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有时

　　2008年，我和顾清溪第一次遇见苏锦年。
　　“真的要逃课吗？”我惴惴不安地跟在顾清溪身后。
　　“你说呢？当当当，看！”顾清溪变魔术似地掏出来两张陈奕迅的演唱会门票。彼时，顾清溪正迷陈奕迅迷得发疯，一听说陈奕迅要来上海开演唱会，顾清溪欢喜得简直要发疯了。
　　“听说新来的班主任很严厉的，万一被他抓住，不是死定了？”
　　“喂，胡梦蝶，你有点胆量好不好？”顾清溪柳眉倒竖，“我小姨好不容易抢到两张门票，怎么能因为区区一个班主任就打退堂鼓，大不了被罚呗。”
　　“好吧，死就死。”我一口答应，生怕顾清溪再拿她小姨的话来教训我，什么“人生只有一次，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什么“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反正很多很多，我听得次数太多，背都能背下来了。
　　说到顾清溪的小姨，这可是顾清溪嘴里一个传奇性的人物。顾清溪视她为偶像，崇拜她崇拜得不得了，据说她是一位画家，聪明、漂亮、有才情、有主见，不过我一直没有机会得见，但看看顾清溪这模样也差不多可以想见得到。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去的，你最好了！”顾清溪激动得整个人都扑到我身上，“EASON，EASON，想到要去听他的演唱会了就觉得好激动！”
　　对我而言，还是担心大于激动，不过既然顾清溪执意要去，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只求不要被发现了才好。
　　下午下课铃一响，顾清溪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我溜了出去。
　　“可是要怎么出大门呢？那个门卫大叔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怕什么，我早有准备！当当当，看！”顾清溪掏出两张门卡。
　　学校很大一部分都是走读生，也包括我在内，大家都是住校的。也有一部分家是本市的，晚上可以回家住，而门卡就是出入学校大门必备的通行证。
　　“你想得可真周到。”
　　“必须周到，不然我还是顾清溪吗！”
　　看陈奕迅的演唱会对顾清溪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了，当然，对我也是。俗话说，好事多磨，我觉得中间怎么也得出点岔子才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和各种应对方案。但奇怪的是，计划进行得无比顺利，顺利离开了学校，顺利到达现场。太过于顺利，以至于我开始忍不住怀疑会泰来否极，会不会有什么天大的灾祸窝在某个角落等待着我和顾清溪。只好暗自祈祷不要发生踩踏事件什么的。不过这种担心在陈奕迅出场的那一刻瞬间化成了青烟，也许是处在这样的氛围当中，我不自觉也被感染了，进入了状态。我和顾清溪疯了一般随着众人尖叫呐喊，一时狂喜、一时泪奔，仿佛要把一生的悲喜都消耗尽，尽管那时的我们其实并不知道生活有多残酷，人生有多无常。
　　演唱会结束时已经是半夜，住酒店什么的我们当然没想到，毕竟那会儿我们还是纯情少女；和顾清溪溜回家一定会被她父母发现；安全起见，还是回学校在我的床上挤一晚比较可行。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回学校那是不可能了，经过一致协商，我和顾清溪决定冒个险。
　　在学校后墙的栅栏处，有一处密道。这是经常半夜溜出去上网打游戏的男同学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因为一次班里一个男生吹嘘时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和顾清溪才知道这么个密道的存在。说是密道，其实不过是学校栅栏被扭曲了，间隙很大，足够一个人通过而已，栅栏内外都种满了植物，所以不容易被发现，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密道。之所以说是冒险，是因为这里离男厕所实在是太近了，这半夜三更的，两个女生出现在这附近，如果被人看到，不认为我们是变态才怪。
　　“你害怕吗？”我拉着顾清溪的衣袖。
　　“怕什么？这么晚了，谁会在外面溜达啊，放心大胆往前走吧！”顾清溪无比勇敢地钻过树丛，还不忘回过来补充了一句，“演唱会结束的时候我就已经给小胖发过短信，让她一会儿帮我们开门。”
　　小胖睡我上铺，她人有点憨憨的，是顾清溪的忠实粉丝，顾清溪让她往东她绝不会往西。
　　不过等顾清溪再次转过头之后，却发出了一声尖叫。一张恐怖的脸赫然出现在了我们两个人面前，我当场就吓傻了，倒是顾清溪反应得够快，她很快看出是一个男生在搞恶作剧。在这么漆黑不见五指的晚上，把手电筒抵在下巴上，手电筒射出的灯光会让人看起来十分可怕，完全不似人的模样。
　　顾清溪看了看那个男生，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估计是高年级的学生。既然不是老师，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顾清溪理直气壮：“你神经病啊！大半夜的想吓死人啊！”
　　男生愣了一愣，用手电筒照了照顾清溪和我衣服上的铭牌：“顾清溪，胡梦蝶，胆子够肥的。”
　　“嘘……”我对男生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声音小点，被发现就惨了。”
　　“肥不肥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顾清溪理一理自己的衣服，拉着我就走，“怕什么，走！”
　　“你说他不会是老师吧？”我忧心忡忡。
　　“老师什么老师，你见过长成这样的老师吗？明显就一高年级学生，别怕，有姐姐罩着你！”顾清溪把她的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看来怎么都觉得有种大义凛然的味道。
　　虽然出了这么一点小差池，不过整体还是完美的。小胖果然很讲义气地帮我们留了门，我和顾清溪避免了以天为被地为床的命运。
　　只是第二天，我和顾清溪见到新来的班主任都惊呆了。
　　“我叫苏锦年，是你们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你们思想政治课的老师，很高兴和大家见面，相信班里有些同学已经认识我了。”苏锦年说完还不忘看了我和顾清溪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得我和顾清溪毛骨悚然。“以后还请大家好好配合我的工作，现在开始上课。”
　　我悄悄松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有惊无险，必有后福。”
　　只可惜我们下结论太早了。下课以后，苏锦年不忘补充了一句：“顾清溪，胡梦蝶，你们两个放学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和顾清溪对视一下，如遭雷击。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苏锦年要先拿我们两个开刀了。

　　苏锦年开门见山：“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们要不要来解释一下？”
　　“不关清溪的事，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个人好了。”我把顾清溪拉到身后。
　　“老师，你打算怎么处罚我们？”顾清溪从我身后探出脑袋，一脸讨好地看着苏锦年。
　　“你们觉得呢？”苏锦年板着脸反问我们。
　　“要我说啊，检讨书就免了吧，那也太没创意了，老师一看您就和以前那些老师不一样，你这么年轻，人生观价值观肯定都和我们比较接近，沟通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总会找出既让我们信服，又惩罚了我们的办法的，您说是吧？”顾清溪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无畏无惧。
　　苏锦年一直阴沉的脸忽然云开雾散，露出了笑容。一瞬间，我有些看呆了，眼前仿佛一树一树的花开，满脑袋都是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样吧，听说你们作文写得不错，就各写一篇作文吧，题材不限，字数不低于一千。”这也算是网开一面了吧。
　　“老师，您一个政治老师罚我们写作文不是抢语文老师的饭碗吗？我歌唱得不错，要不您罚我唱一首歌算了？”顾清溪调皮一笑。
　　“你觉得行吗？”
　　“行！”
　　“没门儿！”
　　“没劲儿！”
　　“要不你俩一人再写一份检讨？”苏锦年的脸重新阴沉下来。
　　“我们马上就回去写作文！老师再见！”顾清溪拉着我就跑。跑出办公室，她还不忘停下来，朝着苏锦年办公室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不近人情！”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他会对我们进行全班通报批评呢。” 我拍拍胸口，安抚惊魂未定的自己。
　　“我一早就知道他肯定不会。”顾清溪十分笃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想，本来就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弄得人尽皆知？更何况这件事捅出来了，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对我们也只有坏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谁做谁才叫傻呢！”
　　我深深为顾清溪的聪慧所折服。
　　表面看来，事情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我和顾清溪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只是，那时的我们并没有洞见到，在遇见苏锦年的那一刻，一切其实都已经不一样了。我们不曾察觉，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某种情愫正在悄悄滋长；我们也不曾明白，爱情的威力有多大，嫉妒能对人心造成什么样的扭曲，误解又会造成多么深的伤害，更不曾料想那最初的朦胧的情感会怎样颠覆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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