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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因为东宫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叶玄对纷尘的记忆力也从来是放心的,这几天纷尘便一直闷在屋子里,从那天的事以后,少卿来纷尘房中的次数也少了。
大概没有什么再见的理由了吧!
如今,她们之间,相见还不如不见为好。
叶景还是每天坚持习武,虽然没有什么章法,但是身子骨到底比以往强健了许多,人也渐渐清瘦了。
纷尘看在眼中,心中总是担忧,这样小的孩子,去东宫的习武场,该是多么艰辛,好在这个孩子还经常安慰自己的姐姐,希望她不要担心。
南厢房庭院
“常福!”
“在。”
“让如嫣在这儿看着小景,我去看看小景去东宫准备的东西。”
“是。”
南厢房中,纷尘看着干净整洁的摆设,倒是和往日小景的房中不太一样,殊不知当年丫鬟们不喜欢在四少爷房中伺候,大多也是因为小景总是把东西弄乱。而现如今,纷尘看着这些,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弟弟了。
“这是你收拾的?”纷尘侧过头,看着常福。
“哪里等得到小的来收拾,都是少爷自己就收拾好的。就连包裹,也是他自己收拾好的。”
纷尘不再言语,看着小景已经收拾得整齐的包裹,里面的衣物和重要的书籍都已经叠放整齐,一旁放着一柄短剑。
纷尘在自己的袖子中摸了好一阵,摸出那把匕首,放在了短剑的旁边。
常福认出了那是“纷尘”,连忙道:
“小姐,这把匕首,不是小姐当年送给怀少爷的回礼么?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常福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触碰到了小姐的隐秘,但是对面的女子微微一笑:
“日后我进宫,这把匕首也用不着,左不过只是一件武器罢了,让小景留着防身就好了。”
说完,她又从胸前取出一块护身符,看了许久,夹在了小景衣服的夹层里。
这样的贴身之物,就是连小景都不知道的,常福自然也没有看出来的。
这是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陪她去庙里求得平安符,徐家的规矩,孩子但凡长到了十岁,便是要求平安符一祈求一生的平安,今年小景已经十岁了额,但是母亲却已经过世多年,纷尘想了想,便把自己的护身符给了小景。
纷尘看了片刻,嘴角微微一笑。
常福站在纷尘的左侧,看到小姐这样的笑容,一时有些看呆了。
“走吧!”
常福这才回过神来:
“是。”
一回头却看见叶景站在门口,吓了纷尘一跳。
到底还是孩子,以往在家中的时候,叶景也是这样悄无声息第站在人的背后吓人。
他的嘴唇抿着,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小景,你这样站在我身后,可是有什么事?”
小景没有答话,也没有像以往脸上瞬间又嬉笑的神色,而是径自走到厢房内,翻找出那把“纷尘”匕首和那枚已经有些老旧的护身符,上面的金线绣成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一看就知道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叶景郑重其事地拿着那枚护身符,看了许久,终于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小景不明白。”
纷尘看着对面孩子了然于胸的神情,果然是自己的兄弟,什么都是瞒不住的。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你不知道么?还要姐姐亲口说?”
“匕首防身也就罢了,护身符这样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相信,以前是因为根本就不相信,如今,是因为我,只相信自己手中紧握的力量。”
纷尘对上孩子的目光,眼里有雪一般的寒冷,也有火焰一般的灼灼逼人,她没有料想到这个十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
他将匕首纳入自己的怀中,转而将护身符递给了纷尘。
纷尘定定地看着这个母亲遗留给她的物件因为自从十六岁那年春天的那串束发的铃铛丢失了以后 ,这便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物件了,是啊!府中母亲留给她的首饰已经全部都被抄没了,心中虽然有不舍,但是还是拒绝了叶景。
目光炯炯:
“小景,你要记着,你的安危,对我来说,比我的安危更重要。”
“姐姐,,,,”
“前路艰险,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想要得到回报,就必须要付出代价,那么这一切生死攸关的一切,都让姐姐来承担吧!”
“不!这不可能!”
“听着,小景,姐姐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说着纷尘拉下脸上蒙着的面纱,把可怖的那道伤痕露出来,看着叶景。
“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而他却完全不为所动,硬将手中的护身符放在了姐姐的掌心,一字一顿地说道:
“姐姐你也要记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你弟弟。所以什么事,都是我们一起承担!”
纷尘苦笑,
她想要独自承担,
可他不愿意她如此。
可若是让他小小年纪就承担这样的责任,卷入如此纷繁复杂的纷争,
她于心何忍?
可是谁不知道,叶景也是同样的想法,就像是她不愿意让他卷入纷争一样,叶景看着纷尘从小就不同于平常官宦人家小姐的才貌和气度,看着她虽然天资聪颖,但是从来就知道规避朝堂政治,只在一旁点评而已,看着她只希望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到老,如此一生也就罢了。看着她虽希望幸福地过完这一生,但终究还是卷到纷争中去了呢?!
掌心的护身符还带着徐景的体温,纷尘看着叶景,将护身符收入了自己的怀中:
“既然如此,也好。”
这时候如嫣进了厢房,看着姐弟俩的神色不同于往日,却也不好开口问为什么。只是说明了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小姐,您说过要去上回歇脚的深山古庙进香,眼下我已经预备下了,我们什么时候起身?”
“姐姐我们要去进香?”小景仰视着她,心生疑窦。
“是啊,要做这样一件大事,自然要我佛庇佑的,你放心,我已经和义父说过,如嫣,常福和你经常在府中,本来就不会被认出来,而我,,,我已经易了容颜,蒙上面纱自然也不会被认出来的。”
“姐姐,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这次开口的是如嫣。
“如嫣,一个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被认出来呢?”
纷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隐隐掺杂着些苦涩。
四人不再多话,打点好了行装和进香的用具,就往寺庙的方向去。
深山中延绵广阔的树林,虽然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很多叶子都打着卷,但是大宋地处温暖的大江之南,就算是到了冬天,树林里到底还是郁郁葱葱的一篇,斑驳的日光剪影透过横斜的枝丫抖落在铺满松针的泥地上,随风摇曳的树枝所投射下的影子也随之移动。
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缓缓地行在林间的小道上,在松针铺就的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回想起以往,纷尘总是在夏季入归云别院消夏,看那满池的荷花盛开。而在冬季,家中两位姐姐和四弟不愿意出来走动的时候,往往是她代替全家前往寺庙进香,因为父亲疼爱的缘故,总是安排数十个仆役丫鬟,准备上好的朱红马车,提起用炭火烧的暖暖的,前呼后拥地进寺庙进香,可是谁又会想到,当年才貌冠帝都的徐歆,会现在坐在青布马车中,孤零零地和自己的贴身仆役和弟弟去进香呢?
想来,的确是不太可能被世人接受的。
上午,深山中的雾气还不曾散去,僧人们的早课还没有结束,远远就听见撞钟的声音,一下下在空气中荡漾停留,最终还是消逝不见了。
厚重的深棕色漆门,寺门两边的灰墙延伸开去,一直到了平地的尽头,上方悬着匾额在远处因为雾气的阻挡还看不清楚字迹。等到走近了,才看清楚上面的自己,已经有些老旧了的:
“广安寺。”
如嫣探帘一看,看到“广安寺”三个字,迅速地看了一眼常福,常福会意,停下了马车,如嫣连忙对着纷尘和叶景道:
“姐姐,公子,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要不换座寺庙。”
纷尘一看两人的脸色这么难看,心中疑惑:
“这是怎么了?”
叶景翻开车帘一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纷尘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如嫣和常福的意思,垂下了眼睑。
这不单单是往事遗留的所在,也是几个月前他们躲避的那座寺庙。
前者如嫣,常福和纷尘都知道,而后者,只有如嫣和常福知道。
时光逆流而上
广安寺虽然是地处郊外的一座寺庙,但是因为环境清幽,俗人难以打搅而著名。徐永在世的时候经常和寺里的济尘方丈一起下棋,讨论佛法,以期心静。
久而久之,纷尘也就随着父亲一起前往了,她记得济尘方丈的棋艺和琴技十分高超,所以自己就拜了济尘方丈为师学习围棋和古琴,纷尘悟性奇高,不但是琴和棋学的很快,就连佛法也是一点就通的人,父亲称赞她的天赋奇高,但是每次纷尘展示出过人的才情的时候,济尘方丈的眉眼中总是有着淡淡的忧愁,不知何故。
如嫣和常福知道纷尘和济尘方丈的关系亲厚,又怕她想起前尘往事,自然是想回避。
“进香是不走回头路的,你们忘了吗?”
“这,,,”
叶景探出头来:
“姐姐的意思是,接着赶路。”叶景从来不喜欢求佛拜神,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如嫣和常福听到叶景这样说了,便也不敢耽搁,将马车赶在寺庙偏门远处的地方。
纷尘心中想着,以叶玄一贯的做事风格,大概是把所有和她和父亲有关的人都除净了罢,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广安寺里大批的僧侣都是原来的,就连扫地的小沙弥也是原来的那几个。
这是为何?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济尘方丈的一句话:
“众生皆苦,众生平等,无论富贵困顿,疾病健康,男女老少,到了佛祖面前,还不是一样的众生之一么?”
方丈苍老,缓慢却又质感的声音回想在耳边,纷尘一时间怔住了。
大概是义父知道寺中的众人不会告知旁人她的行踪,才如此放心地把他们引到广安寺,毕竟父亲出事的时间,和自己收到书信的时间相隔好几天,当时她就疑惑,叶玄为什么不提早告诉她,原来还有这样的关窍。
他们歇脚的客栈就在山下不远处,而济尘方丈这里相对施展的开些。
原来义父连时间都计算好了。
的确是算无遗策啊!
四人走在青灰色的砖石上,因为年代久远,砖石上少有人迹的便生了薄薄的一层青苔,山间层层的凉意侵袭着四人的衣衫,纷尘和如嫣捧着手炉,抚摩着上面鸢尾花绣成的图案,一步步拾级而上。
抬头往山上遥望,整座寺庙的恢弘巍峨都映入四人的眼帘,但是因为进香的香客较少,到底是有些空旷和萧瑟的感觉。
大雄宝殿之上,满殿的僧侣的早课还没有结束,纷尘想来,便现在殿前进了香,想等下僧侣们的早课做完了以后再到大殿叩拜。
穿行在山中的寒风掀起纷尘斗篷的一角,寺庙周围弥漫的雾气在日光的驱赶下渐渐散去。叶景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先前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就好像绝尘的仙子,不能被世人轻易地看见面容神色,而如今,在和暖的日光下眺望着远处山峦的女子,沾染上了尘土的气息,却更像是那个从小疼爱自己的姐姐。
大约只有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僧侣的早课终于结束,济尘方丈为首的高僧带领着满殿的僧侣走出了大雄宝殿,纷尘远远的看见了方丈,心中讶异叶玄没有动他,心中也倒生出几分感恩来。
是啊!若是连方丈都被除掉的话,这个世界上知道她身份的人除了叶玄一家,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三个人了。
纷尘心中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自己做得一切明明是不希望被旁人认出来,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是怀念以往的生活吧!
她记得在多年以前,自己曾经因为得到怀沙的许诺而来找佛祖还原,济尘方丈所说的一句话,让她一度抵触这个地方。
想必时间久了,济尘方丈也未必会认识她罢!
她并没有躲开,只是在一旁,看着济尘方丈和身后的高僧,看来都是相熟之人,她和叶景如嫣和常福合十行礼,一如往常。
济尘方丈走下石阶,看见四人行礼,自然也回了礼。
方丈的眼神还是如原来一般的温和慈祥,眼中有着修道多年的悲悯世人的独特神色。
而看到纷尘的眼神,却是像从来都不曾相识的样子,客套得好像是平常来寺里的香客。
纷尘四人等到所有的僧侣退却,便和其他三人拾级而上,前往大殿。
空旷高远大殿映入眼帘,整座大雄宝殿寂静如同不毛之地的旷野,只有供在佛前的烛火跳动闪烁,给这清冷的山间早晨添上一丝鲜活之气。
殿中垂下的经幡让人眼花缭乱,上面的经文均由手绣而成。纷尘定定地看了良久,又拜了两侧的普贤,文殊和观音,寺庙内部的两旁排列着西方十八罗汉,在纷尘的带领下,四人一一行礼叩拜。
一样的行礼叩拜,一样的虔诚,而所求的东西,所求时的心境,却已经不同于以往了。
纷尘在心中默念以往佛祖保佑自己可以查明真相,为父报仇,为自己的家族正名。即便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便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典范,即便她知道这么做也挽回不了自己亲人的生命,即使她知道这么做可能会丧失自己的生命!
她还是磕头跪拜,丝毫不敢马虎。
等到所有的规程都完成了,纷尘找到自己以往经常住着的一件禅房,那是一个不大的庭院,但是他们四个人住着,还算是宽敞的,自己和叶师爷说过要去寺庙中清修三日,到了广安寺,自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姐姐,我和常福去准备住宿的东西物件了,你和少爷好好休息一下。”说完,如嫣便招呼常福找寺中安排住宿的小沙弥了。
“姐姐?”叶景看到纷尘眼中深深懂得落寞,方才求神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但是现在面对他的时候,眼里的情感却再也抑制不住。
他不知道这座寺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看到姐姐眼里的落寞,还是三缄其口,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
“小景啊!这个世界上,人的变化总是比东西物事的变化快的。”
徐景只有十岁,自然就不知道纷尘这句话中有什么含义:
“姐姐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纷尘抚摩着叶景的额头:
“没有关系,往后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但是姐姐情愿你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一时无话。
到了晌午的时分,四人吃完了素斋,纷尘和叶景闲逛着,常福在屋子里打扫,如嫣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后山
一只孤零零的白鸽忽然出现在山岗缠着许多布条的树间,扑闪着翅膀在如嫣的身旁徘徊了许久,才哆嗦地停在如嫣的手臂上,如嫣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拔出鸽子脚边的细小竹筒,往里面塞进了一卷纸,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些类似鸟食的东西,鸽子看到吃食,自然吃了起来,随即如嫣的手臂往上一提,鸽子便飞走了。
如嫣望着鸽子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最终还是看不见了。
如释重负般,如嫣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察觉到的是,她的身后隔着几丈远的许愿树下,站着纷尘和叶景,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切。
如嫣怎样都不会想到,纷尘和叶景会逛到这里来,原来是纷尘想起后山满山的许愿树很美,又笃信把愿望写在红色的绸带上,系在高高的树枝上,都会应验的传说,于是便看到了这一幕。
等到如嫣离开,纷尘和叶景才从树后面出来,纷尘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红绸布条,她一直坚信如嫣是自己的人,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背叛她的事情来,但是还是心中一慌,因为刚才鸽子腿边的竹管不是叶玄,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方势力的标志竹管,那会是谁的呢?
难以置信。
“算是姐姐看错了如嫣,她这么做,到底是何居心?”叶景到底年轻气盛,眼中已经有了怒火。
“你别忘了,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妄下定论!”纷尘虽然心中慌乱,但是还是定住了心神,努力让自己接受如嫣不会害她的想法。
叶景还是不想罢休的样子,手中的布条被紧紧地攥着。
“今日你就当没有看见这件事就好,姐姐心里有数,会防着如嫣的。我们去挂许愿条吧!”
叶景没有答话,自顾自走到了最大的一棵树前,把自己手中的布条认真地系在树枝上,纷尘看着自己的弟弟从未有过这样的认真的样子,心中有了疑惑,一边系着手中的许愿条,一边打趣着自己的弟弟:
“你写了什么愿望,如此认真细致?”
“姐姐写了什么呢?”
纷尘念着手中的字条,
“平反冤案,故人安好。”
说外,手脱离字条,红绸带随着风摇曳着,上面的字因为字条的翻转而看得并不真切。
“你的呢?”
“不告诉你!”叶景冲着纷尘狡黠一笑。
纷尘看着叶景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心中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就往禅房的方向而去了。
后山到禅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叶景步子走得慢,所以到了禅房的时候,却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夕阳斜照,淡金色的光辉从窗口投射入房内。
纷尘看着叶景托着腮,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什么,浮动的光线将他的五官轮廓勾勒成完美的模样,带着迷离的金色余晖。
入夜
因为再过几天就是正月十五的满月,这几天的月色也一样很好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天地一片静谧。
月光亘古不变,还是像往昔一样的清冷,普照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即便人世间有着多少的纷争和杀戮,当月光照在这些身在其中的人的时候,还是会净化她心中的萧索吧!
因为天气的寒冷,四周又升起了白茫茫的夜雾,阻挡了明亮的月色,阴暗的光线中升腾着重重湿气,接触到衣衫让她全身发冷。
纷尘怎么也睡不着,起身披上了斗篷,推开了禅房的门,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僻静寂寥地夜晚,谁也没有注意到殿外树后那个隐藏的身影,叶景站在树下,望着殿内还在诵经的僧侣,一时候静默。
吟唱佛经的声音弥散在空中,但这一切落在叶景的耳中,虽然若隐若现,听不真切,但是如烟雾缭绕,虽然一时间看不真切,但是却无法否定烟雾的存在,他听着听着,神思游离,内心再也没有了这几天一直充斥的压抑和急躁,而是一篇澄明的所在。
纷尘缓缓地走着,身上的斗篷被晚风吹着打着卷儿,她的脚步声音响在静谧的山道上,掷地有声。纵然风姿挺拔依旧,夜风之下却显出些微消瘦伶仃。
大殿里绰约的光芒透过格子窗照着斑驳地枝丫。
纷尘没有注意到黑暗的不远处,济尘方丈步子稳健地走向她。
纷尘这才察觉到济尘方丈站在自己身边,但她料定自己没有被认出来:
“方丈。”
“老衲与施主素昧平生,施主怎么知道老衲是这广安寺的方丈?”济尘方丈笑眯眯的,看着纷尘。
还好没有被认出来,纷尘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但还是垂下眼眸道:
“方丈今日早课带领寺众,加上方丈气度不同于寻常僧侣,故有此猜想。”
纷尘说出这句话,却没有等到济尘方丈的回应,纷尘心中疑惑,也同样不发一言。
苍老低沉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果然是你。”
纷尘猛然间一抬头,济尘方丈的眼神,显然是往昔看她的眼神。
身后不远处的叶景的身形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
纷尘知道济尘方丈已经认出了自己,也不再隐瞒什么,而是和往常一样:
“师父!”
“才短短两年不见,何以沦落至此?”
纷尘还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的,除了从小宠爱他的父亲,爱她的怀沙,真正真心对待她,教导她的,大概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位了吧!
济尘方丈。
叶纷尘
他们师徒的名字好像,就像方丈是来度她的人一般。
方丈看着她静默不语,眼中沾染了红尘的颜色。
知道她大概是不方便回答,方丈定定地看着她,也不再言语。
“师父如何得知,我就是当年的徐歆?”
纷尘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方丈。
晚风吹动这纷尘脸上的面纱,显出完美的弧度。
济尘站在原地了许久,才缓缓地向前踱步,但是依然在纷尘的视线之内。
“老衲平生,见到过的与佛有缘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即便忘记了他人,倒也不会忘记你。”
纷尘向后一倾。
时光倒流到八年前。
那时候纷尘还只有十一岁,那年夏天,因为叶玄师爷外出,所以呆在归云别院的时间不长,纷尘喜欢和师爷讨论古今著作人物,但是师爷不再,便只能跟着义母学刺绣,和少卿一起玩耍。纷尘的女红本来就不好,虽然义母悉心指导,但是还是没有任何进步,所以便提前从归云别院回到家中,但是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父亲休沐的那一天,刚好要到深山广安寺去找济尘方丈下棋,所以自己自然也就随着去了。
只是父女两个谁也没想到,今天确实方丈开坛讲经的日子,周围村镇的人将山道围得水泄不通,纷尘和父亲终于找到了绝佳的位置,准备先听方丈讲经,在去下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
纷尘从小没有涉猎过佛经,自然认为自己不会懂其中的精妙,但是当她听到方丈说着这些经典的时候,确实字字句句都能听懂。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读过佛经啊?
这是怎么回事?
方丈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留在纷尘的身上。
一旁的如嫣道:
“小姐,这个老和尚在看你呢!”
一看前方,方丈的目光充满悲悯,不偏不倚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徐永也注意到了济尘方丈的目光,但是并没有多想。
等到济尘方丈终于讲完了经,周围的人群散去,徐永投上名帖,才和方丈开始下起了棋。
徐歆看没有自己什么事,方丈又是生人,便叫上如嫣到了后山许愿树上系红绸带去了。
徐歆郑重地在上面写道:
“怀沙与徐歆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写完,满脸的红晕,藏着掖着不让如嫣看到。
如嫣好奇,连忙趁着小姐不注意,看到了上面的字迹,随即取笑徐歆,
“小姐怎么这么着急啊!你还没有到可以出阁的年龄啊!”
“如嫣!好啊!你敢看我的愿望,看我不收拾你。”
两个女孩的声音在山间回响,格外动听。
刚要准备下山,一位小沙弥拦住了徐歆和如嫣的去路:“施主请吧!方丈请施主前去望云亭一叙。”
徐歆和如嫣点头,但是还是心有疑虑:
“方丈?”
“是本寺的住持济尘方丈。”
原来是那个在寺庙前开坛讲经的那个方丈啊!
徐歆想到这位方丈虽然自己不认识,但是是父亲的好友,父亲又尤为敬重,很自然地随着小沙弥来到了半山腰上的望云亭。
徐永和济尘方丈正在下棋。看到徐歆来了,两人双双从棋局中开脱出来。
父亲微笑地对她说:
“歆儿,来,拜见济尘方丈。”
徐歆不敢怠慢,按照对长辈的礼仪万福,但是目光还是怯怯的。
方丈看着她,许久才对徐永说:
“依老衲看,令爱颇有佛缘,可许老衲收她为俗家弟子可好?”
徐永从未见过济尘方丈如此的请求,但是看到方丈态度诚恳,自然连声答应下来:
“如此甚好,只是,方丈与小女素未谋面,加上小女从小未曾涉猎佛经,这,,,”
佛缘?
徐歆愣住了,方丈可是在说自己么?
但是一听到俗家弟子,徐歆心中的石头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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