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人解忆长安

作者:古道音尘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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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忧



      岁月如梭,我越来越习惯于做一个公主,宫内的生活于我是无比的平和而惬意。
      乳母孙夫人一直照料我,宫中用度常经她亲自打理。瓷儿和雅兮几个不过比我大上两三岁,多是从小相伴,彼此熟络的很。此外,不过就是出行时紧紧跟随、我总也分辨不清的随侍宫女罢了。
      平日的生活除却问安定醒,与诸位姊妹玩笑、吟诗习字、马球蹴鞠、纵马出游,就是出席各种应景的筵席——其余种种,母亲并不多加过问,私下想想,生活上的我们自比前朝公主随意了几分。
      与各位皇兄的会面不过是闲而又闲的流程——四哥依旧是慵懒地以手执卷倚在榻上,圆润的脸庞总少不了谦和有礼的书卷气。在他脚边爬来爬去的的长子、刚在满月宴上被祖父命名为欣的小家伙倒不管这些,自顾自地伸出粗壮的小手挥来挥去,乐此不疲。
      “四哥真是好快的速度,”我走过去牵住他,小家伙白嫩嫩的肌肤搭在我的裙裾间反复摩挲,一双明亮的小眼睛堆满了满足的神色。“只是……要麻烦四嫂了。”我回头礼貌性地向越王妃微微颔首。事实上,眼前这个小家伙并不是越王嫡出,这位阎家小娘子比我还略小一岁,只是书画技艺上显得老成几分,脸上还带些未脱的稚气。
      “大哥”,我仰首望向另一侧迟迟不语的身影:“皇兄该抓紧了,送过了几个新嫁的姐姐,越王府又新添世子,这东宫的太子妃正位可是牵动人心呢。”
      我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最近天气渐暖,各种名目的筵席自是五光十色,各家的莺莺燕燕个个人比花娇——只是看得多了,左不过是望族之后的几家女眷,虽是四角俱全,无奈为大哥精心准备的风景总是得不到当事之人的半点垂爱,引得母后与诸命妇心急不已。
      一旁面色阴沉的大哥忽地凉凉一笑:“这有何难?我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只不过我大唐的太子妃,哪里容得这般轻率?”
      我微微一愣,看来,与越来越看不顺眼的四哥相比,区区一个太子妃并没有在大哥心中占有多大地位。

      “这是谁的主意?”父亲重重一掌击在案上,满脸盛怒。
      跪在下面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的我们面面相觑,只因我自作聪明地甩开了乳母带着活蹦乱跳的小妹妹去找大哥游戏,谁知一不留神就让小家伙跌进了太液池,虽说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宫妇连捞带喊救了上来,还是让在场的大哥、四哥和我结结实实领教了一回什么叫天颜震怒。
      这时,只听四哥朗声道:“回父皇,这全是儿臣自作主张,请父皇责罚。”
      “你的主意?卫王,这可不是检校功课,太聪明了,未必都能有好果子吃。”父亲的目光灼灼扫过,我不禁背后一凛。
      “太子,你说呢?”
      “我……此事却是儿臣所为。”大哥抬起头,一字一顿:“请陛下饶过不相干的人。”
      “哦?若是放过他们,罚你禁闭三日如何?”
      父亲声如洪钟、疾言厉色,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声泪俱下:“耶耶……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母后病了,儿臣原想……原想不让母后烦心,又嫌仆妇媪母碍事,就……呜呜,丽质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呜呜,大哥有足疾,求您不要罚他了,也不关四哥和乳母的事……要不然,您让丽质也弄一身水消消气好不好?呜呜……”
      接下来的,就是大哥和四哥抢着为我分辩,我却越发哭的昏天黑地,直到父亲先软下来柔声安慰我,连连说着:“好啦好啦,耶耶不怪你,下次不要胡闹了好不好?”,待我眨着无辜的眼睛止住泪花,这场混乱的局面才渐渐不了了之。
      我原以为,我和一母同胞的哥哥会一直像几年前这样和谐默契。谁知猛然间却发现,哥哥们都各怀心事地已长大,而我面对这一切却从未理解。
      我只需要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我也只能习惯这样去做。

      太极宫壮丽巍峨,无声地沉淀着天赐之权的光辉。父亲自然是无可争议的天子,只是碍于祖父的清净,仍以九五之尊屈居东宫。原该做东宫主人的大哥,也不得不随父而居,因而谒见过父亲再略行不远去见见太子殿下,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皇兄,”我笑向上首身着白襦常服的大哥,手握书卷,也颇有了些君临天下的气度。
      回身一瞥,那酷肖舅父的身影……“表兄也在?”是了,长孙冲适为千牛备身,父亲对他的翰墨还有几分满意;又与杜荷等人交情甚好,偶尔当当太子殿下的座上之宾——我对这位年岁相当的表兄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吧——不过与那些闹不清楚的姻亲相比,这也算是绝无仅有。
      “拜见长乐公主。”他宽大的袍服跟随着揖下去——依着他的性情,在大哥身边不会有些不自在么?
      “母后最近对诸位姐妹的功业看的甚紧啊,”大哥不由笑声朗朗:“听说七妹妹刚学了一手好字被母后瞧见——哎,你是没看到,母后的眉头竟像是父亲在魏征面前认错似的半拧起来,直说自己多病疏于管理,该好好监督诸公主的功课呢。”
      “有这种事?”我看着大哥一脸的幸灾乐祸:“我只当是皇兄上次让表哥捉刀代笔殃及池鱼,害我们跟着遭殃。”
      大哥忙忙地干笑两声,又收敛起笑意:“丽质,你……去年秋天大病一场,如今还是……无论读书习字,都要注意些。”
      我不由偷笑,大哥关心起人的窘迫模样,倒与父亲肖似几分。
      “说来,母亲身体才好了些,又管起这些事来。才有两个妹妹年岁也大了些,说到底,也需母后费些心神。”
      我心下一动,大哥在父亲面前虽是义正言辞,究竟是依赖着母亲罢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静静立在竹帘后,看斑驳的光影细碎地洒在她精致的发髻上。我似能感到她用柔柔的抚慰抚平任何一瞬的波澜,幻化成一束微光赋予灰尘飞舞的权利。
      “皇后,长乐公主到了。”内侍的声音忽地打破了我的一切遐想,她静美的双眸闪出过一丝隐隐的光辉。她唤我坐在身旁,絮絮地询问着我近来的状况。袅袅升腾的轻烟弥漫着她轻涂凝脂的幽香,像是我记忆深处割舍不断的情愫……
      或许,母亲的容貌算不得出众,但她不施脂粉的样子却是最美。
      那是我大约还是秦王府的小孩子,只记得窗外是一轮初生的朝阳,父亲和母亲对坐在梳洗榻上,母亲含笑为父亲更衣、梳髻,时而随口谈起宫里宫外的轶闻。父亲则会闲闲地拿起案上母亲临过的字,边看边听着她柔和的嗓音。甚至他会手执一柄金簪,亲自为母亲的花颜配上一丝浓重的恬然……
      就在那时,母亲未施脂粉的面庞微微抬起,浅浅地回敬父亲一抹笑颜。就在那一瞬,我忽然感到母亲表面的柔弱却不知不觉成为父亲、兄长、和我的支撑与动力。

      半晌,日光平滑地移开一段弧线,我从思绪中挣扎出来,勉强笑道:“只是臣妹才疏学浅,自然不敢与皇兄相比。加之东宫诸位先生尽职尽责,就说左庶子李纲……”
      “那个老儿,不提也罢。”大哥的表情又活络起来:“对了,若真是功课繁杂,不必过于经心。你看皇兄素日,功课一概容易应付,冲郎几个文思过人,闲着不用岂不辜负了一年二百石的禄米么?”他侧身朝长孙冲送去一个“无辜”的笑脸,后者瞪着他不大的眼睛一副如鲠在喉的神情,“不过费心思应付了几个老儿,至多猥自枉屈积极认错。如此岂不又省事又两全——父皇看了儿臣功业渐进,自然欢心;至于寡人,借此机会精习骑射,岂不又是一大乐事?”
      “这……太子殿下性情敏慧、深得上心,臣妹哪能学到半份呢。”
      ——但是……我机敏聪慧的皇兄,你那漫游无度的性情,莫非父亲会不知道么?
      想到这里,低下头去,发出一丝无声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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