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有一个女儿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倏地静了静。

　　小郭老师身后显现出一道年轻的身影，笑着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单音：“嗯？”

　　陈琰吃力地仰头看去，对方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像是画报上的漂亮剪影。

　　她心说，不是的，不是妈妈。

　　逆着光，陈琰看不清门边的脸。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听错了脚步声，来的人不是司融，而是蔡卓然的家长。

　　一个个子很高的陌生阿姨。

　　一片寂静中，蔡卓然举手纠正道：“小郭老师，椒椒小姨是我的小姨噢。不是琰琰的妈妈。”

　　小郭老师定睛一看，脸蛋圆圆的蔡卓然眉眼之间确实同陈之椒有几分相似。

　　仓促之间闹了乌龙，她歉然道：“一时间昏了头，琰琰和陈小姐都姓陈，乍一看又长的有些像，嘴巴一快就说错了。不好意思！”

　　陈之椒正忙着俯身捞小孩，她嘴巴笨，哄人很勉强，为表歉意将蔡卓然从头到脚揉了一通。蔡卓然盯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试图躲开小姨的爱抚。

　　她并没有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不甚在意地笑笑，“没关系。”

　　陈是大姓，这个世界上姓陈的人不知凡几。由此造成的小误会也无可厚非。

　　陈之椒单身将蔡卓然抱在臂弯里，观察着蔡卓然的状态。小孩子没心没肺惯了，等了她半个钟头也不急，看起来高高兴兴的。

　　蔡卓然也跟着她鹦鹉学舌：“没关系的小郭老师！”

　　陈之椒飞速认错：“等急了没？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的小姨！因为你来晚了一点，我才有机会吃到小郭老师给的好吃的小蛋糕。”蔡卓然开心地说。

　　“有没有和老师说谢谢？”

　　“当然啦。”

　　小郭老师也跟着笑道：“卓然是很有礼貌的好孩子。”

　　唯独陈琰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陈之椒抱着蔡卓然往室内走了几步，清晰的五官便显露出来。陈琰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人，脚步钉在原地，有些局促。

　　蔡卓然的小姨个子很高，比小郭老师高出接近一个脑袋。她穿着黑色外套，长发干净利落地在脑后扎成一束，素面朝天地就过来了。

　　英姿飒爽。

　　这是出现在陈琰脑海中的第一个词语。

　　她甚至一只手就能抱起蔡卓然！虽然司融也能单手抱起她。

　　可陈琰看着陈之椒，想到的又不止这些。

　　陈之椒很普通，即便和每天接送同学上学的漂亮阿姨好像有一点不一样，可这些不同之处又不足以使她在人群中成为特例，却让陈琰挪不开眼。

　　陈琰突然很想回家。

　　或许是被小郭老师一句不经意的口误勾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陈琰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小窝，和哈特头碰头躲在被窝里，开着小灯问问她：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从来不和司融讨论妈妈的事情，偶尔能从哈特那儿听到只言片语。哈特一开始是跟着妈妈的——也许哈特会愿意告诉她有关妈妈的事情。陈琰轻轻握住淡蓝色南瓜裙的边缘，掌心沁出了汗。

　　小郭老师正在陈阿姨说话，陈琰注意到她总是忍不住笑，娇娇怯怯的，像是在不好意思。

　　刚瞥见桌面上一口没吃的蛋糕，小郭老师看向蔡卓然：“卓然是没来得及吃吗？往常中午有小蛋糕你都很喜欢，总是吃的干干净净，老师帮你打包一下带回去，好不好？”

　　“谢谢老师。可……”

　　蔡卓然看了一眼陈琰，垂着脑袋的女孩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声不吭。或许是脸皮薄，又怕生，她在大人面前并不敢说出那份食物已经被送了出去，便替陈琰开了口：“我的那份，能送给陈琰吗？她也喜欢吃——”

　　“我不要。”

　　陈琰打断得很突然。

　　她的情绪来得有些莫名，显得很生硬。

　　但陈琰从来不是不礼貌的小孩，只是看着蔡卓然自以为是的呆呆的好意心气不顺，反应过来之后又想要弥补。

　　只是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就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你吃剩下的给人家小姑娘吃？想什么呢。”陈之椒像是在教训，轻拍蔡卓然脑袋的动作却很温柔。

　　“不是吃剩下的呀，我没有动过的。”蔡卓然小声嘀咕，“我在家里也吃你的剩饭。”

　　陈之椒假装没听见。

　　她这才第一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小姑娘身上，惊觉陈琰长得很漂亮。

　　陈琰生的标致，瓷白的脸蛋上浮着一层薄粉，像是草莓内馅透出颜色的雪白糯米糍，眼睛又大，黝黑透亮。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可爱，只是精力过旺。陈之杏和丈夫曾经热衷于把蔡卓然打扮成英俊潇洒的小绅士，无奈幼崽在幼儿园呆上半天，回家后就成了泥巴地里打过滚的小土狗，衣柜里的一溜花哨衣服才不得不搁置。

　　眼前的小姑娘却不大一样。

　　漆黑的头发又长又顺地垂在身后，像一匹质地良好的黑绸缎，一天下来头发丝都没怎么乱颜。身上穿着颜色清新的上衣配蓬蓬的南瓜裙，漂亮精致又方便活动。

　　只消一眼，陈之椒便知道小姑娘被家里宠的很好。

　　哪轮到小傻子蔡卓然去献殷勤。

　　陈之椒觉得好笑。

　　抱着蔡卓然的胳膊颠了一下，换了个更省力的姿势。她自觉该为小侄子的失礼道个歉，免得两个小孩之间有误会，便将蔡卓然放下了，将就着陈琰的身高，在她面前蹲下。

　　怕小孩子怕生，陈之椒和她隔的不算特别近。

　　饶是如此，陈琰呼吸停了一秒。

　　“小朋友，你叫陈琰是吗？能告诉阿姨是哪个琰字吗？”陈之椒的分寸也就到此为止，最终还是忍不住手贱，向陈琰伸出魔爪。

　　陈琰太可爱了，和蔡卓然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陈之椒怕把小孩惹哭，没敢碰她糯米糍一样的小脸，只戳了戳了她裙子上的装饰小花。

　　软的，很精致，简直像手工制品。

　　陈琰也如同裙子上的小花似的，被一根手指头戳得忍不住摇摆，红着脸蛋答：“王字旁那个琰。”

　　说罢，陈琰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

　　不是每个小孩都能流畅地写出自己的名字，也不是每个小孩都知道偏旁和部首的含义。恰巧，天才如盐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之一。

　　“我知道了，那以后，我就叫你琰琰好不好？”陈之椒被她板正的小动作逗笑，笑着说，“你可以喊我椒椒阿姨。”

　　陈琰对此没有异议，甚至觉得哪怕再亲密一点，椒椒阿姨喊她盐盐都可以。她的心怦怦直跳，从善如流地喊了声：“椒椒阿姨。”

　　“哎。”漂亮的椒椒阿姨应了声，随后温温柔柔地问她，“琰琰，你喜欢吃幼儿园的小蛋糕吗？”

　　好奇怪，分明是惯来伶牙俐齿的她却说不出什么会把大人逗笑的俏皮话，陈琰脑袋晕晕乎乎，“唔。喜欢的……”

　　“那阿姨请你吃蛋糕好不好？”

　　陈琰脑袋里一片空白，脑袋上下点了两下。

　　分明是第一次见，椒椒阿姨却让她觉得这样亲近。陈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呆呆地说了好了。

　　陈之椒得了首肯，心满意足，去问小郭老师方不方便借张员工卡用。

　　陈之椒之前听姐姐说过，金桔子幼儿园只供午饭，偶尔有家长工作忙来不及做饭，晚饭也会在幼儿园食堂买，虽然个例不多，食堂总会有做多的。

　　蔡卓然嘴馋，隔三岔五就要磨着司机叔叔给他带点吃的回家。

　　小郭老师去食堂取蛋糕的间隙，陈之椒已经和腼腆的小姑娘聊的有来有回。也不知道她家的大人怎么来的和自己一样迟，陈之椒已经开始逗小孩了。

　　几个人蹲在门口讲话终归不方便，陈之椒往室内看了眼。

　　办公室里有空的沙发，陈之椒一手拦腰抱起一个孩子，蔡卓然腾空的瞬间无比配合，高兴地展开手臂，轻呼一声：“哇呼！”

　　在外面不能喧哗。

　　在家被陈之椒举起来的时候，他简直像个小喇叭。

　　陈之椒征询了小姑娘的意见：“阿姨抱你去沙发上坐着，好不好？”

　　陈琰犹豫着点头。

　　于是椒椒阿姨就轻轻松松地抱起了她，比她抱着哈特在家里奔跑还要不费吹灰之力。陈琰也曾经在司融的肩膀上看过江边的烟火，仰望过闪闪发光的摩天轮，椒椒阿姨并不宽厚的胸怀居然和司融一样温暖。

　　她的身上还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冷冷的，灰烬一样绵长。

　　陈琰陷进了软软的奶黄色沙发，脸蛋更红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男声：“陈琰，我来接你……”

　　这道声音很熟悉。

　　这是陈之椒的第一反应。

　　脑海中倏忽闪回和小郭老师的闲聊，在从门口到教学楼那条长长的道路上总要说些话，年轻的幼教无意中提起过，和蔡卓然待在一起等家长的小女孩是这学期刚转来的，似乎是单亲家庭。

　　单亲爸爸带小孩并不容易，陈之椒听小郭老师这样感叹，好像对对方很是敬佩。这道声音年轻得有些过分，也熟悉得过分。

　　还没有见到人，陈之椒竟然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对方的轮廓。

　　高挑，英俊。

　　就像是她曾经相处过的那个坏脾气Omega少爷，总是和她不对付，漂亮的脸蛋、好嗓子和人嫌狗憎的坏脾气。

　　妥帖的西服上镶嵌蓝宝石袖扣，胸前别着鸢尾花胸章，银线绣成的蓝色鸢尾栩栩如生地爬上白色衬衣，比华服更加吸引眼球的是美人冷淡精致的面孔。

　　故意惹他生气的时候，陈之椒会轻佻地叫他“小鸢尾”。

　　那股无法忽视的熟悉感穿透了她，陈之椒下意识朝着门口望去，那张绝对不会忘记的漂亮面孔就映入眼帘。

　　难缠的小鸢尾。

　　“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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