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岁月找到你

　　转眼到了秋天，单位组织秋游，活动内容是西郊爬山+BBQ+钱柜K歌。ZBC银行客服部的员工以女性为主，为了平衡活动现场男女比例，有对象的女同事带了男友，以及男友的男性朋友和男友的男同事，甚至还有男友的男同事的男性朋友。说是秋游，结果成了变相联谊会。

　　秋游当天，ZBC银行总行门口集合，租了辆旅游大巴，拉着三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开往西郊。爬山是项不错的活动，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呼吸新鲜空气，还能让男士们适当地展现一下绅士风度，比如帮忙拎个水、背个包、拍个照。BBQ也是项不错的活动，既能享受美食，体验自己动手的乐趣，女孩们还能充分展现居家贤惠的一面，烤个鸡翅、串个肠、配个调料。

　　吃饱喝足，临近傍晚时分，大伙儿奔赴第三站——钱柜。如果说爬山和BBQ是前奏，那么钱柜K歌才是重头戏，能不能配对成功全看这个环节了。昏暗的灯光，拥挤的沙发，外加靡靡之音，无一不是荷尔蒙的催化剂。经过一天的相处，彼此渐渐熟络起来，有看对眼的进入包厢就三三两两各自聊开。

　　林秀清环顾四周，好些人已处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状态，找不到搭话的人，索性就专心听歌。在我眼里，林秀清算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物，非要说她有什么弱点，大概就是唱歌了。虽然她古筝九级，欣赏音乐的能力绝对没问题，但一开口唱歌却是基本上唱什么歌都在一个调上，除非在特别亲密的人面前，否则她不会轻易开口唱歌。

　　当晚，林秀清一个女同事的男友的同事的朋友，点了好多首张国荣的歌，霸着麦克风，一首接一首，一个人唱了很久。他叫郑晓军，烫着裴勇俊式的小卷发，白衬衫配灰色麻质休闲裤，英俊挺拔，目测180cm左右，职业是室内设计师，也是本次秋游活动指定随行摄影师。一整天跟拍下来，话说不了几句，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一进KTV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郑晓军一首接一首忘情地唱着，林秀清一首接一首安静地听着。在周遭嘈杂的聊天声中，他俩反而成为另类的一对。当郑晓军唱到《风继续吹》里的一句歌词——“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突然转头看了一眼林秀清。四目交错瞬间，林秀清的心跳忽地漏掉一拍，某种暧昧的情愫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仅仅停留了几秒钟，马上又转向屏幕继续专心唱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早已电光石火。

　　K歌结束后，两个落单的人被众人送作堆，郑晓军被指派护送林秀清回家，并负责整理好照片发送给林秀清，再经由林秀清转交ZBC银行的同事们。一来二往，林秀清和郑晓军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没有谁主动提过要追求谁，但此后经常吃饭看电影逛街约会活动不断。

　　林秀清说自己喜欢水到渠成的爱情，以朋友的身份开始接触，合则升级为恋人，不合则维持朋友关系。她认为这种方式比相亲靠谱得多。相亲是两个人面对面坐一会儿，聊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很快就做出交往或者不交往的决定。何止草率，简直就是不负责任。

　　郑晓军的职业决定了他有着不俗的审美品味，平日里衣着打扮简约时尚，爱穿各种衬衫，个儿高，脱衣有肉，穿衣显瘦，多数时候戴隐形眼镜，偶尔会戴戴框架。套用夏依依的评语，活脱脱翻版裴勇俊。总而言之，属于带出去倍儿有面子的那一类男友。林秀清喜欢拉着郑晓军逛街买衣服，每当郑晓军从试衣间出来，销售小姐总会冲林秀清夸赞一句，“小姐，你男朋友真帅！”

　　俩人平淡甜蜜地交往着，中间发生个小插曲，林秀清到郑晓军家玩时，无意间在电脑里看到一张其他女孩的照片。郑晓军说那是他前女友，分手半年多了。林秀清随口问了句：“为什么分手？”郑晓军说女孩父母嫌弃他工作不够稳定。林秀清便没深入追问。到了这岁数，谁还没点过去，存张前女友的照片不是什么大事，她不是也有过卓凡嘛，卓凡送她的所有礼物一直都被她好好地收藏着。这件事她没放心上，也没要求郑晓军删掉女孩照片。

　　交往快一年的时候，郑晓军身边发生件大事，他的表弟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郑晓军和表弟从小由外公外婆一起带大，感情特别要好，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噩耗，闷在家里许多天没去上班。林秀清担心他的状况，每天下班后就去看他，帮忙收拾房间，给他弄吃的。

　　这天，林秀清从郑晓军家回来已经是晚上10点，洗完澡，收拾妥当，给郑晓军打电话，嘱咐他别多想早点睡。郑晓军刚开始还讲得好好的，说着说着竟哭了，说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表弟的脸，不敢睡觉。林秀清陪着郑晓军讲电话讲到12点，说了很多安慰开解的话。挂上电话，林秀清仍然不放心，怕郑晓军会做什么傻事，还是打算去他家看一眼。穿上外套，拿了钱包，冲出小区，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郑晓军家。

　　进入郑晓军家住的小区，林秀清迎面看到前方凉亭有一对青年男女拥抱在一块。男子只穿了一条沙滩裤，裸着上身，漆黑的深夜里格外显眼。她定睛仔细一看，男子竟是郑晓军。林秀清在凉亭外面站了半晌，直至郑晓军抬头才发现她。

　　郑晓军开口第一句话：“你怎么也来了？”

　　女孩闻声抬头看了林秀清一眼，然后松开拥抱着郑晓军的手，扇了他一巴掌，转身朝小区外跑去。

　　林秀清有点受惊，还有点懵，看到那女孩走了，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转身向小区外走去。走到小区门口，刚才载她过来的出租车还停在这儿，司机师傅正蹲马路边抽烟，她跳上车招呼师傅马上开车。车开出去没几分钟，林秀清回过神细琢磨，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走掉，到底怎么回事，得有个说法，于是又让师傅把车开了回去。

　　在郑晓军家小区门口，林秀清再次碰到那女孩，她居然也掉头回来了。俩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双双呆在原地。林秀清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主动拉起女孩的手，大步朝郑晓军家走去。结果最后变成三个人坐在郑晓军家客厅，一起聊天聊到了天亮。主要是林秀清听郑晓军和那女孩说，说他们交往过程中发生的各种摩擦，听他们讨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一大通话听下来，林秀清大概知道了，郑晓军和女孩交往三年多，几乎要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女孩性格比较强势，再加上女方家长诸多挑剔，导致俩人分手了。当晚挂了林秀清的电话，郑晓军心里仍苦闷难解，给女孩打了个电话，女孩立即跑过来看他。林秀清听他们说了很多很多，仿佛变成他和她爱情故事的聆听者。再听下去，林秀清怀疑自己就要开始扮演情感调解员的角色了。

　　终于，耐心耗尽，林秀清问郑晓军：“你和她还有关系吗？事已至此，你做个选择吧。”

　　林秀清的话音刚落，女孩马上冲郑晓军说：“我以为你还单身，想着随时可以回到你身边。”

　　郑晓军表情痛苦地对林秀清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很痛苦，根本无法选择，我和她有太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当我最脆弱的时候，又忍不住想找她。”

　　听完郑晓军模棱两可的答复，林秀清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说：“你们今天好好聊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好好聊聊，把两个人的问题整理整理，我改日再来看你。”

　　然后，林秀清自己走出门，自己带上门，关门前看了一眼客厅桌上的一堆零食、泡面和红酒，倍感受伤。那些是前几天林秀清刚买的，零食和泡面是担心郑晓军闷在家没吃没喝饿肚子，红酒是想着过几天七夕情人节可以一起品尝，希望借此帮郑晓军排遣失去亲人的痛苦。此时此刻，食物和美酒变成伤人的利器。林秀清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被三了，还是三了别人。也许从一开始郑晓军就没怎么喜欢过自己，自己不过是个用来填补空白的可有可无的人。可笑的是，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水到渠成的爱情。

　　俩人下一次见面，是在半年后。郑晓军主动找林秀清，跟她低头认错，请求林秀清原谅他，重新和他在一起。他发胖了，憔悴苍老了许多，看来过得并不怎么样。半年时间，沧海早已变桑田，轻舟也过万重山。林秀清心里早已把郑晓军这页翻过去了。她以朋友的立场，劝他振作，过去的都已经过去。

　　夏依依一直觉得放过郑晓军这么个超级大帅哥，实在可惜，林秀清当晚就该留下来和那女孩对峙，一定让郑晓军选择其一。而林秀清明白，郑晓军最脆弱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那女孩，不是她，就代表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何必自讨没趣，非要揭晓谜底。至于郑晓军和那女孩性格是不是真的合适，复合后是不是还会分手，已与她无关。如今，郑晓军既发胖又憔悴苍老的样子，怎么看都和超级大帅哥沾不上边，夏依依的遗憾终于可以释怀了。

　　就这样，大学毕业后第一段恋情，在她自我感觉良好，以为稳步推进的时候，戛然而止。我想，郑晓军从来都清楚，自己和那女孩是没办法好好相处下去的。性格不合的两个人在一起，是爱，更是伤害。可是，突遭噩耗，心里极度脆弱，情感战胜理智，遵从了心底的声音。哪怕他知道，片刻的温暖会换来更大的痛苦，起码这一刻不痛就好。假设没有发生表弟车祸去世的意外，没准他和林秀清能够平平稳稳、顺顺当当地走下去，直至走进婚姻。可是人一辈子多长啊，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儿，假如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我不能给你安慰，不能成为支撑你的力量，你又为何要选择与我携手一生？

　　恋爱中很多时候，两个人的步调不能一致，你陶醉其中，荡漾不已，没准对方心里想的念的根本不是你。就像陈奕迅歌里唱的——“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快不快乐留在身体里。”如果相逢的时间不够早，在遇到彼此之前，我们都已经有了所谓的前女友前男友，曾经的刻骨铭心的经历深深烙在心底，抹不去，散不掉。往后的岁月里，那些前女友前男友们可能会时不时地蹦出来，撩拨我们平静的生活。所以，再见了的恋人，最好是相忘于江湖，再也别见，再也不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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