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你终于肯问我了是吗？”艮墨池声音冷冷的，他眼睛里都是冰霜，“我当初回答的还不够明白吗？”

　　“当初？刚刚我做了个梦，梦见阿离跟我说老师不是他杀的，然后我就想起来，我要质问于你，难不成我已经问过了？”突然忆起老师被杀那段往事，毓骁恨透了眼前的这个人，“那好，你就再回答我一次，当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师会出事？”

　　“是。”

　　“你既然早就知道老师会出事还引我过去看到那一幕，这事可是你做的？”

　　“不是。”艮墨池低下了头，他曾经无比悔恨自己当初的回答，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否则也不至于......“殿下，您真的让我说吗？您，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

　　“殿下，太师是自杀。”

　　“什么？”

　　“太师知道你对那慕容离不一般，只有做一件你接受不了的事情才能毁了你对慕容离的旖念。所以太师选择了自杀陷害慕容离的方式，太师告知我带您去的时候我其实有所察觉，太师嘱咐我要忠于你，臣有罪，如果因为我不是嫉妒慕容离而存了私心，如果我能阻止太师，是不是殿下你就不至于那么伤心，不至于退出中垣，一切是不是就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殿下也不至于流落在外了。”

　　毓骁沉默了，艮墨池这段话无懈可击，老师为了自己能看清慕容离，不惜以这样的方式，像是老师的手笔，自己一怒之下进攻瑶光，如果不是萧然叛变和天权帮扶，慕容离算无遗策，自己心智不坚，说不准自己就拿下瑶光，即使不杀慕容离，怕是也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坚信不疑，这边又有艮墨池一心帮扶，老师看得出，只是当时的自己看不懂看不清。

　　“艮卿，是我误会你了。”

　　艮墨池长出一口气，当初奋而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以毓骁对太师的感情，赏自己八十一钉已经算是毓骁仁慈，本来以为这段说词没有用途了，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毓骁，你得原谅我，再次骗了你。

　　“殿下没误会什么，太师之死，确实有我的责任，毒死太师的药就是我送过去的，我当时以为太师要毒死的是慕容离。”

　　“所以，我当时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现在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殿下赏了我八十一钉，针针见血。”

　　这下轮到毓骁惊呼，“不可能！我为何这么做？艮卿你，受苦了。”毓骁有些不敢看艮墨池，“殿下，当时您没让我说完，加上我，有些怨恨，让您误以为是我毒杀了太师，这不是殿下的错。”艮墨池叹了口气，“当时您问我是不是预先设计好的，确实是，微臣说太师一事微臣实在没办法，微臣其实有办法，只是，臣没做。”

　　“艮卿，是本王的错，爱卿你可还疼？”

　　“不疼了。你看你，总是不让我把话说完，其实......”

　　“你先起来，别跪着了，过来坐。”毓骁伸出手拉了艮墨池一把，没成想艮墨池紧紧握住不松开，“这算你欠我的，我说完之前，你不许躲。”艮墨池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撩起袖子，那关节上有一个明显的伤疤。“就一个，你舍不得了。”艮墨池又说了谎话，并不是毓骁舍不得了，是有人李代桃僵，艮墨池想好了，天一亮就给骆珉和开阳王送信，让他们按自己的说法来说，我杀了太师你要杀我，咱们就算扯平了。

　　“然后呢？”

　　“之后你说不想再见到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我偷偷跟在大军后面，想着送你回了遖宿再说其他，没想到刚刚到遖宿境内，就遇到叛军设伏阻击你，当时太过于混乱，我找到你时你已经昏迷了。因为你一直昏迷，也不敢在遖宿境内逗留，天权和瑶光也不是你我容身之所，后来是先生相助于我，逃亡路上我遇到了桓宁，桓宁一路相护，你我才有命活着到开阳。”

　　“我醒来之后就失忆了，对吗？”

　　“是。你一直喜欢山水，不喜杀伐征战，既然失了记忆，不如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遖宿有遖宿的命，与你再无关系。”

　　“那......”毓骁想问又不敢问，“殿下还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毓骁只盯着那个疤痕，几近无声的问道，“那，那我，是不是跟你成亲了？”

　　“噗，桓宁跟你说了？怪不得他今日如此怪异，你我确实成亲了，不过阿骁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艮墨池板正毓骁，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毓骁觉得艮墨池眼里是一弯清泉，解开那些郁结在心口的闷气，那泉水里有最单纯的爱恋。

　　“重新开始？”毓骁晃了晃手上的链子“还不赶紧给我解开？”艮墨池想要拿钥匙，突然想起，这钥匙给了桓宁。“不行，阿骁，我手上这疤还没跟你算呢。”趁毓骁没缓过神来，艮墨池捧着毓骁的脸，轻轻的吻了一下，“还清了。你可不许再自责了。钥匙在桓宁手里，等天亮了，我去找他拿。”

　　“艮卿...”

　　“怎么了阿骁。”

　　“我，我想吐。”

　　毓骁一直吐个不停，胃里没东西就吐酸水，折腾到天大亮，才算舒服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整个人黏住艮墨池身上，艮墨池也不愿意松开。桓宁迫于无奈提醒了句，“大人，你该准备准备上朝了。”艮墨池发觉毓骁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些，“请假吧，说我伺候了殿下一夜，实在力不从心。”桓宁一愣，退了下去，等亲眼看见毓瑆摔东西，才知道艮墨池已经开始了。

　　艮墨池手轻轻捏了下装睡的毓骁，“怎么了？吐了一夜，不困么？”毓骁不睁眼只是搂得更紧些，“睡不着，想让你多陪我呆会。”艮墨池稍微动了动让毓骁躺的舒服些，“我哪都不去，就陪着你。”毓骁睁开眼睛，“你难道不应该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么？我是不是得了绝症？艮墨池，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这个月一直如此，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并非无药可医，只是...”艮墨池故意顿了顿，掐了一下毓骁的脸，“只是什么？你别动我。”毓骁不耐烦的打走艮墨池的手，“殿下不要急，最多半年你这病就好了，明天咱们搬去东宫好好养着。”毓骁不信，“你说的是真的？”艮墨池举起手来发誓，“我保证，半年之后你肯定能好，只是你身子弱，要多补补，按时吃药不能停。”

　　毓骁叹了口气，似乎放松了许多，窝在艮墨池的怀里像是受惊的小兽，“那等我病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艮墨池笑了一下，“现在就重新开始不好吗？”毓骁摇摇头，“不好，我怕死。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艮墨池苦笑了一声，“能怎么办，跟你去了就是。”

　　“那我怎么敢死，又怎么敢重新开始，算了，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吧。”毓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喜欢过艮墨池的，在他怀里竟然可以如此安心，即使依旧很不舒服的想吐，也可以安心的睡一会，“你不许走。”

　　“不走。”艮墨池手搭在毓骁腰上，“不舒服记得跟我说。”看着毓骁昏昏沉沉的，艮墨池有些自责，即使这孩子来的巧，但是却让毓骁身子那样难忍，本来前些时日并不会如此，看来毓骁今天情绪太过于波动了。“我会保护好你。”还有孩子。

　　毓骁这些日子稍微有了些肉，那平坦的小腹只能看出来一个微微的弧度，就像吃多了一般，刚刚吐的昏天黑地，一身衣服都褪了下去，只剩下薄薄一层，隔着衣服传来的热量让毓骁很是舒适，只浅浅的嗯了一声，就呼吸顺畅的睡去，并不知道艮墨池看着他有怎样的情绪。“阿骁。”如果不要这个孩子的话，不行，还是等明天告诉他实情，让他自己决定吧。“阿骁，阿骁。”毓骁没答话，只是轻轻哼了一下。

　　“什么？艮墨池宿在兄长那里，你确定？”毓瑆小脸憋得通红，“还有什么？”

　　“昨日大人回来就进了殿下屋里，照理说一会就会出来，可直到夜里殿下惊呼，小的才发现艮大人根本没走，殿下吐了一夜，天蒙蒙亮才休息，艮大人就......”

　　“就什么？”

　　“听伺候的人说，大人是跟殿下一个床，现在大概在补眠。”

　　啪的一声，毓瑆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定是他又逼迫兄长了，来人！”毓瑆刚要叫人，只听到一声微咳，“去，看看艮墨池什么时候醒，让他来见我。”等下人退出去，躲在暗处的人才出来。“王上不可急躁，那孩子毕竟是殿下的骨肉，如果只是对付艮墨池伤害了殿下的孩子您的侄子，岂不是得不偿失。”毓瑆气鼓鼓的，“兄长与他早已不死不休，现下他还不知道已有身孕之事，趁这时候除了孩子不会伤了兄长，他必然与艮墨池离心，还有更好的时候吗？”

　　“王上，如果殿下未与艮墨池离心，而是越来越好，王上又该如何？”

　　“怎么会，当年艮墨池害死太师，兄长如何容他，还不是因为这个孩子！”

　　“王上！当年之事艮墨池自然可以编排，只要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了。现下殿下信任他，就算失了孩子这个纽带，艮墨池只要对殿下有心，就还会再有孩子。但是王上留下这个孩子，并以此为媒介，离间二人，可是更容易的多。”

　　“行了，不要再说了，本王心意已决，那粥是你的主意，兄长喝了两碗，就算我明日不出手，孩子也保不住。还是说你说的方法不管用？”

　　“王上多虑了，这里有一丸丹药，可以生血止血，如果王上后悔了，给殿下吃下去，可以保住那个孩子。”那人呈上一个小盒，里面一丸丹药飘着药香，“王上没有别的事，容我先行一步。”

　　“本王不舍得呀。”毓瑆看人走远盯着盒子，“不如，交给上天来决定吧。”毓瑆发呆了一会，叫来人，“桓宁呢？”

　　毓瑆很少召桓宁，这也是桓宁第一次来东宫，“桓宁，本王刚刚得了一味药，据说可以生血止血，我不想直接给艮墨池，我怕他不要，不如借由你手送给兄长，你不会拒绝吧？”桓宁接过药，“不敢，如果没有其他事，告退。”毓瑆有些着急，“桓宁你就这么不乐意见我吗？”

　　“王上日理万机，还是多用些功在国事上吧。峣峣身子不好，不能陪王上胡闹，王上见谅。”

　　“阿宁，你为何如此讨厌我？”毓瑆看桓宁走远，心中更加不顺，“来人，召长史入宫。”

　　挪宫的大日子就这么到了，昨日一整天，艮墨池都陪着毓骁，毓骁的呕吐也算止住了，就是脸色还有些发白，本来可以走过去的路，艮墨池安排毓骁做了轿子，“我不要。”艮墨池带着十分的耐心，“你身体不好，不许胡闹，再说外面毒日头一会满头大汗的，我还要伺候你沐浴。”毓骁想反驳你何时帮我沐浴过，可话一到嘴边就收了回去，又占我便宜。

　　在艮墨池和毓骁僵持的时候桓宁带着峣峣过来了，峣峣换了件新衣，靓丽的紫色上面绣着祥云纹，“小爹爹！”艮墨池赞赏的看了眼桓宁，桓宁回了个白眼，“麻烦殿下带着峣峣做轿子吧，峣峣走那么远会累。”毓骁这下没话说了，牵着峣峣进了轿子，还专门挑起帘子对艮墨池说，“我只是怕峣峣累。”艮墨池要伸手掐他，被毓骁打了出来，“走吧。”

　　东宫大门口，毓瑆早已经等了许久，手心也冒着汗，看着那顶轿子越来越近，心里也是越来越多的苦闷，一边的桓宁身穿一件蓝衣，与大家似乎格格不入，毓瑆总觉得，比起艮墨池来，桓宁似乎更有气度，为何会甘于在艮墨池之下，他想不明白，似乎桓宁也没给他机会明白。

　　“王上，殿下到了。”还没等轿子停稳，峣峣先从里面跑了出来，一下子摔倒在一边，轿夫为了躲开峣峣瞬间手忙脚乱的，轿子没停稳狠狠地摔在地上，里面的毓骁啊的尖叫了一声。

　　桓宁抱回峣峣哄着，艮墨池虽然慌张但是还可以稳住，掀开轿帘毓骁一脸惊慌的看着角落里的小白鼠，“没事，来咱们出去。”毓骁不是怕老鼠，只是就怕这种浑身雪白的，整个人都是发抖的靠在艮墨池身上。艮墨池掩下了那丝丝的笑意，刚出轿子就把毓骁横抱起来，“殿下！那是血！”桓宁瞅着衣服上的血迹惊呼道，艮墨池心一横，抱着毓骁就往寝殿走，“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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