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尤里]TIME TO SAY GOODBYE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没有那一年我NHK杯的自由滑视频！”
　　听到骏河的抱怨声，勇利稍微把头偏过去一点，她的电脑屏幕停留在YouTube的搜索界面上。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热闹的大厅，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在讨论什么。
　　“这不是有法国站的吗？”勇利指着第一排第一个视频说道。
　　“但是NHK杯那个分数高，我比较满意的……”骏河捂着脸，“法国站的阿克塞尔三周跳成两周，编排全都乱了。”
　　“然后拿了冠军？”
　　骏河咬牙回答他：“第五名。”她甩了甩头，“跟尤拉奇卡比起来，我升组后的首秀真是又迟又糟。”
　　“那NHK杯的成绩怎么样？”
　　“银牌。”她用沉闷的声音回答。
　　结果很明显，最后没有进入总决赛。勇利回忆着尤里奥在本赛季的表现，却也燃不起什么同情的心理。尤里奥成长之快，是目前为止没有人能与之匹敌的。第一年升组，便一举拿下大奖赛总决赛的冠军，还打破了维克托保持的世界纪录，似乎青年组的印记在他身上完全不存在一般。
　　光有天赋还不够，后期的努力刻苦也不只是嘴皮功夫，说到底，花样滑冰终究还是回归到它作为竞技体育的本质上。虽然有着竞技体育的本质，也是节目可看性的附属品，两者同上同下，胜利者自有胜利者的理由和姿态。
　　勇利本来还在疑惑，为什么骏河对NHK杯的比赛视频这么执着，随后他想起，三秒钟前她说过，法国站的编排都乱了，这才没有把这个很显然一问出口就会被嘲讽的问题问出口。
　　骏河暴躁地划着鼠标滚轮，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她知道勇利一直在往自己的电脑屏幕这里看。几番思索，她深吸了一口气：“勇利，你把头转过去。”
　　“什么？”
　　“不要看电脑，不允许你看。”
　　“诶，但是——春美小姐，这可是YouTube上的视频，我用手机也能看的……”
　　骏河被戳中痛点，瞬间涨红了脸。
　　他不清楚其中生气的成分占了多少，但他脑中突然回闪过第一次在巴塞罗那见到她的场景。那时她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有这么几秒让他忘记了这是一个会害羞会恼怒的正常人。现在看来，不管是维克托悄悄告诉她骏河的绰号也好，还是现在春美脸红的表情也好，可能与冰迷们想象中的骏河春美有很大出入，可他却为此而欣喜。
　　为什么而欣喜？
　　为我与真正的骏河春美相识而欣喜。
　　隐约看见她头顶上一个高高在上的光环，啪地一声消散了。
　　骏河花了半天时间去组织语言，最后却只能支支吾吾憋出一句话：“那你看吧，不要笑我，我滑得很差的。”
　　“不会的。”
　　为了把动作看得更清楚一些，骏河开了全屏。她把耳机插在电脑上，分给勇利一只半边耳机。这个时候的大厅，的确是过于嘈杂了一点。
　　画面中，骏河立在场边，向教练点点头。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勇利还有印象，就是一直到骏河退役前还担任她教练的罗马。那时的骏河，一身墨绿色的表演服，腮红的颜色打得太过明显，但还不至于到非常夸张的地步。
　　屏幕下方的选手介绍里，骏河当时已经在代表俄罗斯参赛，选曲是Reel Around the Sun。勇利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骏河凑近他的耳朵说道：“大河之舞。”
　　她径直滑到冰场中央印着“ISU”底纹的冰面上，摆出开始的动作。
　　音乐响起，首先是低沉的音符，随后是远方传来圆润的笛声。她原地旋转，前足刀齿点冰，后足滑出半径越来越大的圆，然后离开冰场中心点，开始往场边滑去。一开始的曲风很平静，在节拍还不明显的时候，她能够趁此先用后压步提速，转三进后外点冰三周跳接后外点冰两周跳。
　　笛声逐渐进入高潮部分，此时骏河跳了一个阿克塞尔两周跳，接弧线变刃步滑出，接右后内左前外乔克塔步，接连续两个转三。
　　她指着屏幕说：“就是这个单跳，本来编的是三周跳，你看很明显高度不够吧。”
　　“而且还双足落冰了……”
　　“唔……”说着，骏河捂住自己的脸。
　　鼓点开始响起，冰场内的气氛明显地被调动起来了。随着联合旋转的结束，进入编排步法的阶段。出现了节奏点，观众开始跟着重音拍手。莫霍克接乔克塔后接小跳，加两个捻转步，随后是一个结环步。
　　凯尔特风格的音乐中，风笛永远都是少不了的元素，同时也是整首曲目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配合着音乐单手叉腰来了一个混入踢踏舞风格的摇滚步，刀刃都踩得很深，接左前外左后外外勾步，小跳刀齿立足。
　　三个捻转步加内刃大一字，感觉到整个人从身体到指尖都在用力把自己甩出去。
　　右后内左前外乔克塔，进阿克塞尔两周跳，接后外结环两周跳，接后内结环三周跳。落冰成功后，场内响起了欢呼声。
　　“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骏河抱起双腿，整个人呈蜷缩状，“看样子还不错，但其实整个连跳都没有分了。”
　　“原来的编排就是阿克塞尔两周跳吗？”
　　“那个时候，想改成三周都来不及了吧，而且我当时三周跳并没有这么好……”
　　左前外左后内括弧步，左后内右前外乔克塔，换右足右前外右后内转三。
　　“春美小姐，你的步法定级一定是四级吧。”
　　“现在是，当时是三级。”
　　后内结环三周跳完美落冰，变刃后接换足蹬冰的同时，伸展双臂，和音乐一样伸张有力。
　　远处，悠扬的长笛似乎在宣诉着什么，像是召唤远方的同胞加入这场盛大的舞会，音乐的节奏变快了，从先前的舒缓的夜曲变为整齐划一的舞曲，却不失统领众人的威严。
　　右脚蹬冰滑左前外刃，左腿深屈做弓步，滑足前摆起跳，随后在空中转化为蹲转的姿势，着冰。跳接蹲转完成后紧接反燕式转、提刀旋转，最后以最快的反直立转结尾。
　　踏步的动作之间加入小跳，浮足用力踩冰，转体一周后，弓步拖刀滑行。又重复了一次三个捻转步加内刃大一字，然后换足接风车转，右后内左前内莫霍克滑出时顺势弓步拖刀。
　　到了刀齿步的时候，全场的情绪沸腾到极点。
　　骏河叹了口气：“我可能没有落到最后一名就是因为选曲吧，至少内容分不差。你选曲的时候也要注意哦，越能带动情绪的越有利，你会发现自己的状态能被观众带起来，某种层面上来说就是双赢，这是摆脱进入节目后半开始的疲劳感最好的方法。千万不要自嗨。”
　　“好、好的。”不知为何，勇利脑海里浮现的是J.J，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讨论他的缺点，现在反而只有J.J能应征她所谓的双赢理论。
　　后摇滚步接小跳，在不断的滑行转体中，回到了冰场中央的位置，右前内右后外转三进后外结环三周跳，落冰没有站稳，向后跳了一小步。
　　燕式转、风车转、蹲转、提刀进入贝尔曼旋转，接反直立转。
　　风笛最后一个音符上扬，骏河应时站定，结尾的动作是后仰张开双臂。观众没有吝惜自己的掌声，近场的人甚至起身为她鼓掌。视频里能看到，结束后的骏河脸上并没有兴奋的表情，只有体力透支后的不停地喘息，显得她脸颊更为绯红。
　　她向观众鞠躬致谢，但勇利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节目并不满意。
　　勇利转头，他见骏河专注地盯着屏幕中的自己。应该到现在还是心里有所不甘吧，刚才这个视频，反倒把曾经压在箱底的不快情绪又重新翻出来。他能理解骏河的心情，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可能对本人来说是一个督促自己进步的教训，却同时也是一个苦涩的回忆。用再多奖牌都换不来对当初失败的忘却，奋斗了数十年，在冰场上拼搏的时间只有几分钟，对所有运动员来说，如此不对等的付出和收获会比一般人感受到的懊恼情绪更为严重。
　　“输了就是输了。”骏河合上电脑，“毕竟是运动员嘛，总要有个优劣高下。怎么样，我只是说节目的编排？”
　　“呃……那个……我很喜欢……”
　　“谁问你喜不喜欢啦。”骏河哭笑不得，“我是问你，对这个节目编排有什么想法，或者是你对自己下一个赛季的节目有什么想法也行，你总要告诉我点什么呀。”
　　“我比较慢热，现在还没什么想法。”
　　“那好吧，你喜欢也可以。”
　　“这个节目是春美小姐自己编舞的吗？”
　　骏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主要还是罗马吧，刚升组，没有经验。为了保险起见，罗马帮我编的舞。我个人很喜欢那个踏步中间插小跳的动作。”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编舞。”
　　“那就学起来！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而且你不知道吗，找我编舞，JSF发给你的补助都不够付这笔钱的，维克托那里的教练费你还没付清吧？”
　　“没有……”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连这个目前还是分期付款，没来得及还完。
　　骏河叹气：“所以我说，学编舞，接商演，对你是有好处的。你是不是忘了我也要付教练费的？”
　　“并没有！”
　　“那就好。”
　　勇利忘记自己还有一笔JSF的奖金，因为他在总决赛中拿到了银牌，不过他不清楚能缓解多少自己欠债的压力。
　　不行！勇利敲着额头，他现在想的应该是世锦赛和四大洲的事。在这个新人辈出的环境下，24岁的他已经不占优势了，虽然还不至于沦落到每次都只能混个参赛权，可也不能满足于现在的成绩。他对自己说，之前错过得够多的了，幸好在维克托正式退役以前，他还有机会。
　　还有战胜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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