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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尊佛得送走
俏如来推算出默苍离尚在人间的时候,一并从冥医口中得知,琉璃庄多了一条小尾巴。
堪堪过他膝盖的小女娃,没有母亲,却莫名其妙地有两个父亲。
额米豆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纵然参禅多年,趟平九界万难千险,俏如来也被难住了。
他能做的,唯有小心翼翼、尽职尽责地在小尾巴的面前守护着这个秘密。
带她打坐习武,研读百家经典。
尽其所能让她避离世间莫须有的红男绿女、风花雪月,与她所叙之故事也大多是江湖夜雨与桃李春风,男人间酣畅纯粹的快意恩仇。如此一来,她便不会作想去问“为什么我没有阿娘”诸如此类俏如来想都不敢想,更不用说如何作答的世纪难题了。
可惜人生如意之事不过二三。
俏如来的精心呵护,事与愿违地起了反效果。
比起“为什么我没有阿娘”,俏如来还是觉得“上官鸿信和苍狼阿叔,俏大哥你更噶意哪一个?”这个问题要可怕一百倍。
俏如来感叹自食恶果,持珠念佛悔悟多年,非但没等到佛开眼,而且现在这个祸害遗千年的麻烦,更是措手不及地燃上了他的眉睫。
向来为九界劳心伤神忙得团团转的俏盟主,可算体会了一回什么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必须要在默阑珊发现他是上官鸿信之前,就把这尊大佛送走。
俏如来心念坚定地总结道。
邃足下一点,身形腾挪,敏捷而稳当地接住了李修儒脱手而出的花浇,以及他差点惊呼出口的那个名字。
“修儒,我带生人回草堂也非第一次了,你不用如此紧张。”
李修儒接过花浇双手抱怀,一对小眼忽闪忽闪,不确定地向俏如来身后探头探脑。
生人?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比较生哦?
俏如来却没再给他机会思考,大步一迈,把他连推带撞地径直拖进了身后的房内,边拖边借机道:“温皇使诈,阑珊可能中招了。”
“什么?!”稚气未脱的修儒小大夫差点跳起来,旋即又极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有自知之明地捂住嘴巴,心怀惴惴地朝屋外瞄了一眼。
石桥边柳荫任卷任舒,默阑珊正掐着那条受伤的手臂,与斜倚围栏的官鸿信有谈有笑。
臂上一道皮开肉绽的刀痕清晰可见,被攞起的袖褶交杂晕染着血渍与虫浆。
“是蛊虫?师妹中蛊了?你们怎会惹到温皇先生!”
“说来话长。这还不尽然,师尊与冥医先生的行踪或将暴露了。”
“什么!师尊他们好不容易才在琉璃庄安身立命,这可如何是好?”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俏如来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又好似并无什好可惜的:“瞒了这么些年,也够了。不光如此,我想阑珊的身份与雁王的行踪,被掌握也只是时间问题。”话及至此,他忽然视死如归地攫住李修儒的双肩道:“修儒,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把雁王送走。”
李修儒同志还沉浸在安居乐业即将化为乌有的惶恐中,临危受命下,似懂非懂地张嘴点了点头。
“阑珊的伤交你。”
“啊?可是啊,雁王好像也......”他颇为难地向远处孤立无援的上官鸿信频频投去目光。
俏如来从李修儒怀里一把接过不知何时收拾好的一盆瓶瓶罐罐,用提高了好几分呗的声音突然严肃道:“绯迁公子受伤最为严重,是万不可大意的,我这就去给绯迁公子上药。”
远处桥中央的上官鸿信嘴角抽搐了一下,拒绝的说辞还没出口,已然见到俏如来端着铜盆满面春风地朝这边走来。
于是等修儒草草配了一些外伤药,又在默阑珊帮衬下捞虾捉禽稍作筹备忙了一桌菜,被迫静坐于桌前的上官鸿信,明明只是轻微擦伤在腰腹,在俏如来的精心照顾下,被顺藤摸瓜一丝不苟地绑到了脚后跟。
飞檐外星辰如海,洒满深邃的夜空,纺纱娘的轻吟清脆而恬然。
四人各怀着两两一隔肚皮的心思,坐到了一张饭桌上。
修儒小大夫如履薄冰地被夹在一左一右两尊佛中间,默默戳着高出水平线的饭堆。
他对面的默阑珊正专心致志于剥虾,不是平常惯做的活儿,虽不利索,但认真专注全然写在了眼睛里。
默阑珊心口浅,是一点一滴都会喜形于色的人。若非多方试探验证,很难让人把她和那位冷冰冰坐在琉璃树下的人联系到一起。
若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仿佛唯有在对敌的时候,眉目间才难能可贵地露出一点默苍离昔日的凌厉。
上官鸿信举箸半晌,余光细细望着默阑珊出神。
这一举动被俏如来滴水不漏地盛在眼里。
他夹起一块酱鸭掌就往上官鸿信碗里送,竹筷正好横在两人视线之间:
“绯迁公子,吃菜。”笑容里写满了平易近人与关怀备至。
默阑珊也将去净壳的虾夹进上官鸿信碗里:“俏大哥说得对,多吃点才有力气好起来。”
“忙这一桌着实不易,绯迁公子多吃一些,吃了这顿,难说还有没有下一顿呢。”说完,俏如来又夹起一颗呲溜冒油、死不瞑目的鸽头,堆进了上官鸿信已然位置不太宽裕的碗里。
默阑珊默默地想,没看出来俏如来大哥还挺关心绯迁的?先前莫不是错怪了他。而后转眼间又后知后觉地反应道:“你们明日不会真要带我上还珠楼吧?”
修儒大叹一口气:“是啊,谁让某人心急火燎,只给我一天时间。那可是神蛊温皇的蛊,草堂的试药又有限。”
“夜长梦多,尽快解决才是。修儒,俏如来大哥相信你可以。”
李修儒一副老神在在道:“俏如来大哥,修儒真的不可以,琉璃庄大概可以。”
只有默阑珊是当真不在乎:“没事,又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蛊,温皇先生下蛊非以取命为目的,知道这一点就好啦。更何况修儒医治策君那般棘手的伤都不在话下,我再惨也不可能惨过策君啦。”
“公子开明?”上官鸿信来了兴趣。
“是啊,绯迁你认识哦?”默阑珊双眼豁然一亮。
上官鸿信垂目不答,脖子一梗,眼底全是冷笑:“呵。”
倒是斜桌忙于扒饭的修儒冷不丁冒出一句:“有喏,打过几次。”
俏如来当即桌底下一个无影脚踩过去,差点把李修儒手里的筷子吓得弹飞出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之语的小大夫登时一口红苋菜噎在了嗓子眼。
默阑珊两眼发直:“打过几次??”
俏如来稳如泰山地亡羊补牢:“兴许是打过几次照面。”更借由顺水而下,岔开了话题:“算起来,也是很久没有见到策君了。”这话明明是向默阑珊而说,一双含笑的眸,却似是而非地先望了一眼对面上官鸿信。
“是哦。”默阑珊轻叹一声,幽怨托腮道:“也不知道他伤养得怎样了。”
“因何负伤?”上官鸿信随口一问。
“衰得咯。”李修儒随口一答。
“他啊,约我到苗疆赏十年一花期的金色曼珠沙华,结果半途从木鸢上摔下来,摔下来便罢,还不偏不倚摔进了还珠楼的万剑阵,单纯摔进了陷阱也还好啦,可他偏偏摔进的是神蛊温皇圈养蛊虫的千毒窖。”
“衰,实在是衰。”李修儒吃菜的同时不忘总结道,“幸好魔族体质特殊,撑了半盏茶,送来才免于裁胳臂断腿。托你的福,我这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反正每次跟你出去的人,结果都不太善良就对了。”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经过提点的默阑珊,筷子抵住下巴若有所思起来。“坠机,溺水,还有拿错酒壶,喝酒喝到发疯的。”
俏如来笑开一声,“哈,兴许是他们眼神不好呢。”
眼神不好到算盘打到默苍离女儿头上。
俏如来在内心颇为遗憾地补充一句,顺带友情赠送了一声长叹。
“还有俏如来大哥上次先斩后奏,瞒着师尊把阑珊带去海境......”
俏如来用一声轻咳,戛然而止他后面的话,“修儒,这就毋需再提了。”
反倒勾起了默阑珊某些心猿意马的回忆,浮想联翩道:“说起海境啊,我也曾识得一位小哥的,医术与庖厨兼备,为人谦逊又知进退,实在是海境难得一见的良人。”
“砚寒清?”那只海底之鹅?上官鸿信忍不住在心底慰问道。
“咦?绯迁你也认识哦?”
上官鸿信冷笑一声,闭起的睫毛尖尖上掩不住溢出几分傲慢来。
“哇,没想到绯迁公子如此广结良缘。早年俏大哥带我去海境赴鳞王寿宴,我本还想借探讨药理与他作谈,可惜不知为何,我跟他说我姓默以后,整座鳞王宫再也找不到他人了,好像海境蒸发一样哎.......”默阑珊越说越苦恼。
“呃......因为砚大哥第二天就辞职了。”李修儒闪躲着眼神瞟了上官鸿信一眼,又悄摸摸埋下头去,装聋作哑地扒饭。
整张饭桌忽然噤若寒蝉。
上官鸿信:“哈,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关心清心寡欲的俏盟主,竟也有携红粉同游的闲情雅兴。”
“带我出去是因为照顾我,我从小到大都是俏大哥带我出的远门。况且俏大哥的心早就被上官鸿信填满啦。”
饭扒到一半的李修儒登时四分五裂。
“阑珊,莫要胡言乱语。”俏如来的下颚线不自然地紧绷起来,整个人紧张的程度好似都高过了薄怒。
“我哪有胡言?苗疆的四海宴上,你明明有跟我说过,你比较噶意上官鸿信啊。”
“那是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当时苍越孤鸣坐于高堂上,你抛给我的问题根本未曾给我选择的余地。”俏盟主少见地据理力争道。
“那好吧!倘若你真不在乎,那我陪你祭扫的那天,你为何要站在上官鸿信坟前一边念悼诗一边偷偷掉眼泪啊?还叫我挡严不要给尚同会的人看到。”
俏如来:“......”
“说啊,你怎么不继续啦?君子就该勇于正视自己的一言一行才对嘛,这不是你教我的吗?”默阑珊得意地促狭道,“嗯?修儒,你拿织命针出来干什么?”
“我,呃......”夹缝之间的李修儒左右顾盼,畏首畏尾道:“我就做一下准备!以防俏大哥一会儿自绝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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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太医院令兼海境师相砚寒清,在察言观色得知追慕自己的女孩身份后,于次日向北冥缜告老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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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太医院令兼海境师相砚寒清,猜出追慕自己的女孩身份后,旋即向北冥缜告老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