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何曦晨长这么大，一年365天，最喜欢的就是过生日这一天了，喜悦程度盖过了又老一岁的事实。小时候家里条件差，基本不会下馆子，但只要到这一天，父母就会带他出去吃，尽量满足他的要求。这个习惯一直都未曾改变。
　　啊，有一点变了，现在的他不会要求父母陪着出去吃了，平日里这个席那个局的吃多了，觉得所有地方的饭菜都比不上自家母亲亲手做的好吃。
　　何曦晨站在荷花池边，伸手看了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便打算去旁边的桥上转转。这个季节早已经没了荷花，荷叶大部分也都黄了，蔫头耷脑的一个挨着一个，池水长期没有清理，有些浑浊，看得何曦晨两下就没了心情。
　　这家餐厅是新开的，但由于厨师的手艺好，渐渐传开，变成了现在没有预定都没办法进去的大热门。门口是一辆经过改造的废弃火车，里面是酒吧和各种烧烤。正当何曦晨想着要不要先进去等他们，一个甜甜的童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叔叔！”
　　“诶！”何曦晨赶紧转身，小家伙速度极快，没等看清，就已经扑到腿上了。手上用力将孩子抱起来才看向后面一脸无奈的男人：“来的挺早哈。”
　　“你来的更早。”温然推了推眼镜，又赶紧去抱自家的小胖墩：“诺诺，快下来。”
　　“不要。”何曦晨看见怀里的孩子撅了撅小嘴，一脸不情愿，赶紧抱紧他退了几步，笑着说：“这么久没见，让我抱一会嘛。”
　　温然面无表情：“你还能抱得动他吗？”
　　“爸爸你讨厌！”
　　由于预定的比较早，还算挑到了一个好座位，在围栏旁边，可以一眼看到外面的小火车，亮起的花灯，还有映着霓虹灯的荷花池。小家伙第一次来，趴在围栏上很兴奋，温然只好一手拉着他的衣服，怕他掉下去。
　　“中午跟家里人吃过饭了？”
　　“嗯，是啊。”何曦晨快速地点好几个菜，又把菜单推向他：“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来我来！”一双小胖手紧紧压在菜单上，凑过来的脑袋差点挤掉温然鼻梁上的眼镜。手忙脚乱地让小胖墩在怀里坐好，温然才有些无奈地扶好眼镜，看向对面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男人。
　　“如果不是看你这身材，我真怕这个宝宝将来会一直横向发展了。”
　　正在横向发展的宝宝抬起头来撅着嘴看他。
　　何曦晨赶紧摸了摸他茸茸的脑袋，笑着说：“不过肯定不可能啊，你爹的身材在那儿摆着呢，所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哈！”
　　“嗯！”
　　看着怀里的孩子又喜滋滋地看菜单，温然也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脑袋。
　　“学校这几天不忙了？”
　　“还好。”温然端起茶壶给他面前的茶杯满上。
　　“啧啧，大学老师可真轻松。”
　　“那只是片面。”
　　“哦。”
　　“可以吃这个吗？”
　　“不行，你不能吃辣的。”
　　不理会一脸不满的小胖墩，温然抬手叫来服务员，快速地说好菜名，不给小胖墩反驳的机会。不管怎样，赶紧上菜吧，他快饿死了。
　　小胖墩很不高兴，撅着屁股从他爸的膝盖上爬到桌子底下，又钻到何曦晨这边，继续扒着栏杆看风景。何曦晨乐的不行，也学着温然的样子，一边抓着他的小背带裤，一边说道：“小孩子真可爱。”
　　“那你也快生一个。”
　　何曦晨刚扬起的嘴角又迅速落了下来，抬眼看了下对面正一脸淡然喝着茶的人，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大学老师和小学老师哪个更辛苦？”
　　“当老师就没有不辛苦的。”
　　“也是。”何曦晨点了点头：“他也说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管。”
　　温然放下茶杯，一脸迷茫：“谁啊？”
　　何曦晨靠向沙发背，一脸玩味：“上次去A城偶然认识的一个人。”
　　“哦。”温然不明白他那是什么表情。
　　“我们聊了很多，我还告诉他我是在那里出生的，然后他就问了我很多小时候的事。”
　　温然捏紧了茶杯：“问你什么了？”
　　何曦晨转头看到旁边的孩子正在摆弄桌上的餐具，耸了耸肩：“小时候的朋友啊之类的。”
　　“你怎么回答的？”
　　“不记得了。”
　　温然松了口气：“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过去的人啊事啊，没必要硬是去想起来。”
　　何曦晨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玩着小宝宝的背带裤。
　　温然张开嘴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包里的铃声打断。
　　“喂？啊，我在外面，你等一下。”
　　何曦晨眯眼看着温然边打电话边匆匆向门口走，勾了一下手里的背带裤，小孩仰头看他。
　　“最近有谁来过家里吗？除了我以外。”
　　“漂酿姐姐！”清脆的童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什么？”何曦晨眨巴了下眼睛没太反应过来。
　　“漂酿姐姐！”小宝宝数着指头：“吃了几次饭呢。”
　　何曦晨这次没什么反应了，转头看见那人挂了电话正往这边走。
　　饭菜的味道的确不错，三个人都吃撑了，决定在附近走走，消消食。刚好看见附近小区里有专门给孩子们玩的小公园。温然领着孩子过去，看他跟其他小孩一起玩沙子玩的开心，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安静地看着。何曦晨跑到旁边的药店买了一盒山楂丸过来，给他嘴里塞了一颗，再给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笑眯眯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温然从包里取出一个小袋子递过去，何曦晨接过一看是条皮带。
　　“生日快乐。”
　　“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下过雨的关系，今天晚上的风很舒服，空气里也没那么燥热。四周坐满了带着孩子出来转的人，聊天声音忽高忽低的传来，反倒显得他俩安静地不寻常。
　　那种感觉又来了，不安，又带着一些让人讨厌的执拗。
　　“还跟那女的联系呢？”
　　温然转过头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的男人，一瞬间他有些心慌。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在这还算和谐的气氛下突然问出这件事。
　　“啊。。。。”
　　“要给温一诺找后妈了？”
　　淡淡的讥讽让温然有点恼怒：“你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
　　“我说错了？”何曦晨看着面前因为气恼而紧皱眉头的男人，清澈的双眼穿过厚厚的镜片，透进他的心里，一如往时。
　　温然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曦晨，我很累。”
　　“我可以帮你。”
　　“不，你不行。”温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玩的很开心的孩子：“曦晨，你绝对不行。”
　　“小北走的时候，我抱着孩子在她身边，看着她握着孩子的手一点点地没了力气。我知道她闭不上眼。”温然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他摘掉眼镜，无助地捂住脸：“她放不下我们的儿子。曦晨，我好几次都能梦见小北看着我，她没有力气说话，但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理由。”
　　“这是理由！”温然愤然地看着他：“诺诺没有在母亲的身边长大，我没有保住小北，不能再让我孩子成长在一个受人非议的环境下。”
　　何曦晨抬头看着夜空，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温然渐渐红了眼圈：“说我懦弱也好，说我自私也罢。我这辈子只想守着我儿子，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子琪。。。。子琪会是个好母亲。”
　　他低下头，说出这句话的一霎那，头脑一片空白。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狠下心说出这番话，明明想着今晚还是会如往常一样度过，明明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明明还想陪着他的，明明。。。。。
　　温然咬住手指，不可能了。他自己清楚，他再爱何曦晨，也不可能陪他走下去了。他耗不起，也承担不起，所有的假象都脆弱的不堪一击。他的生命早就跟着那个女孩一起走了，他抱着孩子看到那个虚弱的说不出话的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孩子的手，那么不舍，那么不甘，那么遗憾。他留不住她，只能一遍遍在她耳旁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可是他发现这没那么容易，有一次他下班晚了，去学校时，老师却告诉他有人把孩子领走了。那一刻他觉得天旋地转，满脑子都是小北临走前不甘的眼神。发了疯地在学校附近找时，看到那个叫李子琪的女老师正带着孩子开心地玩沙子。
　　后面的老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听人把话说完啊，是温一诺新来的班主任，今天课上要学生画一幅画送给妈妈，一诺说他没有妈妈。李老师放学的时候左等你不来，就先带着孩子去玩了，让我到时候给你说一声。你也不听人把话说完。”
　　他当然听不完，那个时候的他突然哭的泣不成声，吓坏了旁边的老师。泪水模糊了镜片，只能看到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领着孩子朝他跑来。飘扬的裙角像极了他送小北的那条裙子。
　　“好。”
　　淡淡的声音打断了温然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诧异的抬起头，看见男人伸过手来用力握住他的后颈，额头相碰时传来的温度让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温然，我爱你。”
　　山楂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一辈子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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