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他寂寞

　　林小庄记得盛君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年初二，林小庄作为盛君狗仔的第三年，他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明星”和“狗仔”的关系就被这么一句话升级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关系。
　　盛君比林小庄大一届，那时候林小庄总被姐姐硬拉着假装无意地经过盛君的班级，或者倚在栏杆上假装聊天，然后变换着360度往里面偷看。久而久之，林小庄居然看上了他班级里的一个女生，她长得一副乖巧的样子，说话轻声细语，林小庄觉得跟她相处一定很舒服。那段时间变成了林小庄一下课就假公济私地拉着姐姐往盛君班级门口凑。他开始会在那个女生无意间看向他的时候朝她微笑，在走廊遇到时会热情地打招呼，在帮姐姐往盛君抽屉里塞小礼物时也会在那个女生抽屉放点小零食。这样的精神神交长达半个学期之久，就在期末考完那天，林小庄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约那个女生来操场一趟。四百米的跑道，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好几圈，直到漫天昏黄，不远处打篮球的男生也开始散了。
　　那个女生开口说要回家了，林小庄急了，一咬牙一跺脚，没控制住音量就吼了出来。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长大之后再来看这一段情窦初开真是幼稚得无以复加，但那时的林小庄觉得那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喜欢一个人，并且鼓足了勇气向她表白，奉上一颗玻璃心任她蹂躏。然而比起那个女生的回答来得更快的是一群男生的起哄，他们刚打完篮球，背着书包要回家，正好路过，林小庄的声响太大，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带头的那个男生走了上来，目光在林小庄和那个女生身上打量，似是有一声冷哼，然后他指着林小庄开口对那个女生说：
　　“如果是我和他，你选谁？”
　　林小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他没想到自己跟拍了三年的人开口第一句会是这句话，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女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盛君说，选你。那个荷尔蒙躁动的年纪，谁还没个暗恋的人，只是不是林小庄罢了。那群男生们哄笑成一团，那个女生似是抱歉地看着林小庄，眼神却还是在盛君的身上流连，似乎期盼着他刚才的那句话不是玩笑。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失败的表白了。
　　林小庄愤恨地瞪了一眼盛君，他的脸色有些奇怪，嘴角的笑除了得意，似有些痛楚。林小庄顾不上那么多，在一团哄笑之中转身落荒而逃。
　　经此一役，林小庄和盛君这梁子算是彻彻底底地结上了。他把这事告诉姐姐，企图劝姐姐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结果姐姐不仅没有和自己同仇敌忾，还丢了一句，要是我，我肯定也选他。林小庄简直想去卧轨，可惜他不敢，就依旧还是要被姐姐拉着继续当狗仔，这让他对盛君的愤恨之情更是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了。
　　长达7年的跟拍史，他见过盛君把一个女生的情书当面丢进垃圾桶里，跟她说，我不会喜欢你的，你别浪费时间了。他姐姐说，这样女生才会死心，这叫负责。林小庄只觉得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他知道盛君每天都在抄别人的作业，但是每次一到考试都能考年段前十。她姐姐说他那是智商超群。而林小庄只觉得他卑鄙无耻，考试肯定也是抄的。几年的跟拍下来，几乎没见过盛君跟谁多说话，她姐姐管这叫深沉低调，而林小庄只觉得他这是无趣至极，谁跟他一起都得闷死。
　　毫无人性，卑鄙无耻，无趣至极。这就是林小庄的整个中学生涯对盛君的定义，再加上另一个定义，合起来就是“姐姐喜欢的那个混蛋”。所以每次只要姐姐一靠近盛君，他就会下意识觉得反感，打从心里觉得姐姐要是从了他，那日子必定是会过得凄风惨雨，他作为姐姐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卫，必须护她周全。他自己又是特别一根筋的人，虽然他把这个特性称为专一，凡是在他心里上了纲上了线下了定义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到了大学再和盛君相遇的时候，盛君在他眼里依旧是“姐姐喜欢的那个混蛋。”
　　坐在篝火边说起这些事情时，林小庄从调侃笑闹一直到渐渐安静下来，他有些游离地想到浴室的那次拥抱，河边的那个吻，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些定义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篡改了，盛君当然还是“那个混蛋”，可他却不太想加上 “姐姐喜欢的”这个前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个字听起来那么让人失落。
　　林小庄的话结束在一片莫名的寂静里，听的人一头雾水，但看天色也晚了，就没有继续追问，各自起身做群鸟兽散。带来的帐篷不多，几乎都是要两两一起睡的，林小庄他们四人总是凑一块，其他人自然就都各自安排了。剩他们四个人，两顶帐篷，理所当然的，林小庄只能和盛君睡了。
　　林小庄莫名紧张了起来，进帐篷的时候，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找了话题跟盛君搭话。
　　“你不会打鼾吧。”
　　盛君侧身躺下，把被子盖到胸前，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自己保持安静就行。”
　　林小庄瞬间明白他意有所指，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吵，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指不定这次丢的是什么了。可奈何帐篷不大，即使林小庄刻意往边上贴去，两个人的背还是会贴在一起。盛君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只剩胡思乱想的林小庄被自己紧张得满背的汗，他生怕沾到盛君身上，放缓动作地来回翻身。
　　“你属鱿鱼啊？”
　　“……”这人大学主修是毒舌吧。林小庄不敢再动。原来他也没睡着，彼此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林小庄永远是憋不住的那个人。
　　“你就别再瞎撮合了，我不会喜欢周思清的。”
　　“我没有。”
　　“别狡辩了，哪那么巧合，整个车上就她身边位置没人。其实我大学”想做的事情排名“Top 1，是找个漂亮的学姐当女朋友！思清又不是….”
　　说话时林小庄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盛君的背，他继续长篇大论，空间太过密闭，他吐出的热气一阵阵的打在盛君背上。忍无可忍似的，盛君睁开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一个翻身就压到了林小庄的身上。林小庄的话戛然而止，他瞪大着眼睛，急忙用手指在嘴做一个叉叉，表示自己不会再吵了。可惜一切都晚了，盛君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他一手支着下巴，低下头靠近林小庄，意欲不明。
　　“你确定你要找的是学姐？”
　　林小庄点头如捣蒜。盛君却轻蔑一笑，他突然把手顺着林小庄的腰肢上磨蹭，慢慢掀开了衣角，就要往里面探去。林小庄这会儿才急了，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可他的推搡都被盛君镇压了下来。
　　“真的确定？”
　　盛君的手已经探进了林小庄的衣服里，所到之处，林小庄都能感觉自己变得滚烫的皮肤。这样涌上来的热度让他更是无力反抗了。他满脸通红了起来，眼睛潮湿一片，可就是不能遂了这昏君的意，他咬紧下唇，依旧点头。
　　盛君继续把手抚上了林小庄的胸前，林小庄猛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盛君也感觉到了，他哧气轻笑，脸上写着“这下看你怎么解释”，林小庄慌乱地别开了头。
　　这几天以来的胡思乱想在这时候涌上心头。他可是男生啊，怎么会也喜欢上另一个男生，不是嫌恶也不是害怕，只是想不通，明明从小男性朋友也不少，住宿以后跟大建他们一起洗澡赤裸相见也是常事，为什么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轻易撩拨就让他难以自持。再说，他要真是喜欢男生，那之前暗恋的那些女生算怎么回事，他该不会是双性吧，这真的让他一时半会消化不能。可仔细想想喜欢的那些女生大都是因为她们长得一副好摸样，性情又温和，相处起来舒服罢了，在荷尔蒙躁动的年纪，总觉得该去喜欢别人或者被别人喜欢才像是青春，他是男生，自然喜欢女生，只要看起来不讨厌，那就是喜欢。
　　可是，可是万一不是这样呢，林小庄的心里还有一万个可是，他还想到了姐姐，是不是自己对姐姐的过度欲，才让盛君每次一靠近姐姐他就浑身不舒服，会不会是他错把这种情绪当成占有欲，只是一时错误的感情投射罢了，想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又像之前的每一晚一样，林小庄思绪万千也理不出头绪，他更加烦躁了起来，挣扎开双手就要推开盛君，却又被盛君撰紧了两只手，压在了头顶上方。衣服已经被褪到了脖子处，林小庄什么也做不了，气得咬牙切齿。他不敢嚷，这画面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他就真的万“受”无疆了。还嫌事不够大，盛君还凑上脸来，像是在欣赏林小庄脸上按耐不下的情动。林小庄这次可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盛君的脸越来越近，却只是在唇边扯开越来越大的弧度，转而在林小庄耳边轻声问道：
　　“今天在湖边，你该不会是初吻吧。”
　　林小庄猛地转过脸，满脸涨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矢口否认。
　　“才，才不是！你别乱说！”
　　林小庄转过脸来，这下正好对上了盛君的视线，他们之间近得鼻尖几乎相贴。一定是靠得太近了，林小庄看到了盛君眼里倒影的自己，一脸情难自禁。盛君自然也看在眼里，可他啧啧两声，一脸惋惜地说道：
　　“别期待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但是有些事你要自己想清楚。”
　　被钳制住的手突然松开了，在林小庄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盛君已经从他身上翻身而下，还扯走了全部的被子，把自己包裹住，多出来的全压在了身下。
　　这算是什么展开，原来在这等他呢，敢情这厮是觊觎这被子呢！还有啊，谁期待了，谁期待了！想清楚什么？我就是喜欢男生，也不会喜欢你这病菌！林小庄立马坐了起来，愤恨难平地用力从盛君身上扯被子，可一点也没扯回来，盛君纹丝不动的躺着。林小庄还想继续抢，可被子里幽幽地传出一句话，像是威胁又带着些无力。
　　“别再惹我，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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