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渣攻

　　顾林做事并非全凭兴趣，昨夜经过含凉殿侧门，系统指示目标接近，他才进去找地睡觉，但他困得一碰枕头就睁不开眼，更懒地换衣，才穿戴宫女服侍一觉睡到天明。

　　南平正在打扫院落，清水洒地。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居然还真相信那家伙的话，宫女？他耍自己玩呢！

　　“南平，我需要做什么？”

　　“后院的伙房，你去煮粥，主子吃。”

　　南平听到一声“噢”，不禁看了眼那道背影，又强制移开了注意力。

　　玄武园，钟楼塔上，智尽和尚打了三下钟，身旁的蓝衣女子静静听着。许久，浑厚苍劲的古钟音消逝于空中，她开口：“智叔，你说那个人会在哪里？”

　　“老衲如何知道，”智尽笑道，“你站在这高楼上，往下一看，或许就知道答案了。”

　　蓝衣女子凭栏远眺南方，入目的是星罗棋布的街道纵横，数不清的楼宇建筑伫立，连绵而去，无有边际，她仿佛生出了一种幻觉，看到在遥远的地平线后面，藏着山林丘壑，溪水竹屋，埙音袅袅。

　　“他不会这么快往回走……”

　　她这次站在北面，视线里是象征着权利的大鸟，财富的青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绮丽壮美，虽看不见，几千里之外存在一片绵延雪山，阻隔了两个世界。

　　“他会往下走。”

　　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南平终于知其含义。

　　南平人还没进伙房，就被黑烟熏出来，他喊：“北安，你在搞什么？”

　　“我叫顾三，别叫我北安！”

　　南平问：“顾三，你在里面没事吧？”

　　“没事。”顾林从半掩的门里跳出来，整个人灰头灰脸，“我在烧火，你先离我远点，烟很大。”

　　南平皱着眉头，沉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多时，门突然被撞开，顾林这回全身都黑不溜秋了，南平迟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只剩下一套衣服，你省着点。”

　　顾林他确实从来没有去过庖厨，这是他第一次静距离观察灶台，却未想造成了麻烦。他叼着一根杂草坐在前院门前的台阶上，无意瞥到正殿那扇紧闭的梨木门慢慢打开，一个说不清美不美的身影立在那里，在淡淡晨光下她朝这里看来，与他目光相接。

　　一袭缀着红梅的白色鱼尾曲裾，简单的发髻，眉目清冽。

　　那人就是含凉殿的主人，顾林想。

　　顾林站起来，听到系统说那人就是郑奕嫣，有些愕然。

　　郑奕嫣问：“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替北安干活的。”他言语几乎可以说是冒犯，但郑奕嫣只是轻轻点头：“委屈你了，这里并非善地，你我也无用主仆之礼。”

　　“那我叫你什么。”

　　郑奕嫣怔住，她叫什么呢，她的名号已经被夺取，就连那个姓也不再属于自己了，她叫什么呢？

　　“我叫什么呢？”她喃喃自语。

　　顾林挠头，这女人怎么傻兮兮的，他突然使坏道：“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何不如重新取一个，纵然身不由己，但思想还是可支配的。”

　　“我自己取吗？”

　　顾林道：“你可以让别人代劳，比如我。”

　　郑奕嫣遇见顾林的第一面，就改了名，换了姓。当南平从伙房端着清粥出来，就听到顾三对主子说：“顾小嫣啊，你饿了吗，哦，这样啊，我去催催南平。”

　　自从含凉殿里多出来一个顾三后，整个殿都变得富有生机了，南平心想。

　　虽然顾三不懂礼数，十分懒惰，经常戏弄主子，拿自己逗趣，但是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地重修固定那架破旧的秋千，只是为了让主子多一些乐趣；顾三会不守宫规地跑出去，兴致勃勃地跑回来，在院中四角都种上花树；顾三的脸上从来没有伤心难过，永远都是风平浪静的微笑，南平有种预感，这是连死亡也不会带走的天赋。

　　南平总在想烟花节的最后一天，顾三带着主子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尽管只是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见主子脸上露出那样满足愉悦，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终于见到心中所念之人，又仿佛一种截然不同的洒脱。

　　“你带主子上了观星楼？”

　　“啊——”顾三慨叹，“看烟花嘛，地方越高才能离烟花更近。昨天你不肯去也许是对的，因为我们根本没空赏什么烟花了，顾小嫣一低头就吓得闭上了眼睛，一直靠在我腿上。”

　　南平终于明白主子的开心不是因为看见烟花，不是因为见到曾经的怀念，而是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这个古怪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你们怎么上去的？”他忍不住问。

　　“我和她绕过守卫，一层层爬上去的。”顾三笑着凑到他耳边，“我背着她。”

　　少年温热的呼吸，微微沙哑的磁性声音，顺着耳廓打了个转，使他不由颤栗着慌乱躲开。

　　“怎么了？”

　　南平是个太监，十四岁阉割，在这之前他也曾幻想过自己喜欢的人：也许没有多么漂亮的脸庞，但一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子一样明亮，很温柔很动人……南平想。

　　“有些痒。”

　　顾三浑不在意地点头，晨光中，对朝他缓缓而来的女子眨了眨眼睛。

　　最后一天烟花节。

　　顾林所在的含凉殿果真是冷宫，冷嗖嗖的安静静的，只能听见遥远传来的几声炮竹余声。

　　顾林趴在书桌上看着一本鬼怪志异小说，刚讲到“此女鬼幽幽而飘，潜入张员外的房中。”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他猛一哆嗦，那人轻笑：“你不敢看，干嘛还要看？”

　　原来是郑奕嫣——顾林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书就是你一边感到害怕，一边又享受着害怕带来的快感，你手里的是什么？”

　　郑奕嫣露出浅浅的梨涡：“我做了些甜糕，南平说可以，你尝尝。”

　　顾林肚子也饿了，连忙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嗯……不错，很好吃。”他一连吃了四五个，两侧腮帮鼓起来，整个盘子都吃空了。

　　“啊，我还想吃一个呢。”郑奕嫣目瞪口呆。

　　“可惜都被我吃完了。”

　　目送顾小嫣离开后，顾林咽下最后一口甜糕，整张脸都扭曲了。

　　他不是没吃过难吃的食物，但这又苦又涩的甜糕也是绝了。

　　顾林放下故事书，走到门外，郑奕嫣现在看似正常，系统却说她没有灵魂。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语言都套上一贯的温和，心里却仍然毫不松动。

　　两轮清月挂于幽远的苍穹之上，倾泻下的如水月华笼罩着冰冷的含凉殿，四面窈窕的幼树在秋风中簌簌作响，那含凉正殿的门紧紧闭着，纸窗透出淡黄色的光芒。

　　南平坐在一侧的台阶之上，看着顾林，悄悄的，四周静寂。

　　除了遥远的爆破声。

　　顾林靠坐在他身边：“南平。”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昨天我偷偷观察了汉玉宫的地形，想到了一个很伟大的计策。”

　　南平看向他。

　　“我可以偷带你们去个地方，那里把守不严，地势很高，我们可以在那里看烟花，不用在这里听那些炮仗声。”顾林把手搭在对方的肩上。

　　“我不去。”南平想了想，摇头。

　　顾林知道对方一向循规蹈矩，也不勉强。他耸了耸肩：“那我去叫顾小嫣，如果她也不肯去，那就太没意思了。”

　　郑奕嫣答应了顾三。

　　“主子？”

　　“我从不是胆大之人，但我信他。”郑奕嫣说。

　　观星楼有多高？

　　天元朝的中心帝都，有四城三楼一塔，具是极高之建筑。

　　前人写过许多赞美朱雀楼、烟雨楼的诗词，有说一览众山小的，羽化登仙之感的，，有说闭目可摘星月的……然只有极少数颂赞观星楼。

　　这不是因为观星楼为三楼之底，而是因为那些前人没有资格。观星楼在五十年前被称作帝王楼，其威望地位远超其余二楼，更不与它们相提并论。

　　但今朝这座楼却以因某些历史原因废弃多年，成为一座“枯楼”，只有几个侍卫把守，周边也分外空旷——在这寸土寸金的王城汉玉，也是一项奇观。

　　顾林带着郑奕嫣一路偷摸而去，两人偶尔一个眼神交汇，颇有些心有灵犀之感。

　　虽然在顾宅、柳飞侠等人看来顾林只是三脚猫功夫，但实际上顾林的武功技巧十分出色，倘若不是遇到内功深厚的高手，绝对能拿出来唬住众人。

　　大半夜，终于来到观星楼底层的郑奕嫣有些疲累，额角也渗出了薄汗，顾林嫌她动作慢，准备直接抱她上去。

　　郑奕嫣掠过对方优美的下颚：“顾三，你逾矩了。”语气中像是掩盖什么似的，显出几分冰冷。

　　“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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