既然仪鸾你不知死活,本王就成全了你!
“本王曾奉先帝命,出使原朝,多年来更是致力于与原朝修好,何曾有何龌龊!公主今日欺人太甚,就别怪本王倚老卖老,为君室王朝教训你!”他这番说的冠冕堂皇,仪鸾轻笑一声,眉眼间的艳色晃人心弦。
乐丹抿了抿唇,她的大喜之日变成如此混乱,她恨的牙痒痒,可是碍于襄王难得的威严,又不敢吭声,她向来不把仪鸾放在眼里,要不是惧怕秦含光的手段,早就扑上去撕咬她了,她只能恨恨地捏着楼卿玉的手。楼卿玉吃痛,为仪鸾所惊艳的心神倒醒了几分,他遂冷冷地甩开了乐丹的手。
乐丹正欲发作,却被身旁喜娘不动声色地搀扶着后退了几步,她面露惊恐之色,因为她完全发不出声来,连手脚都似被那喜娘禁锢着。可惜襄王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见仪鸾丝毫无动于衷,襄王不由有些忐忑,不解道,“仪鸾,你笑什么?”她注定毫无胜算,却为何始终有恃无恐的样子?
“襄王爷,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瓮中捉鳖’?”仪鸾依旧轻蔑地一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道。
襄王顿时惊出一声冷汗,猛地回头也。
厮杀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想起来的,楼府大门被撞开,他的亲兵四下逃窜,失声叫喊,“柳老将军杀进来了……”
仪鸾神色淡漠,眉眼冷艳,轻轻慢慢道,“本宫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
她瞟了眼乐丹,倏尔转头盯着襄王一字一句道,“让你们在大喜之日跌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才是我给你们父女二人的贺礼!”
“不可能!不可能!”襄王嘶声吼道,他气急败坏地命令身边围拢的亲兵,“给本王拿下仪鸾,快,快,劫了她杀出去!”
秦含光挡在她前面,仪鸾岿然不动,依旧云淡风轻地笑道,“襄王,你逃不掉了。京都内你策反的兵马已经由李星阑接管,其他地方的势力也陆续被柳老将军清理干净了。”
襄王亲兵自然也没有落下他的女儿女婿,所以现在是楼卿玉在襄王身侧,而乐丹却好似由喜娘拉着躲藏在楼卿玉身后。而此次来奉承襄王的官员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自知帮助襄王造反如今是死罪一条,逃又无处可逃,哭喊声震天,有的便当场寻死了,有的被柳家军所杀,有的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跪地求饶。
仪鸾冷眼瞧着。
楼卿玉适时出声,面色惨白,慌乱道,“岳父大人,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襄王双手交叉,用力紧捏,面如死灰地望着战局,缓缓移过头来,他身边亲兵一声惨叫又死了一个,他才猛地大吼,“对,快走,乐丹,快逃!”
他伸手要去拉乐丹,于是绕开了护卫他的亲兵,恰恰正背对着楼卿玉。
那瞬间楼卿玉勾起唇角,面朝着乐丹缓缓笑起。那笑容很是诡异莫测。
乐丹顿时心慌。
直到背后一股子钻心的钝痛传来,襄王才艰难地扭转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楼卿玉。
乐丹已是心魂俱散,死命挣扎,可是手脚被人牢牢控制着,只能喉咙里哽咽出几声,双目通红,眼角蹦出泪来,呀呀直叫,模样倒似疯狂,似乎要扑上去将楼卿玉咬碎。
楼卿玉执刀的手却是没有丝毫犹豫,依旧面如冠玉,从头至尾微笑着看着襄王渐渐断气。
连仪鸾都不由变了脸色。
楼卿玉拿出洁白的帕子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方对着仪鸾轻轻一笑,似乎有些了然,又似乎有些失望,在此之外又是几分成竹在胸,他正色回头,扬声道,“叛贼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我奉皇命与逆贼周旋,如今总算不辱使命!”
仪鸾怎能容忍他这番说辞,她本是想一齐将他料理掉的,那样她前世的恩怨就算了了。她连皇兄都忍心下毒,又怎还容得下他?
“楼卿玉,你阵前倒戈,不过是将功赎罪,岂容你在此颠倒黑白!”
楼卿玉却突然从袖子中拿出一道黄轴,眼风朝她一扫,方从容不迫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外受强邻威胁,内困于逆贼,常食不下咽,忧心忡忡,久秘谋与肱骨之臣,忍耐至今,奈何近日沉疴难起,自知时日无多,唯楼氏卿玉愿为朕解忧,老将军亦忠心耿耿,方得以诛杀逆贼,实慰朕心。长公主仪鸾,地惟嫡长,天资聪颖,深肖先仁惠皇后,今着其监国,另立楼氏为相,众卿当勉力辅佐。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连秦含光都察觉到了仪鸾那刻身上难以言喻的情感,她微微颤抖着身子,低头对秦含光道:“你说我皇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轻轻又道,“你帮我杀了楼卿玉可好?”
是夜,长信宫大火,修贤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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