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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许强肯定没存钱。
许强是月光族,花钱没半点节制的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从来不管下个月生活费着落在哪。
他年轻时为了赚钱,从农村跑到城里打工,不知道混入了哪片狐朋狗友的地带,自然而然走上了歧路。
那年头,人妖是个新鲜词儿,还没有后来加深的贬义意味,人们更多的是凑热闹看新奇。
许强估摸着是围在台下,瞧舞台上那群不伦不类的男人化了妆,捏着嗓音又唱又跳就能赚上大把钱,心思一动,也跟风来做这行。
年轻,缺钱,没什么见识,从小被人嘲讽娘娘腔,心想做男的压力大,还不如就当个女人……
说起来走上这条路还不奇怪。
裴轻晾着袜子,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拍了下脑瓜子,跳起来跑进卫生间,那里的暖气片上还晾着他前天的书。
没了。
“娜塔莎,我的书去哪了?”
裴轻的声音冷冰冰的。
“什么书?”娜塔莎眼波一转,一挑眉,手枕在颈后。
“你说那本狗血小说啊……”
“去哪了?”
“拿去戳烟头——”娜塔莎一抬眼,望见裴轻阴沉的脸色,迅速改口,“我不知道。”
“你又用纸灭烟头了是不是!”裴轻压抑着火气,“能不能有点常识,我都把烟灰缸给你放在厕所了,伸长手就能灭的事情,你非要把烟头戳纸上!”
他埋着头找烟灰和书页的尸体,语速加快,“这栋老房子全是木头,冬天吹了暖气干燥得很,非要哪天又把房子点着了你才满意!”
裴轻还清晰记得上一次搬家的情景。
他和许强两人像两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房东拿着个草扫帚扫地出门。
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身家行李没了大半,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这人乱丢烟头。
因为这个黑历史,后来好费一番功夫才又租上房,那次欠的债前两年才刚还完。
“我这不是……习惯了嘛。”
娜塔莎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烟头戳纸,纸洞洞烧的干净好玩儿……”
裴轻被他的烂习惯气到无语,现在都不想回话。
狭小的三十平方两居室里沉默横贯,只有裴轻收拾卫生间的轻微杂声。
裴轻捡起两三张碎纸,被烟头烫穿个大洞,还剩下小半本,废纸一样丢在墙角。
大结局是看不到了。
他低头半蹲着,收捡的动作变得迟缓。
“许强。”裴轻突然开口。
娜塔莎皱了皱眉,“干什么。”
每次裴轻这样连名带姓喊他时,他都会下意识心跳一滞。
“别赌钱了。”
娜塔莎还以为是什么呢,兜来兜去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别抽烟,也少喝点酒。”
“怎么,你还有关心我的一天。”娜塔莎嗤笑。
“我没钱,等你弄出病来,我只会看着你等死。”裴轻不带一丝情绪的看着他。
“烂嘴,没一句好话。”娜塔莎走过去,拽了拽他头皮,“我就算等死,也要留着你在旁边给我挖棺材洞。”
死不死的,这个话题最近两年出现的频率渐高。
不知道是因为他犯病次数多了,还是裴轻翅膀硬,想要飞了,隔三差五就要提起一回。
许强知道自己这副身子骨,年轻时就在耗,做了场失败手术更是把底子都掏空了,没几年好活头。
“看我养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以后烧钱记得给我多烧点,猪头肉和酒都整上,记得不?”
说完,他拢燃根烟,要死不活窝进沙发里。
“新出的手机电视也给我整个阴曹地府版本的,我还有两百万欢乐豆没花完。”
裴轻没理他。
他把没烧烂的纸都扫到一堆,拿了个塑料袋子装起来。
他想起这几天看的那狗血小说来,炮灰裴轻死了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只有从开头到结尾拢共出现两次的妈给他烧纸钱。
一次当作炮灰男配低贱背景的陈述,一次是炮灰男配死了后找上门,去向主角攻讨要说法。
说法没讨到,就一句久劳成疾病死的,炮灰妈抱着几十万,哭天抢地几天后也消失了。
去哪里了裴轻也不知道,他还没看到那儿就遭人给烧了。
……
中午吃过饭,裴轻又往兼职的那家酒吧去。
他在酒吧干了几个月了,但人们还是经常想不起来他这号人,比如昨天保卫日的时候,给全体员工都发了朵鲜花,独独忘了他。
又比如过节互送巧克力时,店长抱出十几盒甜巧,挨个送完才见着他一个人在角落打扫卫生,只好尴尬笑笑。
裴轻习惯了,只要工资按时结就好。
“Егор,那里来了两桌客人,你去问问点餐还是点酒。”另一个服务员对他说。
裴轻点头,拿着菜单走过去。
身材修长,宽肩窄腰,棕黑色的侍员套装浅浅束出一圈腰身,手指捏着本子在上面记着菜名,白皙的颈子微微前倾,礼貌询问来客还有什么要求。
“Егор的脸蛋很漂亮。”店员伊纳擦拭酒杯,时不时抬头往那边看一眼。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放着这样一个人在酒吧里做侍员大材小用了,他可以试着在vk上发布模特求职信息的。”
“模特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另一个店员随口道,“快来搭把手,把这几件酒搬出来,等到下午那个驻唱歌手来,肯定有不少客人会点这些酒。”
巴瑙尔有名的酒吧驻唱也只有那么几个,刚开始只有一家酒吧找了驻唱,其他酒吧没当回事,后来眼见那家酒吧名气越来越大,隔三差五还会有外地人赶来喝酒开派对,其他酒吧也坐不住了,纷纷找起驻唱歌手。
今天他们请的歌手是这段时间在巴瑙尔很火的一个,调子轻快,最配下午的小酒。
“人呢?”店长在问。
他看了眼表,与那歌手约定的时间快过去半个点儿了。
店里多了些人,都是等着来听那歌手唱歌的,现在人一直没到,酒吧变得有些嘈杂。
“店长,那人给我发消息,爽约了。”侍员苦着脸,“特瓦大街上的那个酒吧把人截胡了。”
店长低啐一声,“先把酒端上去,想办法找个人来救急。”
店员忙碌起来,几个客人似乎瞧出了什么,交头接耳两句,拎起包走了。
“阿列克谢呢,我们今天都是等着听他唱歌才来的。”一个年轻女孩坐在高脚椅上,侧头问侍应生。
其他几个年轻女孩也附和。
“人还来不来了,你们店不会在做虚假广告吧?”
“酒还没上来,先退了吧……”
店主觉得头疼,随手扯了个侍应生来应付这群年轻女孩儿。
裴轻猝不及防被揪过来,手里还拿着菜单。
棕黑色的工作服一丝不苟穿在身上,手指白皙修长,轻轻捏着笔,鼓出淡色的青筋。
侧脸清俊,鼻梁高挺,透露出一抹东方内敛的韵味。
女孩们眼前一亮。
“下午好,点餐还是点酒?”裴轻问。
他的嗓音很独特,微哑,尾调轻浅,说俄语时像在念十四行诗。
刚刚说要退酒的女孩也不提这回事了,撑着头看他,“再来一杯青柠莫吉托。”
“好的。”裴轻利落的在本上记好,下去传过话后,女孩们又拉着他闲聊。
“阿列克谢今天不会来吗?”
裴轻斟酌着回复,“我们店和他约定好的,可能他今天出了些状况,晚些来说不定。”
“真遗憾。”
“我们还是从伏尔加格勒赶来的呢。”
巴瑙尔很少有外地人,他也从来没离开过巴瑙尔。
“伏尔加美吗?”
“自然,你去了就知道。”女孩笑,“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裴轻笑着摇摇头,“我还有工作呢。”
他买的火车票去往的是另一个方向。
闲聊时,离开的客人越来越多,女孩们也坐不住了。
“还是没有来。”
救急的人也没出现。
酒吧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常态,稀稀拉拉只坐着几个人。
时不时有人推门入内,看到里面安静古怪的氛围,皱了皱鼻子离开。
“伊戈尔,你会唱歌吗?”女孩突然问裴轻。
“你声音很好听,上去唱一首?”
店主走过来,听到女孩们的提议,心下一动。
拍了拍裴轻的肩头,“随便唱两首,东方的还是西方的都行,晚上给你加薪。”
今天下午店里拢共十二个人,九个五音不全,除了裴轻,剩下两个光头刺青,一上台就能把客人吓跑。
裴轻刚要拒绝的话停下。
“好吧,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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