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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放城(二)
“你衣服都湿了。”甄昕抬起头,松开了手。
明明罪魁祸首是她,言语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微风吹拂,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只余天边几片红霞。
衣服湿了,这种问题,本来一个口诀就能解决。
甄昕却特地帮他叫了热水,硬把他推进了屏风后。
“你洗个澡吧。”由于两人的储物囊可以共用,甄昕又从他囊中帮他挑了几件衣服。
然后又突然靠近,小手一伸,快速抽了他的腰带,又踮起脚,试图扒开他的衣襟。
他不得不退后几步,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你快出去。”
结果甄昕又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一看如此,炙暗心中便猜中七八分,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又读见了什么垃圾玩意儿?”
想着又气忿了几分:“告诉我,这次你读的又是什么?”
“鸳鸯浴。”甄昕已脱到只剩亵衣,脖颈纤长,全身玲珑尽现。
表情却同稚子般无辜无邪。
炙暗有点生气,既气她不守约定,又气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一个心如白纸的人,每天听见这些肮脏东西,以后会变成怎么样。
心中开始后悔带她出来。
甄昕一看他微皱的双眉,便知他不开心。停了手中动作,又有点不知所措。
炙暗叹了口气,怕她着凉,又弯腰捡了地上的衣服,熟练地一件件帮她穿上。
像她刚换上心,心智迟缓不能自理时那样,亲力亲为照顾她。
系好身上掉落的配件,又蹲下帮她抚平裙摆上的褶皱。
甄昕的头还是没有抬起来,也不看他。
许久才低低问了一句:“我做错了,是吗?”
他环视周围,看见凳子上一应俱全的沐浴用具,看见浴桶上洒满的玫瑰花瓣。
这么精心的准备,他却不好说她做错了。
何况,错的从来不是她自己,而是廉贞。
还有他。
“你没错。”他终于开口,抬起甄昕的脸,认真说道。
“只是你毕竟是女儿身,不好轻易与人共浴,被男子占便宜,明白吗?”
少女眼中澄明,却仍带着几丝疑惑与迷茫,红唇轻启,却道出一句:
“那我占你便宜可以吗?”
激得刚平复心情的炙暗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说可以不行,说不许也不行。
最后,也不知道为何竟走向这样的发展。
炙暗踏入浴桶,水面的玫瑰花四散开来,一头青丝披散开来,没入水中。
神情却有些不大自然,低声朝屏风外唤:“可以了。”
于是甄昕便走了进来,拿起旁边木托盘上的猪苓,轻轻撩起他的头发,露出他精壮宽阔的肩颈。
他一头乌发如墨,隐隐有光泽,发丝直顺又不失柔韧。
甄昕一手拿着把檀木梳,缓缓帮他的头发理顺。又把他的头发卷在手中,玩得不亦悦乎。
还不忘学着侍女服侍的模样,帮他按摩头皮,又按了按太阳穴。
而炙暗则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沉入水中,全身肌肉僵硬。
甄昕按他一下,身体便缩紧一分,眉毛又皱起一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折磨。
清洗完头发,甄昕又拿起毛巾要帮他搓洗身体。
如果说洗头发还勉强能让人接受,接下来的步骤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不得不把手从水里伸出来,抢过甄昕的毛巾。
僵硬道:“谢谢,我自己洗就行。”
脸却不知何时,已经红到耳根。
一点泪痣更显得楚楚可怜。
“哦。”毕竟已经玩了阵新鲜,甄昕也有点累了,于是不再强求,从屏风外退了出来,指尖却仍记着他皮肤触感——柔滑温润又富有力量。
确认甄昕已经走后,他才敢把肩膀露出水面。
而他背部一大片横贯的狰狞伤痕,像被人生生啃了一口,伤口处萦着一团黑气,渗出的血红得刺眼。
————————————————
第二天,三人在外城闲逛。异放城民众十分排外,除监氏与俅氏外,外人交易粮食器具,只在外城,不能越内城半步。
且即便在外城,也不许逗留超过三天。
当然,炙暗三人是例外。
这样排外的态度,一方面是为了城内的安全,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与外人通婚。
城内人口大约万人,生有六指的俅却不到十分之一。而一旦沾染上外族人的血统,生出六指孩童的几率几近为零。
俅氏在城内的地位甚高,自一出生便是众人拥捧。而生出俅氏的人家,更是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城内居民,会有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监氏,却从不会有身无分文的俅氏。
三人进了外城最富盛名的醉生楼。
据传,醉生楼在建城之初便已存在,距今也有数千年底蕴。楼内一俱摆设,无不雅致精巧。
所愿负责点菜,特地点了店里招牌的八宝葫芦鸭、江米扣肉和虾黄豆腐,又点了好几道素菜。
而酒楼正中央的位置,专门搭了个小台子,台上放了块醒木。说书先生身着长衫,抖开一把桃木折扇。他们来得巧,刚好赶上先生今天讲的第二场。
菜渐渐上齐,酒楼里人声鼎沸,可谓座无虚席。
时间已到,说书先生合起折扇,坚硬的扇骨顺手往桌上一敲,发出“咚”的一声。
引得所愿不禁小声感叹:“这把折扇扇面灵力萦绕,扇骨更是坚韧,一见便不是凡品。”
却又不禁快速止住话语,自此满座皆静,再无喧哗,先生清了清嗓子,终于开讲:
“上回说道那天法榜乃天外之物,无坚不摧,数千年以来一直如山矗立。而这回我们要讲的试宝石,同样也是天外飞来,却比天法榜来晚了六十年。那时异放城还不是如今的城池,至多只是个五十余人组成的、常生出六指孩童的小小村落,天法榜也只是块怪异巨石,尚未被叫做天法榜。”
“要说当时,已是深夜,城中万籁俱寂,鸡犬不鸣。一妇人起夜,却突然见天边似有雷声作响,她往窗外瞧,却见天幕火光隐现,亮如白昼。”
“那人活过半生,还未曾见这等异状,不由一凛,摇醒丈夫。恰时外头一人大呼火起,于是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疾奔至门口,却见天外一火星,速坠而下,直直坠入村内一户人家。”
“那星在地里砸出四尺有余,直到那火渐渐熄灭,众人才敢靠近,却见一石,色如黑铁,表面凹凸不平。”
“本已有天法榜这样的巨石作为前例,这石不过两尺长,倒如小巫见大巫。众人也不甚吃惊,被砸坏的人家将屋子重建了下,继续生活,日子也一如既往。”
“直至某天一人干完农活,手上恰好有伤,挥手扫扫灰尘,正欲在这石上休息一下。那石却发出红光,那人惊异,忙呼来众人。”
“村民围观,红光却再也不现。又有后生胆大,割破手指,往石上滴血。红光再现又灭,只是持续时长又更久些。”
“村民新鲜,于是皆跃跃欲试,却发现只有六指人能使石头发出红光。”
“而这其中,又有一人,名俅始,令红光大盛,还足足持续三个钟头。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天法榜金光浮现,各六指人姓名铭刻其上,其中俅始之名便在首位。村民莫不称奇。而自他试过之后,其余他人,即便滴血,石头也再无反应。”
“石已择主,色泽也不似之前般黑森如墨,反而渐渐泛红。但自那之后,俅始制作工具器皿,无一不精,有如一夜间通了神灵。俅始性格本就冷僻,而立之年,尤未婚娶,自此更甚,整日闭门不出,但其所制器具,却名声大噪,引得外人争相哄抢。”
“而后,因为俅始,村落渐渐出名,异放城雏形渐显。”
……
桌上的客人大多是来异放城求宝的外来人士,对异放城的历史十分好奇,大都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精彩之处,无不抚掌喝彩。
一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大手一拍,在桌上拍碎颗花生米,嚷嚷道:“那匠仙退位后去哪儿啦?”
说书先生不慌不忙,微笑赞道:“好问题!”
虽是称赞,那上挑的眉眼和下沉的薄唇却仍给人一丝冷意,他风度翩翩扬开折扇,补充道:“据史书记载,匠仙一旦完成使命和衣钵传承,便将去往异界。那异界不同于当今三界,而是存在于另一空间,也便是,天法榜和试宝石原先所处的世界。”
适逢正午,阳光从窗外倾洒,正好照在那折扇的墨黑扇骨上,像给那扇骨又染上了一层光晕。
“竟是如此!”听众莫不惊叹,感慨不已:“这世间除了天地人三界,竟还别有洞天。”
但也有人半信半疑,质疑道:“三界外还有别的空间,这怎么可能?稗官野史不可尽信。”
先生却神情不变,丝毫不觉冒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天法榜和试宝石,本也就不是三界之物。而异界之景,其时间运行与季节变化,与我们所知所学完全不同,一时不能理解也是正常。”
一场说书渐渐迎来尾声。说书先生十分耐心,对听众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
时间到了,说书先生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酒楼里的客人则继续聊天吃饭。
所愿却突然神色一凛,朝炙暗和甄昕靠近了些,悄声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说书先生有点奇怪。”
那两人却似乎不以为意。甄昕忙着夹桌上一颗滑溜溜的花生米,而炙暗看着窗外不发一语。
所愿等了好几秒,以为没人感兴趣,不想再说下去,却见炙暗终于转过头,淡淡道:
“注意到了。”
既然得到回应,所愿便继续说下去:“那说书先生长相完全是俅氏的样貌,上挑眼,覆盆口,却口才不错,性格与我们见到的俅氏截然相反。”
“我本以为是个特例,但他打开折扇之时,我却注意到,他右手手上似乎还有一个第六指的疤痕,竟像是被生生截去一样。”
“看到了。”甄昕终于夹到并吃完了那颗花生米,顺便答了一句。
“但最令我惊讶的,是当阳光照进来之时,那把折扇的黑色扇骨上,竟刻着俅觉的私印。众所周知,匠仙制器,万金难求。而这个小小的说书先生,竟拥有匠仙亲手制作的宝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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