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绦厌之祸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二公子送到南康堂去!”谢晟两脚带风,对一旁的仆人怒叱道。
高阳怀明的军甲早已被鲜血染红,左手似乎被咬伤了,先前的鲜血凝成固状,新的还在缓缓渗出,
“二公子说一定要见到老将军……”仆人忙解释道。
“怎么回事,弄的这么狼狈?”谢晟瞪眼朝高阳怀明望去,“不过是红巾军那不成器的寇贼,要是城主和归鸿在,哪由得他们撒野!”
周副官此刻也是满身伤痕,听见此话,急忙分辨,“老将军,今日乌家村被红巾军袭击,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没几下就赶跑了,真正可怕的是食腐者,那邪祟黑压压一群,见人就咬,兄弟们连尸首也没留下,真是邪门的很!”
“一派胡言!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食腐者,不过都是些空口白说,你们都是真刀真枪上战场的人,还信这鬼魅邪秽,真是丢我们燕城的脸!”谢晟气得胡子都歪了。
周副官还待辩解,高阳怀明伸手拦下,他抬起凝着血的手,对着谢晟作揖,语中颇有吐露之情,“老将军,如今我虽暂代父亲之位,却也自知资质粗鄙,不敢妄自托大,您风霜七十载,是燕城赫赫显明的前辈,您见过的事情比我多,晚辈愚钝,只知道乌家村,百余口人的村庄,如今已成一座孤村,正风营兄弟二百人,除我和周副官,如今已是一人不剩,乌家村满地鲜血,您去看看,便知我所言不虚。”说着竟单膝下跪,“红巾军已扰得人人不安,如今又现食腐者,你我之争,怕是会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到时候两败俱伤,怀明别无追求,只想守护好父亲的燕城,万望老将军三思。”
谢晟原是不喜高阳怀明的,如今见他言辞恳切,有理有据,也放下了两三分对他的偏见,他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来人啊,先送二公子去南康堂,不不不,送到旸谷殿去,找巫祝长,若二公子的伤真是食腐者,所为恐怕也只有他能救治二公子。”
有鹿在一旁见到自家二哥浑身是血,焦躁的不得了,却见二哥有话要同老将军商议,又是红巾军,又是食腐者,便按下悬着的心耐心听着,一听此话,立马便道,“好好好,快带二哥去见巫祝长伯伯吧。”说罢伸手去搀扶高阳怀明。
高阳怀明不解地低语,“你怎么在这?”
“此事说来话长……”有鹿干笑两声。
“对了,趁此机会,我便同你说了,这五丫头我要向你借几日,她来我谢府大闹,惹得我那孙子好没脸面,我这个祖父也面上无光。五丫头此时担心你,怕是不肯跟我走的,”有鹿点点头,谢晟笑笑,便指着段飞扬和二狗蛋,“你们俩,先跟我来。”说罢又叫上几个守卫吩咐了几句。
见时机正好,高阳怀明告了辞,忍着伤痛骑了马,带着有鹿往城西去了。
一入旸谷殿,有鹿便急急叫道,“巫祝长伯伯,快救救我二哥,他流了好多血!”
巫祝长正在后殿里和高阳夫人进行例行的谈话,燕城的人把这叫做“清灵”,意为祛除污秽,清净内心,回归本原。燕城人信奉赤乌神,所谓本原,自然也就是赤乌神。
高阳夫人经历丧子之痛后,原本并非燕城人的她,也改信了赤乌神,每个月,她都会时不时抽空来拜见巫祝长,听取教义,最近因高阳连翘中毒之事,似乎来的更加频繁了。
双方都念了一句“赤乌有灵”后,这清灵也算是正式结束了,两人方匆忙查看高阳怀明的伤势。
“怎么回事?”看到高阳怀明手上已呈现出乌黑色的伤口,巫祝长忽然脸色一变,“二公子,将你在何处,被何人所伤一一道来,此事事关重大,断不能马虎!”
“巫祝长,可是食腐者?”高阳怀明挣扎着坐起来,一场厮杀后,加之到处奔波,他的体力早已耗尽,也不知是不是左手伤口的缘故,脑子竟有些浑浑噩噩了。
“这些怪物是我在乌家村遇上的,突然出现,毫无征兆,只知道他们似墨一般漆黑,面容恐怖,食人骨肉,仅余鲜血。”
“听二公子的描述,我大概是确定了这怪物的身份。”巫祝长从架上抽出一卷长长的书,隐约看去,似乎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他翻到某一页,眯起眼睛,道:“食腐者是村野百姓对他们的称呼,他们其实是一种小虫子,名为“绦厌”,本来是无害的,但是在巫族人手上,可以将他们炼化成人形,并诱惑他们吞噬骨肉,也就是你们对它的称呼——食腐者。”
“巫族人?”高阳怀明蹙眉,他似乎从开没听过这号人物,巫祝长解释道,“巫族人分散在离渊大陆,支系庞杂,巫族人以咒语和祭物行巫术,十分神秘,若是他们所为,我想三小姐的毒也会有答案了。”
“那连翘中的毒和二哥是一样的吗?”有鹿插嘴道。
“三小姐的毒我没有瞧出端倪,但是二公子之毒,老朽看得分切,在我年少时,燕城也同样遭过食腐者的毒手,不过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恐怕你们父亲也不知道。经此灾难,我常年研习绦厌,才会一见便知。”
“眼下你已毒邪入体,我须为你尽快施法,白日,黄天,升祭坛,摆贡物,开灵泉之眼!”巫祝长一声严令,并对一旁的两人道,“高阳夫人,五丫头都请离场吧,老朽要开始施法了。”
“有劳巫祝长了,仲哥不在,连翘中毒,眼下连怀明也受伤了,若不是有您在主持大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高阳夫人掩面叹气。
巫祝长只微微颔首,临走之际,有鹿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二哥,高阳怀明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有鹿便暗暗安慰自己没事的。
待两人都离去,巫祝长缓缓说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二公子务必一个字一个字听清楚。”
高阳怀明见巫祝长支开了两人,便知有什么坏消息等着他,便端正了身子,“巫祝长请讲。”
“绦厌之祸,我小时候曾见过,漫天黑云,满城哀嚎,若是让食腐者进入燕城,后果将不堪设想,燕城或将亡城,若是食腐者穿过祁山,便是江明也难逃一劫!”
“原来曾经也有过绦厌之祸,那当时究竟是如何消灭食腐者的?”高阳怀明神色凝重。
“当年的绦厌祸事,我的师父也就是前任巫祝长,就是用火来驱散食腐者。”巫祝长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当面的画面,“当时,食腐者成千上万地向燕城涌来,师父将他们引入东北南三面的瓮城中,以火燃起煤球,用炮台投之,食腐者也跟入侵者攻城似的,踩着了火的尸体不断地朝上涌,最后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将食腐者燃烧殆尽。”
巫祝长还记得,那年他十岁,跟着师父一起在城墙上眺望瓮城的大火,那火烧的他满脸通红,三天三夜的观望,他的眼睛都险些失明,最后瓮城里只剩下叠起来如山高的灰烬,他从灰烬下捡到一只小虫子,剔透如白玉。
“用火真的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吗?”高阳怀明迟疑道,他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是的,此火并非凡火,须在九天黄沙,大漠深处,一地叫沙盲的地方,寻得一种名叫赤金火的火种。须以此为引,炼制大火,方能驱退绦厌。”巫祝长目光微闪,“大漠凶险,若是你父亲或大哥在,还有些许机会,毕竟他们得赤乌眷顾,但是你,老朽不敢肯定。”
高阳怀明一下子便知道是指他生来与赤乌犯凶的事,语气苦涩,“巫祝长,预言之事非怀明所能控制,怀明也从未对赤乌不敬……”
巫祝长说着摇了摇头,“老朽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知你心性纯良,然而老朽多年来时常为你占卜,每次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岐嶷之姿,夙成之质,然与赤乌犯凶!”巫祝长连连叹气,“老朽心忧,若你前去沙盲,却不知是否有命回来……”
“我愿意去,”高阳怀明斩钉截铁般道,“父亲将燕城托付给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绦厌之祸重现。”
“好孩子。”巫祝长早知有如此答案,只得点头。
“但是这赤金火如何取得,巫祝长可有眉目?”
“当年的绦厌祸事中,是我师兄前往沙盲取来赤金火,如今师兄已仙去,我也不知当年他如何取来,不过传闻赤金火,似火如金,风吹不灭,雨浇不熄,遇物即焚,吞噬万物,只能呈放在寒山铁锻造的容器里。”
“怀明记下了。”
巫祝长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道:“你被食腐者咬伤,我需要用此上清玄丹来遏制你体内的污邪。”
一枚乌黑通透的丹药现于手上,高阳怀明取下服入,片刻之内,体内竟隐隐生热。巫祝长见他面有困惑,又言,“此丹还有增益功力之效,你莫担心。”
高阳怀明只觉体内有一股气在乱窜,烧的他喘不过气,视线渐也渐模糊了,只听得巫祝长在耳旁道,“你且睡去,我慢慢为你施法,醒来便无事了。”
巫祝长的声音令人安心,四周飘起祭祀时常用的熏香,于是他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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