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个草长莺飞的时节
编辑部办公室,青姐正在跟江惟淮交谈。青姐名叫宋青衣,笔名青衣,她跟修文年龄相仿,但工作经验丰富,所以大家都喊她青姐。她从高中开始就在网站做兼职编辑,在言情小说领域她要是说自己第二,整个出版社没人敢称第一。当然她从来都不谦虚,该什么评价就接受,想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做什么。
“为伊,是‘为他’的意思吗?”青姐一边翻着修文带过来的打印稿,一边跟江惟淮闲聊。她上次已经看过电子稿了,不过当时只是大概翻了一下,没现在这么认真。
“可以这么说,这个名字还可以读成‘唯一’,跟我的名字很像。”江惟淮在言情小说界鼎鼎大名的编辑青姐面前很紧张,但尽量解释得详细,“以前是我爸爸的笔名。”
“虽然不知道你父亲的这个笔名里‘伊’指的是谁,但似乎不适合你。”青姐说,“不如我给你换一个吧?”
“什么?”江惟淮有点紧张,她担心新名字不好听。父亲留下来的笔名她虽然没写出什么名堂,但很喜欢。
“就用你的名字,江水惟淮。”
江惟淮觉得这样也不错,很有青姐的风格。
跟江惟淮约法三章之后,青姐转向修文:“刘淙淙你认识吗?”
江惟淮仰头看着修文,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仿佛是一个跟她名字捆绑的商品,搞得她都开始好奇了。
修文当然认识,不止认识,他跟王珏还在刘淙淙拿接过一个委托,处理得很差劲就是了。他点点头:“知道。”
然后修文就发现,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刘淙淙的游记是他们出版社负责出版的,他之前提到过的旅行专栏,就在优心在网络杂志连载小说的前一页,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刘淙淙不是签约作者,所有公司里的作者名单上没有他,而且游记类修文从来没关注过,他以为这不是本公司的经营范围。
修文找雷奕洲出来帮忙给江惟淮租房子,他想起刚才青衣的话,有点不甘心,就问:“你知道刘淙淙吗?”
“知道啊,”雷奕洲的电话刚好响了,他在电话里跟房东谈好了现在来开门,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句打击你的话,他的书卖得比优心好。”
修文现在很沮丧,不是因为优心的书卖得不好,而是刘淙淙竟然在他们公司出过书,而且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他需要安慰。
在等房东来的时间里,江惟淮一直笑着玩自己的箱子,像一个傻子。她还沉浸在见到青衣的兴奋中没过劲。
安慰修文的重任只能落在雷奕洲肩上。
“你最近又开始旷工了。”
注意力被成功转移的修文一脸怎么可能地质疑:“我早上打卡了。”
“魏大叔看不到你人,会当作你没来上班。”
修文不得不承认,雷奕洲说得对,魏大叔就是这样的人。
半个小时左右房东到了,带着他们参观了一下。其实也就二十几平,站在门口一览无余。这个房子江惟淮很满意,大小合适,跟她之前那间差不多;价格公道,只要找到一份简单的工作她就能支付得起;离出版社不远,她甚至可以八点起床到出版社上班不迟到的那种距离。
帮着江惟淮收拾好房间,修文和雷奕洲准备离开了。
就在关门之前,修文听到江惟淮轻柔的声音问:“我不能跟着你吗?”
“言情领域我不擅长。”修文认真答道。
江惟淮还想再争取,人就是这样,当你在水深火热的时候,有人向你伸出援手,你就总想依靠他。这样是长不大的,江惟淮想起父亲的话,最后只说了声:“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
那之后江惟淮再没有联系过他,听青衣说她现在在从基础学起,青衣经常给她批改小作文,她很努力,相信不久之后能成为跟优心不相上下的作者。刘淙淙刚刚旅行归来,青衣介绍两人认识,互相印象还不错,说不准能促成一段姻缘。
出版社的小姐姐都有一颗红娘的心吗?修文想了想,没敢说出来。
他和优心的关系跟之前似乎没什么变化,优心自己出去采风了,路上遇到什么偶尔会发照片给他,他的审美不怎么稳定,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干脆就不回复。有时候优心会打电话过来,他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以前两个人都只谈工作,那会儿他话还会多些。
雷奕洲和王瑾的赌局失去了意义。优心主动撤回了换编辑的申请,而修文的单身问题也同时解决了。至少在雷奕洲看来是这样的。
四月底,修文准备请几天假出去散散心,感受一下美好的大自然。假条递到副主编王瑾,她签完字又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下,随着请假条一起递回来的还有一张机票。
王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练风格:“护照办一下加急,他要见你。”
领导没有解释这个“他”是谁,修文的心却突然停跳了一拍。既然是从王瑾口中说出来的,肯定是王珏了。过去这六个多月,他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王珏的信息。起初他还会不停地找雷奕洲问,偶尔见到王瑾也会侧面打听一下,后来就隔三差五问一次,再后来他完全失去了信心。他意识到王珏是认真的,真的不想被找到,也不想被挂念。
渐渐地,身边不再有人会提起他,除了和利尔在一起的时候,修文也很少会想起他。直到这次江惟淮出现,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才又想起王珏在的那些日子。但也只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他会想如果是王珏会说什么,又会做什么,事后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有意模仿他,答案很模糊。短暂的波澜过去他回到工作中,就又把这个人放下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疯狂想念那个在自己的生活中只出现了三个月,就留下那么重痕迹的人,却不成想,也就只是如此。
或许他真是一个薄情的人。
然而此刻,他手里捏着这张目的地是王珏所在地的机票,所有的思念翻江倒海般袭来。
一上飞机他就睡着了。他怕是患了交通工具瞌睡症,不管什么时间,乘坐什么出行,只要旁边没人跟他闲聊,坐上去他就会想睡觉,并且入睡速度比在家还快。
飞机平稳落地,修文刚好醒过来。走下悬梯,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除了自己平时说的语言,修文只懂一点英语。他现在听着耳边叽里咕噜的说话声,有些不安。机场不算大,很快他就走了出来,找到了王珏派来接自己的人。
从打扮上来看,他应该和高医生年纪差不多。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一副墨镜,整个人在大太阳底下看得人发闷。棕色的头发说不清是自然发色还是后天染成的,发梢微微向外卷曲。脸上没什么表情,四处张望着。
与他严肃的装扮及其不搭的是他手里的灯牌,游走字幕转着修文的名字,还外带两个粉色的小心。这种少女心的灯牌他只在优心家见过,上面写的都是程初杰。
他也很快锁定了修文,向他走过来。那人的中文带着一点怪怪的口音,但能听明白他说:“您是修文先生吗?”
修文点点头:“是我。”
男子很高兴,摘下了那副墨镜,修文发现他的瞳仁是蓝色的,而且两个瞳仁的颜色深浅不一,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奇怪。
修文还在担忧该怎么在一路上跟这个人交流,还是一上车就继续睡觉,他就发现这个人一点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严肃,反而跟王珏一样话很多:“那就是了,我叫埃尔森,琉璃少爷派我来接你的。”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修文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应该是他没错吧?
一路上埃尔森并不像寻常司机那样安静开车,而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除了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风景名胜美食小吃,还说起了自己学中文做翻译的心路历程,吐槽中文太难学了,发音太难掌握。他说前半段的时候修文以为王珏给自己找了个导游,后半段他怀疑自己当了个心理医生。
可惜修文对他为什么成为一个翻译不感兴趣,他倒不如说一些王珏最近在做什么,分别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不过由于他一直望着窗外,埃尔森没接收到他的想法。
埃尔森是个好导游,就算没得到游客的回应依然能说个不停。他还会关注客人的情绪:“您感到热吗?”
修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短袖T恤,又看了看埃尔森的黑色西装:“您可以打开空调。”
“哦谢谢,太好了。”埃尔森不止打开了空调,还脱了外衣。看来他是真的觉得很热。
车子在一个高门大院前停下,修文下车,看到门边挂着门牌,上面写着九十九。是姓氏吗?埃尔森去停车了,他在一个语言不通的男人的带领下一路走着,脑中的疑惑几何式增长,但等他见到王珏的那一瞬间,又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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