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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公婆
晨曦初启,天边泛着淡淡的白色,启明星还亮着。清水村里鸡鸣犬吠声渐起,整个村庄慢慢苏醒。
晚秋早早醒来,望了望天色,就坐起来穿衣裳了。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吵醒了白安康,他迷迷糊糊地,第一反应就是去搂旁边的人,直到搂空这才惊醒。
“起得这么早么?”
白大哥靠着床栏坐起,看见晚秋穿衣服露出的半截雪白的膀子,他脸上一红,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新媳妇要早点起来煮饭啰。”
晚秋几下就穿好衣裳,又从新房里的木箱里找出一双千层底桃粉色绣花鞋穿上。
屋内光线昏暗,白安康仍然可以看出那双绣花鞋做工精致,桃粉色的布鞋,鞋头绣着淡粉色的莲花,鞋身绣着蝙蝠,蟠桃纹样。绣娘还心思灵巧,在鞋身上坠了几颗彩色的瓷珠,活泼可爱。
“这鞋……是你做的?”
白安康红着脸偷偷打量晚秋,明面上是在看鞋,实际上是在看晚秋的脚。晚秋的脚不大不小,和她体型相称,但是和白安康比起来,自然要显得娇小许多。白安康伸手比了一下,大概是他手掌一手就能掌握的。
再看看晚秋,她生得高挑但不瘦弱,绝不是病恹恹的娇小姐,相反,她体格匀称,两颊饱满,皮肤白里透红,让人看一眼就相信,她身体健康得不得了,可以一口气从清水河担两担水回来。
白安康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惊喜,他万万没想到,他娘给他说的媳妇儿竟然是穆家的幺女儿。多好看啊,多行价,跟个仙女儿一样。白安康甚至觉得,恐怕天上的仙女也不会比晚秋更好看了。
晚秋自己穿上崭新的千层底绣花鞋,又从箱子里拎出另一双千层底青布鞋,放在床前:“鞋当然是我自己扎的,这双是给你的,你穿穿看,看合不合适?”
白安康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他咬着牙,才没有笑出声,他接过青布鞋立刻穿上,还用力踩了两下:“鞋子很合适!”
其实并不合适,白大哥脚宽,这鞋他穿着有些挤脚。不过没关系,鞋子多穿两天就大了,也就合适了。
晚秋歪头看他,看白大哥收到一双新鞋就跟收到什么似的,一脸兴奋激动,忍不住笑出了声:“就一双鞋,至于这么高兴吗?”
白大哥憨憨地笑了两声,脱下鞋抱在怀里,他想找个帕子把鞋给包起来,找着找着他又舍不得了。
白安康没得过什么好东西,有了一双新鞋既想当宝贝藏起来,又想穿出去。他偷偷摸摸瞧了晚秋好几眼,晚秋正梳头,用一根红头绳扎头发,没空注意他。
他抿了抿唇,像是做什么坏事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鞋给穿上了。
晚秋拿了根银簪子把辫子挽起来,推门出去了。白安康连忙跟上:“我……我跟你一起。”
晚秋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一双眼睛上是眯起来的,像阳光下微醺的猫咪。
“你肯定和我一起啊,我又不知道你家灶屋在哪儿。”
上一世的日子教会晚秋许多事,小两口的感情其实是靠相互扶持培养起来的。她和白二哥成亲的前几年,因为有婆母陶氏横加干涉,小夫妻俩感情不算深厚。但是晚秋和白二哥外出州府挣钱还债那两年,两人的感情简直是突飞猛进。
有些事情本就需要夫妻俩共同承担,其中一方承担过多并不是好事,因为天长日久,另一方只会觉得理所当然,渐渐把你看轻。
晚秋和白大哥已经成亲了,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白大哥和晚秋两个人要一起挣钱养家,也要一起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白大哥给晚秋指了指,白家的房子是在白二哥五岁的时候修起来的,当时白老爹考虑到有两个儿子,早早给他们规划好,所以白家一共有三间灶屋。白老爹和陶氏住的正房,白大哥住的东房,白二哥住的西房各有一间灶屋。
白二哥还没成亲,灶屋里还空着;白大哥成过亲,灶屋里灶搭好了,但是没有锅。所以主要用的是陶氏那边的灶屋,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这些晚秋早就知道了,毕竟她在白家也过了十年,只是可惜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和公婆分家出去令过,让陶氏管着他们小家的钱粮,对小两口的日子指手画脚。
白安康在灶后面爨火,晚秋上灶做饭。陶氏手紧,什么东西都给锁柜子里,晚秋又没有钥匙,半天才找到半袋米,混着红苕,煮了一大锅粥。
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了,晚秋一狠心,去自己嫁妆里摸了六个鸡蛋过来煮了。
等红苕稀饭的香气传到院子时,公爹,婆母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了。
晚秋端饭过来时,白二哥还半梦半醒地,牵着冬妹进屋,还一边搓眼睛:“大嫂起得这么早啊,娘你今天也起得这么早?”
晚秋笑,她知道婆母陶氏是故意起这么早的,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她就早早起来,等着新媳妇煮饭。若是让她等久了,就是一项大罪,她就可以借题发挥,狠狠斥责一番,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晚秋朝白二哥笑了笑,她面对前夫心里多少有些芥蒂,只淡淡招呼一声:“小叔子起来吃饭了。”
白安泰正揉眼睛呢,就感觉屋子里艳光四射,抬头一看,就见晚秋对他微微一笑,天色晦暗,屋内昏沉,晚秋的皮肤在莽莽的晨色中散发着莹润的白光。
白安泰有一瞬间失神,想起晚秋本来是说给他的媳妇,心里空落落的,夹杂着一丝懊悔。只好僵硬地回答一声,领着冬妹坐到桌前。
白安泰不是个安分人。
晚秋端了鸡蛋过来,就听见屋子里白安泰的声音――
“……娘,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干嘛?瞌睡没睡醒还是脑壳睡糊涂了啊?往天太阳晒沟子了才起床,今天这么早硬要起来吃个饭,天都没亮,吃饭还要点个灯儿……”
陶氏威严呵斥:“吃你的饭,话那么多……”
白安泰一点不怕她,梗着脖子道:“吃啥子吃?哥哥嫂嫂都没来齐你就吃!人家嫂嫂才进门,你不等人家上桌子你就吃,等哈儿人家来吃饭了你又下桌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陶氏被他怼了一通,气到不行,转头看见晚秋端了一盘子鸡蛋,冲着晚秋发火道:“山沟沟里头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啊?真是,见不得好东西,看见了就往自个嘴里送!”
陶氏死的跳起来,一看晚秋还煮了六个鸡蛋,更是气的不行:“你啥子家庭啊?一顿要吃六个蛋?‘寸口吃断江山’晓得不?顿顿像你这样煮饭,我们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你这样败!”
晚秋低头不吭声,陶氏骂骂咧咧一通,结果让端饭过来的白大哥听见了,白大哥脸色一沉:“娘,你说什么呢?”
陶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瞬间安静下来。
晚秋知道婆母的性格,面对哪个大姑娘小媳妇时不是飞天撂脚,暴跳如雷。对女人泼辣凶悍,但是一到了男人面前就是安安静静,逆来顺受。
晚秋上一世跟陶氏相处十年都没弄懂她的想法。
白大哥端着碗,他的手在颤抖,但是看见晚秋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怒火中烧,也给了他勇气:“娘你还想让秋娘怎么样?你把家里米面油盐全部锁上,她上哪儿给咱们找吃的?不煮蛋吃白饭吗?”
白二哥看着晚秋埋着头,还以为她是被他娘骂哭了,也忍不住帮腔道:“就是就是,娘你一天到晚把家里什么东西都给锁上,防谁呢?”
两个儿子都发火了,陶氏也不敢怎样。愤愤地瞪了晚秋一眼,晚秋低头剥了一个鸡蛋,递给陶氏:“娘,你吃个蛋补补。”
“补什么补?”陶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晚秋笑了笑:“娘你那么晚不睡,又起得这么早,身体受不住,好好补补。”
陶氏听出晚秋是在暗指她昨晚偷窥老大房里夫妻俩行房,没有半点难堪,反而趾高气扬:“你婆婆我当年坐月子吃糖水煮蛋吃到想吐,吃不下。”
白大哥默默搂过晚秋,不想搭理他娘。
“再说了,”陶氏斜着眼睛,“我育的鸡下的蛋,用我的蛋来劝我补身体,算盘打得精呐――”
晚秋把蛋给剥了,白公爹,陶氏,白二哥都不肯夹蛋吃,晚秋给白大哥,冬妹和她自己一人分了两个蛋,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婆母,您还育了鸡啊?这我不知道。”
“这蛋也不是您家的鸡下的,您给忘了?您的蛋您锁柜子里了,我今早煮的这蛋,是从自己嫁妆里掏的。”
陶氏气的不行,稀里呼噜喝完一大碗粥,撂碗就要走人。
“陶花儿,你等一会儿。”一直没发话的白公爹放下碗,唤了一声。
原本气冲冲的婆母瞬间安静下来,乖顺得不像话。她问:“什么事?”
公爹指了指晚秋:“把灶屋钥匙给老大媳妇儿。”
陶氏明显僵硬了,满脸的不情愿,但白公爹都发话了,她还是乖乖给出了灶屋钥匙。
晚秋慢慢接过钥匙,转头打量了白公爹一眼。
白公爹是一个固执倔犟的干瘦老头,年纪不小,一双不大的眼睛却依旧锐利得令人害怕。
他年轻时候是跟着商队南来北往的一个小伙计,后来有一次无意间救了县衙门的师爷还是县令的孩子,人家为了表示感谢,就把他塞进镇上衙门补了个缺,干什么的不知道,反正每个月能领五吊钱和一斗米那是实实在在的。
白老爹平日沉默寡言,在白家存在感很低。但是他有着崇高的地位,一旦发话,绝对斩钉截铁。
拿到灶屋钥匙,晚秋并没有觉得喜悦,反而心里沉甸甸的。
她感觉,白家,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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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日份的更新。
每日一句四川话
沟子:屁股沟,屁股。
例句:妈,我沟子上长了痘痘,沟子痛。
太阳晒沟子了才起床=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
行价:划算;漂亮,优秀。 行,读hang,二声
例句:穆家的幺女行不行价?(穆家的小女儿漂不漂亮?优不优秀?)
例句:你买的鸡蛋行不行价?(这鸡蛋是不是质量好有便宜/物美价廉/划不划算?)
帮腔:帮人说话,替人说话。
例句:他是哑巴吗?要你来帮腔!
来源:大概是来源于川剧,川剧有个特点是旦角只演不唱,然后有一个“帮腔”来唱词,帮腔算是个职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