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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与分离
我的哥哥是一个善良而温柔的人,他总是柔声细气,屡屡谦让,他文质彬彬,收人喜爱,他教我拼音,予我故事。
完美如斯,而今落魄地颓坐在雨里,脸上的伤不断溢出血来,雨水猛烈冲刷,闪电自头顶劈开天幕,在明晃晃的光亮里,他的脸惨白如纸,眼里的火,渐渐熄去。
那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扯出一抹微笑,许是牵动了伤口,他的笑容被痛楚取代,旋即,他又换作一副笑颜,缓步向我走来。
其实我很想跑的,我没法相信那是我的路承哥哥,但是他一笑,我就放弃了。
他渐渐走近我,一米八的个子让我只能仰望他,他蹲下身子,我才看清,他脸上的伤口是刀伤,很深,那么清秀俊美的脸庞,从此被刻上一道伤疤。
我伸出手,手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一定很不好看。我触到他的脸,冰凉,伤口已经凝了层血。
“哥哥……”我喃喃道。
他打断了我追问的话语,轻轻抓住我的手:“小玉妹妹,答应哥哥,把今天的事忘记,也别和任何人提起,好吗?”
我没有说话,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事使得温文尔雅的哥哥变成这个样子。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水晶球,蓝莹莹的,中间是一个漂亮的秋千,一个小女孩坐在上面,男孩子在旁看着,温柔地笑。
“最后一个儿童节了,小玉长大了,会听话的,对吗?”
我看着他五黑的水润润的眼睛,想起以前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时候,他在秋千旁柔柔地唤我,轻轻地讲故事,我忽然很想回家,回爷爷奶奶的家,回我离开很久的家。
“哥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也会是最后一次,是吗?”我认真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以为他会说是的,即使他做不到也可以骗骗我,毕竟他也是个大人了,在他眼里,我应该也是个很好骗的——小孩吧。
“小玉,乖,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快点回家。”他皱着眉头。
他既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可是我心里知道,还会有下次,下下次,而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替他保密。
我真害怕,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有一天,哥哥会离开我。但我还是点点头:“哥,我不说,我回家。”
那天,我是淋着雨回家的,拿着那个玻璃水晶球,我把那把很色的大伞丢在了大雨里,也把自己的希望丢在大雨里。那一天,我过完了人生的最后一个儿童节,过完了这一生所有的童年。
回到家,家里却安安静静的,我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趴在沙发上便睡过去,发上的水“滴——答”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我所不知道的事,昨天早上,爷爷感觉身体有异,便去医院检查,今天,就是刚才,报告出来了,一个我从未触及过的新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恶性淋巴瘤。
医院。
“大伯,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里有个小瘤子,医生说配合治疗可以痊愈的。来,坐这儿休息会儿。你看,要不我们帮你去办一下住院手续?”说话的事爷爷的侄媳妇,也就是我现在的妈妈。
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善良而贤惠的女人,能干却温婉。爷爷奶奶没有子女,妈妈承担了女儿的角色,加之爷爷奶奶将我交给她抚养,她更是将他们作父母看待。
“英英,让我回去收拾些东西,过阵子再说。”爷爷说。
“大伯,生病不能拖……”妈妈有些着急。
“爷爷,你随大伯吧,我回去劝他。”奶奶打断了妈妈的话,与爷爷生活了四十几年,快五十年了,奶奶深谙爷爷的脾性,有些事情不得违拗爷爷的意愿。
妈妈只得暂时同意。
“好吧,大伯,那我送你回去吧。”
又回到熟悉的院落,爷爷的心情舒缓许多。雨已经停了,满院的植物经雨水洗涤,重又换发生机,绿油油的。
“莹莹啊,你回去吧,小玉还在家呢。”爷爷不忘叮嘱妈妈。
“唉,好!大伯,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有什么地方疼痛或异样也一定要说。”
“知道了。”爷爷一口答应。
妈妈转身离开,忽听得身后爷爷又道:“英英,有空让小玉回来看看我吧。”
“好,我会的。”妈妈对着爷爷笑,心里却隐隐地疼。
自己将小玉从大伯身边带走,是为小玉好,也是自私,这么些年来,小玉由于学业渐繁,而自己和小生工作也忙,小玉回来得愈来愈少,大伯和大婶的生活一下趋于平静,少有生趣。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是白色,全是苍白的色彩,冰冷的颜色——医院。
床边坐着爸爸妈妈,一脸倦容。见我醒来,他们挤出笑容:
“小玉,醒啦?今天忘记带伞了吗?怎么浑身都湿了?还发了烧?”
我不禁又想到哥哥,他怎么样了?
“好了,来,起来喝点粥。这瓶水挂完,我们就回家。”爸爸拿过保温瓶,旋开盖子,一股糯香充溢整个病房,赶走所有阴霾。
哥哥,我替你保守秘密,但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从那一天开始,我回去得勤了,在小小的秋千旁休息,陪爷爷下棋,和奶奶去大棚里挖菜,好像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好像这么些年,所有的事都未曾发生,我仍旧是那个少不更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但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和路承哥哥几乎没有再见过,至于亦采姐姐,我早在很久前就没能见过她了。也许,他们的学业越来越重,没有多余的时间找我了,也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不管怎样,我们所有人都在时光的催促声中,渐渐长大,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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