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吟

　　在家闲来无事，三四天内，叶旬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彰司没有再出现过，叶旬每日对着那片竹叶发呆，彰司俊逸的面容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试着将那边竹叶抿如唇间，可吹出来的尽是尖利的残音。想起那凄美哀婉的曲调，怎么他就能吹得那么好呢？叶旬不由得有些懊恼，皱皱眉，却仍然将竹叶小心得握入手中。

　　“干吗老皱着眉？没人跟你说过你皱眉时总是一副想哭的表情么？”彰司爽朗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叶旬呼吸猛地一滞，转过头正对上那一双带笑的星月一般闪亮的眼睛。

　　“伤好了么？”彰司拉过叶旬的左臂，小心解开缠绕的绷带，看着那一条在叶旬白皙的肌肤上狰狞的褐色伤疤，一阵心疼。

　　“已经没事了。”

　　被彰司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叶旬稍稍动了动，想抽回手臂却被彰司紧紧握住。下一秒，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彰司竟低下头，眯着眼睛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舔上了自己的伤口。湿润的触感带着温热划过肌肤，叶旬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向双颊涌去。红着脸猛地抽回手臂，叶旬深深吸气，好不容易才压下欲要按住心口的手。

　　彰司显然也被自己方才情不自禁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看着叶旬的脸绯红一片，彰司紧张的脑中一片空白。两个人各自沉默，和室中静得仿佛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音。慌乱、忐忑、羞涩却又甜蜜和局促，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胸口处相互冲撞，纠缠在一起在两人之间流连，两双眼睛尴尬的看向相反的方向，却又在另一个瞬间，极有默契的对视。

　　终于，熬不过这让人不知所措的沉默，彰司皱了皱眉，胡乱的摸了摸自己栗色的短发，看见叶旬手中的竹叶，腼腆的笑了笑：

　　“我教你吹吧，好不好？”

　　好容易有个借口从这诡异的气氛中解脱，叶旬想也不想得答应下来。把手中的竹叶递给彰司叶旬又不禁懊恼得一愣，这不摆明了自己时刻把这片竹叶放在身上么……
　　不过好在彰司并没太注意到叶旬担心的事，换上无比认真的表情，大有一副书院先生的架势说道：
　　“刚开始都不太容易的，要像这样把叶子轻轻抿住，不要太用力，轻轻把气息顺着叶子边缘吹出来就可以了。就像这样哦……”

　　说罢，鼓起双颊作势要教叶旬吐气的方法，却被叶旬的一声轻笑打断。愣愣的看着面前即便是笑也总是带着淡淡忧伤的人儿第一次绽开纯净灿烂的明朗笑容，黑珍珠一样闪亮的眼睛眯成一弯可爱的月牙，彰司心中一片舒朗，以为时间都为了这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笑靥而停留住了。

　　傻傻看着叶旬的笑容，彰司已经把手中的竹叶忘得一干二净。叶旬见他不教了，看了一眼外面和煦的天气，忽然起了兴致，对彰司说道：

　　“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好么？”

　　叶旬开了口，彰司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二话不说便起身跑入庭院。叶旬一怔，却想起彰司总不能正大光明的跟自己出去，见彰司动作利落的跃上房檐，对着彰司唤道：

　　“后门等我！”

　　彰司了然的一笑，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庭院的竹影中。那明朗的面容在叶旬眼里仿佛更胜于阳光。拿起“银骨”，又看了一眼矮桌上的竹箫，叶旬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拿起来别在腰间，走出了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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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置身于人群之中的叶旬，感受着这些平凡人家喜悦祥和的气氛，第一次在人声鼎沸中体会到一丝淡定。看向一旁的彰司，却仿佛孩子一般对街上的任何东西都似乎感觉到新鲜。一会儿盯着泥塑师傅手中的泥人，一会儿又对小吃铺里叫卖的活计好奇不已。路过一家糖果店时，一阵清香的甜味吸引了彰司的注意。拉起叶旬的手快步走到小铺旁边，彰司指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点心糖果，笑得一派纯真：
　　“叶旬，这是什么啊？”

　　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对甜食感兴趣，叶旬愣了一下，随即钩了钩嘴角，温柔的笑着，耐心的解释道：
　　“这是江米酥，那是糯米糖，那边白色的是桂花糕，还有圆的那个是芙蓉饼……”

　　“看着都很好吃的样子，叶旬你爱吃哪个？”

　　“小时候母亲做过江米酥，可现在已经很久没吃了。”

　　“那我们就买这个吧好不好？”

　　“你想吃什么就随你。”

　　让老板娘称了2两点心，付过钱，彰司心想：亏着冰见提醒下山要带些人类用的银两，要不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身无分文的情况。抱着一大袋江米酥吃得满足，这人类做出的东西味道还真挺不错的~~~

　　“好吃么？”看着一旁的彰司抱着酥糖吃得不亦乐乎，叶旬也好像被这快乐的气氛感染了一样，心情莫名的开朗。

　　“嗯！很好吃阿。叶旬你也尝尝。”说着，便递了一块到叶旬嘴边。

　　彰司的眼睛眨啊眨的，笑得一脸期待，叶旬感觉到脸微微发热，倒也没有拒绝。探了下头，把糖果含进嘴里。一阵甜香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暖了心，叶旬不自觉地看着彰司，微微笑着，又别过头，咽下了糖果。想起了童年时母亲总在自己生病却因为怕汤药苦涩而闹别扭的时候拿出亲手做的江米酥，再苦的药叶旬也会乖乖的喝下。如今，这熟悉的味道却伴随着另一个人给予的温暖，同样甜蜜。

　　看着叶旬温润的唇瓣轻启，一脸愉快地吃下自己手中的糖果，彰司的心又不禁加快了频率。极力稳住心绪，彰司逼着自己的注意力从叶旬的唇上转移开来，与他并肩向城郊走去。不过这一路上彰司倒也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喂叶旬吃糖的游戏，所幸叶旬也不讨厌，两个大男人便就在大街上一人一口的吃着点心，浑然不觉路人诧异的眼光。

　　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郊的湖畔，两人寻了一处清静的地方并肩坐下。临近湖边，风清凉写意。吹乱了叶旬的头发，拨开他半长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彰司看得不禁有些痴了。风中的叶旬眼神有些迷离而脆弱，长衫随风飘动，衣襟飞扬，轻盈的仿似是梦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望着叶旬单薄的身影，彰司的心隐隐的疼着。怕叶旬突然回头会看到自己眼中的伤感，彰司的视线落在了叶旬腰间精致的竹箫上。

　　“叶旬，吹给我听好么？”

　　听到彰司轻唤自己，叶旬敛去突然涌上心头的对母亲的思念，无言的点点头，拿出竹箫轻轻放在唇边。不同于彰司用竹叶吹奏的单音，叶旬的萧声辗转沉吟，奏响另一种圆润舒缓的忧愁。不是清泉，却如一渊深潭，漾起和缓的波纹。随着风，流转在两岸悠远的山谷之间。那曲调细腻绵长，却又如此温柔的包裹住彰司的心脏。许是体会到了这萧声中深沉的哀伤与惆怅，彰司的眼前渐渐弥漫开一层雾气。不愿让叶旬发现自己的情绪，彰司索性闭上眼睛躺在了叶旬身边。慢慢地，意识倒真的有些模糊了。
　　一曲终了，叶旬回神，感觉到身边的彰司没了声响。转头一看，本来因萧声而有些落寞的心情却在看见彰司得那一瞬间明朗了。彰司修长的四肢蜷成一团。一支胳膊掂在脑后，另一只手随意得搭在身侧。半边俊脸埋在手臂之间，眯着眼睛，任日光穿过长长的睫毛，在小扇下留下一片小影。唇轻抿着，有点孩子气。午后的日光好像在彰司身上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朦胧的纱，柔和了他原本刚硬的脸部轮廓。栗色的短发随风调皮地在他的额前晃动，映着阳光，在发顶留下一圈淡淡的光环。

　　看着彰司恬静的睡颜，叶旬再也不愿压抑心中满溢的柔情。无意识的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抚上彰司的头发，叶旬才发现他的头发其实很柔软。想着这些天来的每一次见面，尽管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叶旬却觉得彰司比他身边的任何人都让他感到安心。第一次见面时的冷峻，午夜时分吹笛时的忧伤，吃着江米酥时的纯真，微笑时的明朗，此刻的安详，每了解他多一点，就会多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一种气质。他的每一种表情，每一面都吸引着叶旬。近20载生命岁月中的第一次，叶旬想要去靠近什么人，第一次，他看到了自己毫无波澜的生命中涌起了另一种色彩。就像黑夜里的一缕耀眼的光亮，彰司鲜活的、炽烈的生命温暖了空气，也暖了叶旬冰封的灵魂。叶旬无法停止不断涌上心间的悸动，手指自彰司的发梢流连到脸颊。

　　然而还没碰到那片柔软，彰司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叶旬吓得就要抽回手去，却被彰司快了一步的牢牢握住。挣脱不开，叶旬开口想让彰司放手，却被彰司一个翻身，顺势压在了身下，猝不及防的亲密打散了叶旬脑中拒绝的话语。彰司支起两只强壮的手臂撑在叶旬的身体两侧，阻挡了叶旬想要挣脱的去路。炽热的呼吸喷在叶旬脸上，把一张白嫩的俊脸熏得通红。叶旬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好像要跳脱出来一样，撞击着胸口。支起上身，他不知所措得想要推开彰司，却不知道自己正好把唇送到了彰司面前。鼻尖相碰，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近。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彰司看着叶旬清澈的眼睛，微红的脸，轻启的朱唇，一片爱怜。四目相接，叶旬看着彰司明亮的眼瞳里自己的倒影，仿佛被那墨黑深邃得如夜空一样的眼睛蛊惑了，叶旬停止了挣扎，放任自己跌入那一片无边的深情中。不知道是谁先靠近谁，就是那样自然地，两人的唇瓣轻轻的贴合在了一起。

　　唇间的厮磨在一次又一次浅浅的啄吻后变成了唇舌疯狂的纠缠。呼吸凌乱了，脑中一片空白的叶旬任彰司撬开自己的唇齿，感觉到他灵巧的舌轻扫过齿贝和下颚，挑逗着自己的舌与他的共舞。心被这狂热却温柔的吻迷惑了，叶旬情不自禁的回应着彰司的热切。感觉到叶旬生涩却认真的回应，彰司觉得自己的心因为快要盛不下即将满溢出来的爱恋而紧缩的疼痛着。轻咬着叶旬的唇，彰司伸手扣住他的脑后，执意让自己吻得更深。另一只手环抱住叶旬的肩膀，将这个牵动着自己所有思绪的人儿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

　　叶旬感觉到全身的力气和空气都在这如此炙烈的亲吻中渐渐远离了自己的身体，彰司口中淡淡的青草味在自己的唇齿间蔓延开来，更加模糊了他的意识。放松身体依靠在彰司的双臂之间，叶旬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攀上了彰司宽厚的背膀。直到他的吻离开自己的唇瓣一路向下轻咬着自己的颈项，微微拉开的衣襟让肌肤瞬间接触到了初春时节仍然有些凉意的空气，叶旬已经涣散的意识才被猛地拉了回来。

　　惊觉到自己竟然如此沉溺于彰司的吻中，叶旬倏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皱起眉。狠狠推开了在自己颈边“肆虐”的彰司，叶旬的胸口因急促的喘息而剧烈的起伏。

　　因为被叶旬突然推开，彰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受伤的失落。压抑住因彰司难过的眼神而心疼的感觉，叶旬慌乱起身，背对着彰司，深深吸气试图平缓自己的心跳。看着叶旬冷然的背影，彰司有些隐隐的害怕。怕叶旬生气，更怕他会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彰司不敢动，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在阳光中轻盈到不真实的身影。

　　感觉到背后的彰司像要穿透自己身体一样的目光，叶旬脸上的红晕怎么都褪不下来，只得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回去吧”，却没有回头看着彰司的勇气。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走回了金平城中。一路上，叶旬无论如何都不愿直视自己甚至刻意躲避自己的注视，让彰司既尴尬又难过。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叶旬家的门口，他却始终不发一言。叹了口气，彰司无奈地说：

　　“你到了。回去吧。”

　　不想再看到叶旬忐忑不安的神情，彰司没等叶旬回答，转身便走。他怕再晚一点，又会压制不住要走过去抱他入怀的想法。

　　凝视着彰司有点寂寞的背影，叶旬直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到底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的目送彰司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叶旬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好容易回过神来走进自己的庭院。听不到初阳的寻问，叶旬只是面无表情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之后，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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