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金丝雀出笼记

　　汐城里大多都是修士，但也并非没有凡人，只不过凡人大多居住在城东，泾渭分明。水淇幼年时极受宠爱，偶有机会出门游玩大多是来此处。当日这汐城还由水家控制，倒也没对他看得很紧，于是他得以发现了这个新天地。
　　对幼年时的水淇而言，凡人和修士的区别并没有多大，他也曾经交过几个凡人朋友。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他除了四处游历基本不再离开族地，终究再未来过此处。不过这段经历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意义，至少在他修为不得寸进的时间里，凡人的生活状态让他想开了许多。也因此，他对凡人并没有什么歧视；不过要说亲近却也并没有，毕竟道不同，没有太多相交的必要。
　　凡人的生活区显而易见要热闹得多，水淇边走边回忆，来到了一家书斋门口，停留片刻才走了进去。
　　这书斋，多年前还只是一间简单的铺子，如今规模倒是扩大了不少。水淇缓缓走遍整座书斋，最后走到一个合适的角落处端详起了店主的脸。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在久久未曾发现店主和当年的店主的相似之处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若不是书斋名未改，布置也和旧日区别不大，或许他会以为店铺早已易主。
　　只是话虽如此，对他而言，固然有时会对时间的长久感到烦躁，更多的时候却并不会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两百多年，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唯一的区别，大约是曾经桀骜的性情，在遭受巨大打击之后的这些年里，被磨得愈发平和了。

　　这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当水淇在前往洛川秘境的路途中，看到化作废墟的水氏族地之时，咬紧了牙这般想到。
　　毕竟若是当年，恐怕他会被打击到崩溃。而如今，却还能装得若无其事，与四人继续前往洛川秘境而非马上进入族地，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话虽如此，心神还是有了一瞬间的不稳，被压制的灵力顿时涌出，纵使水淇立刻反应过来固守心神以维持住那小心翼翼的平衡，也依旧让他口中泛上血的甜腥味，神情不由得有些不自然。
　　“你……还好吧？”余雪沐目露忧色，但也隐含着一丝疑惑看向他。
　　“无事，劳你烦心了。”水淇微侧过头，望向远处轻声道。
　　一路上颇为沉默的胡安昱突然开口：“恐怕并非如此，你有什么瞒着我们。”
　　水淇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阁下这是何意。”
　　胡安昱的眼神在他的颈间扫过，不语，五人之间蔓延开一片沉默。
　　田楚此刻突然笑道：“萍水相逢，有所隐瞒也无可厚非，我们赶路的速度已是慢了。早日进入秘境才是正事，我们亦可早日返城。”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
　　出汐城大约向北三百里，所有飞行法器道，即使是便都失了效，原因无人知晓，但若是想要前去洛川秘境，便必须步行。也正是因此，一行人才会路过水氏族地。而即使不走入核心地带，也可看到一片焦土，更甚者，另外几人或许不知，但是水淇却知这个位置，也应该能看到族地里的一座塔……
　　不过他此刻也只能粉饰太平，用平淡的语调说道：“道友说的是，我自然有我的秘密，但却并不会损害到你们的利益。如果你们怀疑我，当可自此分道扬镳；分开进入秘境，我们基本不会有被传送到同一处的可能性。”
　　“我们，我们并非如此想法。”余雪沐解释道，语带犹豫，“只是……”她回头望向吴肃。
　　吴肃叹了口气：“既然我等心生芥蒂，却是的确不好再同行了。”又念及师妹，顿了顿才道，“胡师弟，你不如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吴师兄此言差矣。”田楚道，“随随便便将他人的秘密示之于人，纵使本无瓜葛，也是要结仇的。”
　　吴肃何尝不知，但是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而水淇不但孤身一人还修为低下，就算结仇又能如何。师妹难得请求一次，他也不忍心拒绝。
　　胡安昱听了田楚的话语还未说话，便又接到了吴肃递过来的眼神，便吐出了两个字：“赤染。”
　　众人脸色一变。
　　水淇也一样，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甚至反问道：“那又如何？”
　　胡安昱双手抱胸，神色间混杂着讥讽、轻蔑与不耻：“世人皆知赤染意味着什么，你又是谁的人呢？”
　　“我不属于任何人。”水淇冷下脸，饶是他修养再好，被人如此当面羞辱也难以容忍。与此同时，心中又不由产生了几分对破云宗，对水家，也对越文啸的怨恨。
　　所谓赤染，就如胡安昱所说，是一种意味着所属权的图纹，通常被用在炉鼎身上，但之前并不显现，只有在与人交合过后才会染上血色。按理说来，无论水淇再怎么被破云宗高层所轻视，也的确被视作越文啸的炉鼎，但如何也不至于沦落至被落上赤染。但事实却是，某日情事之后醒来，那殷红的藤蔓就此蜿蜒在他肩颈。他却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他本以水幻在旁人面前掩饰，如今水幻另作他用，赤染却在他自己的刻意遗忘以及他人的不曾提及之下被忽视了。现下被人当面点出，水淇身体不由得有些颤抖，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想到自己还必须要活下去，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算是把情绪收敛于内。
　　“你欲如何？”
　　“……你是水家的逃奴？”胡安昱显然并没有想过水淇会问这样的问题，过了片刻才回问道。
　　水淇握紧的左手突然顿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想到这个方向上去。的确，那些世家和宗门中经常会存在一些幼年时便被纹上赤染的侍者，通常是体质特殊亦或是资质低下的形貌秀丽之人，大多身份卑微，用以送与客人……可是水家是没有的；而破云宗是否有，隐居在雾峰上的他就更不会知道了。以至于对方问出这句话，他一时竟有些未能反映过来。
　　他一时间晦涩不明的表情更加让几人想得更多，余雪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试探性开口：“想必你逃离这里已经许多年了吧……这次也是因为听闻水家出事才回来的？”
　　吴肃打断了她的问话，他的神色甚至带了几分紧张：“水道友，我不想谈听你的隐私，只想知道，你是否是水氏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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