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过无声

　　乐寿堂的夜晚是孤单的！虽然身上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可是现在却感到了难耐的疼痛。我一向怕痛，偏偏小时候常跟人打架，虽然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举，但每次挂彩回来，总会在妈妈的唠叨中看到她眼中隐藏的泪花儿！儿女总是父母的心头肉，虽然平时老嚷嚷着自己是老二，没人疼没人爱的，其实，父母对自己的好，自己都是一点一滴记得的！现在的父母怎样呢？他们应该在得知自己已永远离开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呢？中年丧子，那该是怎样的凄凉呢？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刺在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让我几乎窒息，而脸上，早已经是冰凉的一片了！
　　“白天倔成那样儿了，在皇阿玛面前都没掉泪儿，现在一个人在这里，又哭给谁看呢？”一个有几分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哭我自己的，关你什么事儿？”伤心中的我没有细想来人是谁，一句话已经顶回去后，才去细想来人是谁！回过头，迎着冰凉的月光，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略显清瘦的脸庞，紧抿着的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来的正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四阿哥胤禛。
　　他似乎丝毫不在意我警惕的目光，而是自顾自的在我旁边蹲了下来，他的眼睛很有神，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
　　“你，你，”惊慌的情绪开始蔓延，甚至让我忘记了敬语！而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就这样一直望着我，直到我几近失控。
　　“我只是想仔细看看敢张口咬我的人！”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凉，还真符合冷面王的称号。他就这样盯着我，用手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无法转过头去，而我也这样打量着他。说实话，他比画像上的好看多了，可以用英俊来形容，他就是雍正，是中国历史上最具争议性的帝王之一！而现在，他离我是如此之近，如果没有今天白天的事情，我是很愿意仔细端详他一番的，可惜，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冷酷，他的无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然后我听到了他轻轻笑了一声，让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今天你受委屈了！”他就这样席地坐了下来，“都说燕笙格格是个温柔懦弱之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我的脸微微地有点儿发热，他是在干什么？调侃我？
　　“放心吧，教庄老祖宗的花房可是好地方啊！里面什么奇花异草都有，还有你喜欢的山茶花！你好歹还是格格，况且有祖母，没人会为难你的！”
　　“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山茶花？”
　　“有嘉文和柔嘉那两个丫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转过头，看着我：“记着，以后别干这种傻事儿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没有人能保全你一辈子的！”
　　“为什么要让人保全？我就不能靠自己吗？”看着他变得惊异的神色，我才发现，我现在是在清朝，女人只能做为男人的附属品，这种言论对这个皇子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我以为他会反驳，可是他没有，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直到他离开，我都不清楚他是为什么来的？难道就为了来看看我有没有流泪？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问起过我为什么流泪，直到天空泛白，我才发现，最初一直缠绕我的那种思念亲人的锥心的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花房是孝庄太后留下的，是孝庄太后生命中最后几年呆得最多的地方，虽然她已经逝去，可是康熙皇帝仍保留着这个花房，里面的，那些大臣们献给老太后的各种奇花异草一直受到很好的照顾。老太后逝去后，苏麻喇姑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
　　四阿哥说得对，这里的活不重，浇水，剪枝都有专人负责，完全不用我插手，偶尔，会有一些嫔妃娘娘来讨花儿，我要做的，就是吩咐人把花儿剪下来，装在瓶子里，然后让小太监捧着给各宫送去。而且苏麻是个和善的老人，更多的时候，我是陪她聊天，听她讲每盆花的品种，习性和来历。
　　“孩子，咱们都是皇家的女人，皇家的女人，就得要学会养花啊！”这是她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虽然不清楚她的用意，可是对花的喜爱让我爱上了这里，这里，大概是宫里唯一平静的地方了。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平静，所有的人都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垂着手，低着头站在那里。而我则扶起了苏麻。
　　“老奴给皇上请安！”虽身份尊贵，但苏麻仍是礼不可费。
　　“额涅快快请起！今儿云南那边送了两盆白山茶过来，我想着放在其他地方也是糟蹋了，也只能劳烦额娘照顾，才能放心啊！”康熙一边亲自扶起苏麻，一边往椅子走去。旁边的李德全早已奉上了新茶！
　　跟着康熙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位阿哥，其中我就认得九阿哥和四阿哥，九阿哥一进来就背着康熙对我挤眉弄眼儿的，见我一时不明白，又指了指康熙带来的那两盆白山茶花，我更糊涂了，难不成这两盆儿花还能赏给我不成！正在迷糊的时候，康熙眼光一扫，直落在我身上！
　　“咦，这不是费扬古家的丫头吗？跟随红玉丫头打架的那个，叫~~~”
　　“是燕笙格格！”旁边的李德全赶紧提醒儿，难得这宫里这么多的格格皇子，他都得要记得名字，看来这大太监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哦，燕笙丫头，这几天可有好生反省？”
　　“回皇上，奴婢这几天天天跟着苏麻老祖宗，聆听老祖宗教诲，受益匪浅！”
　　“呵呵，苏麻老祖宗一生波澜，处变不惊，她的教诲，你要是能学到一成，便是终身受益了！”康熙喝了口茶：“听说那天的争执就是由山茶花引起的，那燕笙丫头，你倒说说茶花的好？”
　　考我呢？我暗自松了口气，虽说对茶花的好处说不上太多，不过曾无数次拜读过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里面段誉对茶花的描述不就是现学现搬的吗？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
　　“山茶干美枝青叶秀，花色艳丽多彩，花型秀美多样，花姿优雅多态，气味芬芳袭人。它藐视风寒，傲箱斗雪，顶凌怒放，陆游就诗云：“东园三日雨兼风，桃李飘零扫空地。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怒放数枝花”。说的就是山茶花！”
　　“山茶以云南为贵，故有云南山茶甲天下之说。而云南的山茶名品很多，如十八学士，便是茶花中的珍品。”
　　“何为十八学士？”九阿哥追问！
　　我看了一眼康熙，他只自喝茶，脸色无异，我也就放心大胆地说了下去：“大理有一种名种茶花，叫作‘十八学士’，那是天下的极品，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决无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形状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比之‘十八学士’次一等的，‘十三太保’是十三朵不同颜色的花生于一株，‘八仙过海’是八朵异色同株，‘七仙女’是七朵，‘风尘三侠’是三朵，‘二乔’是一红一白的两朵。这些茶花必须纯色，若是红中夹白，白中带紫，便是下品了。”
　　“‘八仙过海’中必须有深紫和淡红的花各一朵，那是铁拐李和何仙姑，要是少了这两种颜色，虽然是八色异花，也不能算‘八仙过海’，那叫做‘八宝妆’，也算是名种，但比‘八仙过海’差了一级.再说‘风尘三侠’，也有正品和副品之分。凡是正品，三朵花中必须紫色者最大，那是虬髯客，白色者次之，那是李靖，红色者最娇艳而最小，那是红拂女。如果红花大过了紫花、白花，便属副品，身份就差得多了。
　　说完后，偷偷抬眼看看众人，只见苏麻，康熙包括诸皇子均看着我，我的胆子更大了。
　　“还有，白瓣而洒红斑的，叫作‘红妆素裹’。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叫作‘抓破美人脸’，但如红丝多了，却又不是‘抓破美人脸’了，那叫作‘倚栏娇’。”
　　“为什么红丝多了就不叫‘抓破美人脸’了？”
　　“阿哥请想，凡是美人，自当娴静温雅，脸上偶尔抓破一条血丝，总不会自己梳装时粗鲁弄损，也不会给人抓破，只有调弄鹦鹉之时，给鸟儿抓破一条血丝，却也是情理之常。因此花瓣这抹绿晕，是非有不可的，那就是绿毛鹦哥。倘若满脸都抓破了，这美人老是与人打架，还有什么美之可言？”
　　话尤未落，座上的康熙已经撑不住笑了出来：“说得好，美人要老是与人打架，还有什么美之可言，看来这丫头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坏了，说漏了！不过，能博得这千古一帝一笑，也算不容易了！只是金庸先生若听到我这篇长论，不知会不会告我侵犯版权！
　　“嗯，现在，就以白茶花为题，半柱香内，赋诗一首，写好了，朕自有赏，写得不好，有罚！”
　　啊？写诗？我头大了，虽然读的书不算少，也有以茶花为题的，但，以白茶花的，好象没有，而且还必须不能是前朝的，前朝的，难保没人听过，欺君可不是小罪啊！看着那香一点一点地燃着，心里更急，为什么是白山茶而不是白海棠啊？慢着，白海棠，行，偷梁换柱，料也没人知道。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好！”康熙站了起来：“想不到赛扬古一个武将，居然能养出这么个灵秀的女儿！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不错，不错！难怪嘉文那丫头一直说你好呢！燕笙丫头，这两盆花就给你了！可得好好照顾啊，到了冬天，朕可得来看这白茶开花的情景！”
　　“燕笙丫头，朕那嘉文公主看上你了！一定得让你进宫作伴，你去收拾一下，今天就搬到德妃那里吧！”
　　“谢主隆恩！”我连忙跪下，才发现背上一片冰凉！这伴君如伴虎，今天算是真的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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