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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抬举
遣尘院一如既往的安静。
桂香看了又看,忍不住出声:“娘娘,吃了再看可好?娘娘?”
“好。”
皓月放下手中的书。
疑惑的看着满桌的小菜。
桂香笑了笑:“娘娘忘了,今天是年中节呢。”
是了,又是一年年中。
年中,象征着人的壮年,亦是一年中天灵地气最鼎盛的时节。
魔族的年中节向来热闹。
往年,唯有这一天,他会带她出宫,去热闹的久安城,吃上一笼酸酸甜甜的橘香糕;再去相邻的炫贝城看一场流月阁的大戏。
往年,她总盼着年中,从不会忘!
娘娘眼中的落寞明显,桂香鼻子一酸。
转开话题:“对了娘娘,墨大人问您还想看什么书,他去给您寻来。”
娘娘来神魔岛五年,初时还贪玩些,骑着青鸟玩了一阵。
自陛下教了娘娘识文断字,娘娘几乎将魔宫里的藏书看了个遍!那些书大多晦涩难懂,娘娘却能全部记下,就连陛下也常夸赞:若娘娘不是个凡人,假以时日,修为天赋定不输于陛下自己。
“随便吧,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找些六国的传记或神魔岛的志记就好。”
神魔岛的藏书多是神魔两域的,当地的书籍极少。
“好,奴婢等下就去跟墨大人说。”桂香应了,专心为她布菜。
服侍她用好饭,桂香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多陪陪她,急急收了食盒就走。
皓月心里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桂香有苦难言!
那个澜苍国的三公主,现在魔宫里都叫她符娘娘。
符娘娘是个有手段的,短短三个月,便将魔宫内务管了过去。
陛下没有澄清,她便以魔后自居。
他们这些奴婢人微言轻,有不服管制的,竟被直接杖杀。如今魔宫里人人自危,生怕出头惹了祸事。
她也怕,不是怕死,而是怕给自家娘娘招祸。
符娘娘不是善茬,如今得了权,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她家娘娘呢?所以她现在都是偷偷的来,今日这一桌,还是墨大人办的……
皓月今晚格外多梦。在梦里,他们还是当初的模样,她恋着他,他也宠着她。
他带她走在久安城的街上,却忽然拿出一把尖刺刺进了她的心窝!
皓月一下醒了,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差点尖叫。
好在她点着长明灯,很快认出床前的黑影是魔帝陛下!
她起身跪地,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她行的是宫奴礼,不是宫妃礼。
魔帝安静的看着她,她安静的跪着。
明明不远的距离,却好似有千万重隔。
“起来吧。”他说。
“谢陛下。”她恭敬谢恩,站了起来。
内室里很狭小,只有一张窄小的床榻,墙边靠着个破旧的箱子。
整间屋子都显得破败不堪,只东南角半人高的书架是新的。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书册,干净、整洁。
她穿着白色的里衣,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一头柔顺的长发垂在一边。
她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头顶一个小巧的发旋。
“抬起头来。”他令。
她依言抬头,却看着他微微变了脸色。
他看着她跑去墙边一通翻找,从箱子里拿了件粗布披风,又匆匆回来,把他裹了起来。
她郑重的为他系好带子,才拘谨的后退一步,又垂下了头。
披风很粗糙,与他尊贵的华服绝不相称,却真的很暖!
她不知道,他用了炽火鸟,已经能够乘坐魔鹰飞行,不再畏寒了。
他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那就……不称呼吧。
他背起手,尽量放缓语速,端着姿态开口:“本帝曾说过:你要陪着本帝,本帝从不食言。”
是了!
这个女子乖巧温顺,天赋极佳。她伴驾时天性纯然,服侍他也妥帖周到,很是合他心意。
所以,即使她容颜不再、失了身份、还犯着顶替的罪名,他也没有处死她。
“回来!本帝允你回到本帝的身边来。”
他施舍般下令。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紧张?!
他把这古怪的情绪压住。
不过一个凡人奴婢,难道还能拒绝他不成?
“好。”
他听到她低浅的回应。
看着她恬静的眉眼,全然陌生的面孔,却让他的心一瞬间安了。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握住。
“本帝想好了:对外宣布处死月奴,再给你换个魔族贵女的身份进入魔宫。”
手里的小手一僵!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她不用死,还成了魔族的贵人!真的……很好!
皓月看着他飞扬的眉眼。
桂香没有说错,魔帝陛下念旧。她如今已没了慕容晚的脸,他还是给了她一条生路。这是对她五年付出的肯定,她应该欢喜感恩。
可为什么?她心里并没有得获新生的喜悦?
“那符玉娇呢陛下?陛下会怎么处置她?”她问。
魔帝瞬间沉了脸色:“她的事,本帝自有分寸!这不是你能问的,月奴。”
月……奴!
皓月缓缓松开他的掌握。
她是想回到他身边,陪着他,伴着他!却不是以一个不知是谁的身份!
他们相伴五年!全心爱着他的是皓月!得他悉心对待的是皓月!
她没有骗过他,也不曾害过他。
让她顶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去”,只为成全他对那张脸的“仁慈”。
她,不愿!
皓月后退两步,重新跪地:“陛下请回吧。”
魔帝瞬间怒了!
一个凡人,身份末微低等!他看在她还算尽心的份上费心为她安排,她还给他拿乔?!
看来是曾经的恩宠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了。
“皓月!你只是个奴!在魔族,奴籍永没有出头之日。你最好想清楚,不要逼本帝真的处死你!”
她磕了个头:“请陛下处死我!”
“你……!”
魔帝是真的气狠了,他看着她倔强的头旋,一甩袖转身离去。
院门“砰”一声撞上。
皓月坐在地上,久久都没起身。
第二天,午时都过了,桂香都没来小院。
皓月心里担忧。桂香怕她饿着,向来来的准时。
“吱嘎……砰!”
院门被重重推开。
皓月皱眉。
符玉娇!
穿着宫妃的正装,艳丽的像只花孔雀,气势汹汹的进了院子。
人还没到,屋里已充满了咄人的香气。
她站在屋门口,居高临下的向里望着。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示威”二字。
她的面色白皙透亮,看上去竟比在威名殿时年轻了许多。
“这地方不错,妹妹也过得闲适。不像本后,白日里要劳心费力的打理魔宫,晚上还要服侍陛下,一刻都闲不得。”
皓月保持着安稳的坐姿,面色也平静的很,让人看不出心绪。
她不言语,却让自视甚高的公主殿下无端的自惭形秽。
符玉娇心中暗恨:这贱奴竟变得如此难搞!
巧姐在旁帮腔:“魔后娘娘,咱们魔宫富贵,就连奴婢们住的也是极好的。
这里虽然破败,但比起月奴在澜苍的住处要好上许多呢!”
符玉娇掩唇一笑:“真的!本后竟忘了!妹妹本就是个奴,自然野地里也能住的。
不像本后,陛下赐了中宫的延玺殿给本后,本后竟还认床,没有陛下的陪伴,本后便难以入睡呢。”
皓月冷声开口:“三公主,我自来到这个世界,便是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姐妹,三公主自重,别乱认。”
“哼!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本后看在你也曾经伺候过陛下的份上才叫你一声妹妹。
不过马上就叫不成了。
陛下昨夜跟我说:他要处死你!”
“那就等陛下下令了再来跟我说。
另外提醒三公主:洗髓丹虽是圣药,但用得多了就是毒药。
中毒的人,先是神智不清,臆想连篇;而后疯言疯语;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符玉娇恨的咬牙。
这个贱奴!竟敢拿洗髓丹暗讽她?!
魔族认为凡人体浊,只有用了洗髓丹才能服侍陛下,月奴想来也没少用。
可又怎样?没了她的美貌加持,还不是丑陋不堪?
只没想到不过五年,这奴竟变得如此不好对付。
符玉娇端起姿态。
“巧姐!这个贱奴对本后不敬,给本后掌嘴一百!
本后倒要看看,她的牙有多尖!嘴有多硬!”
“是!”
巧姐大踏步跨进屋里,卷起袖子动手。
院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巧姐保持着挥掌的姿势,掌心离皓月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却生生僵住,连呼吸与心跳都停止了,活生生成了一尊雕塑。
“啊……”
符玉娇吓得一声尖叫,声音到一半忽然没了!她张着嘴,双眼瞪得老大,手半捂向耳朵,也是一动不动!
“不!不要!”皓月颤抖着缩进椅子里,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
“娘娘!”桂香挤开门口杵着的“符雕塑”冲了进来。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娘娘您看看我,我是桂香啊。娘娘!”
桂香的声音越来越急,一身黑色常服的墨邪闪了进来。
“月娘娘!您怎么了?桂香,你快看看娘娘伤着哪儿了?”
墨邪也急了,娘娘来神魔岛五年,就连陛下都舍不得动她分毫。这两个人竟敢伤她!墨邪眼神不善的瞪向巧姐,这双手……
不!这条命都别想要了!
“没有墨大人,娘娘没伤着。”
没伤着……
墨邪细细看着躲在桂香怀里的人,分明是恐惧极了!
这个模样……让他想起了陛下刚解除封印那会儿!
墨邪看向一动不动的巧姐,娘娘莫不是害怕……定身术!
墨邪当机立断,一脚把巧姐踹了出去,同时解开了术法。
巧姐一声惨叫,飞出去撞在院墙上。
符玉娇在门外一阵“乒呤乓啷”,大概也摔的不轻。
她爬起来,呲牙咧嘴的朝门里骂:“墨邪你……怎么敢这样对本后?桂香你个下贱东西,本后非弄死你不可!还有月……”
墨邪厉喝一声打断她:“滚!”
巧姐捂着肚子,踉跄着走过来:“娘娘,走!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是她自幼习武,方才那一脚,能要了她的命!
符玉娇被巧姐拖着往外走,嘴里不甘的嚷:“月奴你个贱人,竟敢勾引墨大人,我要告诉陛下,让他处死你们这对奸夫□□!”
墨邪气急,想冲出去给点教训,被桂香拦住。
“墨大人别去,她到底是陛下的人。
真闹到陛下面前咱们娘娘就更难了。
您也别急,量她也不敢在陛下面前乱说什么。”
桂香劝住墨邪,又回自家娘娘身边守着。
人已经缓过来了,只眼神还有些呆滞。
墨邪心里猜想:月娘娘定是被定身术法伤害过才会怕成这样。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唉!心病难医。都怪他今日太鲁莽,本想救她,却反而害了她。
“月娘娘,都是属下的错!您罚我吧!”只要你能好受点,我做什么都愿意。
桂香想到符玉娇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心里也是不安。
“娘娘,都是奴婢没用!这才自作主张请了墨大人来,还请娘娘责罚。”
墨邪也反应过来,连忙退到屋外。
“月娘娘,属下一时急躁越矩了。
属下自去请陛下罚,绝不牵连娘娘。”
皓月靠着桂香,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微微坐正,目光扫过简陋的院落。
“没有越矩!宫规三千零伍条:外臣无召不得进入内庭,不得私见宫妃。
墨大人是陛下近臣;遣尘院也不在魔宫内庭;至于我……一个打入废宫的罪人,早已不是宫妃了。”
“不是的!”墨邪急道。
“月娘娘,陛下从没下旨革除您的宫籍,您是……一直都是!”
是吗?
“我本就是个替嫁的,没有姓氏的无根之人。
符玉娇入主中宫,我便被彻底抹去了,陛下何须多此一举?”
“不,月娘娘。谁都替代不了您,您永远都是我们的月娘娘!”
“没什么不能替代的,魔帝陛下要的,始终是那张脸。处死我,那张脸才能活!”
“娘娘!您别信符玉娇,她乱说的,陛下怎么可能处死您呢?您信属下!陛下绝不会那样做!”
月娘娘这样自贬,墨邪心里难受极了,生怕自己说不好,让她更难过。
月娘娘与陛下相依相伴,深受陛下宠爱是神魔岛魔宫的共识。
明明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为什么去了一趟澜苍,局面就变成这样了?
墨邪觉得很苦恼。
而魔宫里觉得苦恼的,怕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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