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满轩楼

　　“我这一路走来，一直跟着他们的队伍，所以见过卢延将几次，但是因为从未交过手，所以他蒙了面我便认不出来，只觉得有些熟悉。方才交战时，明轩掀了他的面巾，我看到了他的脸，才想起来。”

　　众人都沉默不语。

　　白天刚得知行踪可能暴露时，他们都还心存侥幸，希望只是自己多虑了。然而今夜，玄安王护卫右统领卢延将亲自带人来行刺，目标再明显不过，很显然，这次暗杀已经被对方完全掌握了行踪。他们今夜未得手，再找上门，只是时间问题。

　　“玉哥儿，”周阁安起身，“少主的消息最迟明早就会到达，今夜我们会在这里加派人手守着，同时派出人再去查探刺客的情况。请公子先歇息，明日得了少主的回信再做打算。”

　　齐满玉点头，周阁安又看向明轩。

　　“我在这里陪着满玉，请周掌柜放心。”明轩笑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齐满玉送周阁安出门，临上轿时，周阁安叫过他，低声道：“在下不知明公子是否了解公子在做什么……不过看今夜的情况，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揽风苑与盘鸣轩虽然生意场上是对手，在平日也要看对方的面子。况且明公子武艺超群，有他在这里，我也略微放心。少主那里有消息，我随时告知哥儿。”

　　齐满玉应了，目送着他的轿子远去，突然肩上一暖，明轩揽住他的腰，转身往房里走，边走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哪有你这样的，打架也不记得先把衣服穿好，这还是初夏，若是得了风寒怎么得了。况且，”他瞪起桃花眼，“万一受了什么伤，穿那么少，岂不是被他们都看光了。”

　　齐满玉正满心郁闷，懒得和他斗嘴。回了房间，明轩急匆匆把他塞回被窝，又回身到厨房去倒了杯暖茶来，逼他喝了驱寒气。

　　他捧着温热的茶杯蜷在被窝里，看着明轩忙忙碌碌去把窗户一扇扇关好，又拨了拨灯花，最后过来坐在床边，瞄了瞄剩下的半杯茶水，板起脸：“快点喝完。”

　　齐满玉心不在焉把茶杯往嘴边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怎么会认识悯墨？”

　　“周悯墨？”明轩挑眉，“他是周阁安的次子，与他大哥周悯砚分管晏州揽风苑的事务，是他爹的左膀右臂。周悯砚分管酒楼丝绸等商户，周悯墨则分管情报暗杀这类生意。他可是晏州揽风苑杀手团的首领，你不知道？”

　　齐满玉摇头。“我第一次来晏州，以前并未见过悯墨。”又道，“你怎么会如此清楚？”

　　明轩闻言，苦笑。

　　“满玉，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只知道你是盘鸣轩的总掌柜，”齐满玉斜着眼看他，“并不知道，原来你对揽风苑觊觎已久。”

　　“你误会了，”明轩叹气，“商场如战场，满玉，盘鸣轩和揽风苑旗鼓相当，我自然要尽可能地掌握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的情况。刚到晏州，我就向晏州盘鸣轩的人了解过晏州的揽风苑，自然会知道他们的情况。这类消息本来就不算机密，周悯墨也一定知道我昨晚来过这里，他那天在酒楼外刚见到我，就立刻认出了我的身份，并且告知了周阁安。我们双方，都是一样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他看着齐满玉，眼神温柔。

　　齐满玉翻翻白眼，这狐狸又开始故弄玄虚。“有什么不一样。”

　　“有你。”明轩俯过身来，拿过他手上的茶杯，“我是为了保护你来到这里，而你是揽风苑的人。所以这一次，我们没有利益冲突，周阁安父子也明白，我现在在这里对你有利无害，不然，昨晚周悯墨就不会装聋作哑，让我平安地离开这里了。”

　　他就着茶杯喝了一口，对齐满玉贼笑。“满玉喝过的茶果然甜。”

　　又来！齐满玉伸手就要去给他来上一巴掌，却被捉住手腕，明轩笑得狡诈，压低了声音。

　　“你的醋吃完了，现在轮到我吃醋了。”

　　吃醋？！我吃的哪门子的醋！

　　“我向你保证，我对周悯墨那个小娃娃不感兴趣。”狐狸笑得欢，“不过，你告诉我，你……你跟赵揽风，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疯子，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齐满玉扶额，想用无声来抗争他提出的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每次见你，都是在揽风苑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你必定是揽风苑的人。”明轩振振有词，“从周家父子对你的态度来看，你的地位显然在他们之上。再加上今晚有人暗杀，你一定不是寻常的生意人。所以，你和赵揽风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我查了揽风苑上上下下所有和赵揽风关系密切的人，却没有找到和你有关的消息。”

　　齐满玉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明轩。”

　　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明轩的目光闪了一闪，暗下去。沉默了一阵子，他伸出手，轻轻理了理齐满玉额角的发丝。

　　“无妨。什么时候你愿意告诉我，再说不迟。”

　　齐满玉无言以对。

　　扑棱棱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窗外。两人齐齐转头，“啪”地一声，一扇雕花窗被撞开，飞进一只轻灵矫健的鹰。

　　它径直飞向床头，落在了齐满玉的手上，偏过头傲气十足地打量着他，然后向他展示腿上的小皮袋。

　　齐满玉认得这只鹰，小心地从它的腿上解下皮袋，取出里面的纸条，灯光下赵揽风的字迹一如既往的龙飞凤舞。

　　“速归！”

　　咕咕咕咕……

　　咚！

　　看着面前一头从屋檐上栽下来的倒霉鸽子，某人终于忍无可忍。

　　“明轩！够了！！”

　　明轩充耳不闻，笑眯眯捡起鸽子，得意洋洋向他挥了挥：“满玉，今晚我们炖鸽子汤喝如何？”
　　齐满玉瞅着他不说话。这家伙明显的是在拿鸽子撒气，自从那晚见了赵揽风的鹰送信，他一路上对沿途的各种鸟儿痛下杀手，托他的福，这几天他们已经连续品尝过烤麻雀、炸喜鹊、红烧野鸡……

　　“你自己喝吧，”齐满玉打马绕过他，“前面不远就到懿州了，我今晚要住客栈。”

　　明轩翻身上了马，顺手把那只可怜的鸽子丢给身后的悯墨，追上他：“住哪里？”

　　“当然是住揽风苑。”

　　明轩皱皱眉，“为何不随我去盘鸣轩？我拨最好的房间给你。”

　　齐满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说话，悯墨淡淡地接上一句。

　　“揽风苑自然也会拨最好的房间给齐公子。”

　　“懿州盘鸣轩分号共有一百八十人护卫，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懿州揽风苑杀手团两百杀手，今夜都会好好保护齐公子。”悯墨扫了他一眼，面色依旧平静，“明公子不必多虑。”

　　齐满玉在一旁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两人从上路开始便天天拌嘴，悯墨小小年纪，一张嘴却伶俐得很，眼看着明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圆场：“别吵了，我又不是个娇弱无力的千金小姐，难道还需那么多人保护？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是是是，”明轩嬉皮笑脸地靠过来，“满玉谁都不需要，只要有我保护就够了。”

　　“你给我走开！”

　　懿州揽风苑规模虽然不及晏州，也算是较为气派的一家分号。掌柜严琉早早备下了客房，又张罗了一大桌饭菜。明轩进了城之后接到一条消息，不得不依依不舍回了盘鸣轩，临走不忘提了那只鸽子。

　　齐满玉与悯墨风餐露宿了两天，也都累了，吃饱喝足之后，严琉便请他们上楼去歇息：“玉哥儿放心，今夜这楼里上下，都有咱们自己的手下，大家都是长年打打杀杀过来的，必不敢松懈。周公子与懿州杀手团首领林可之，就住在您的隔壁，有什么事尽管唤我们就是。”

　　齐满玉谢过了他，便自己回了房间。已经有小仆备了一大桶热水，他脱了衣服，跳进桶里，温热的水汽弥漫着，遍身的酸乏都随之消散，舒服得让人叹气。

　　叹完了气，闭目养神。

　　已是深夜，四下里都异常静谧，偶尔听到楼下有人轻声走动，应是查夜的小二。

　　齐满玉闭目休息了一阵，猛地睁眼，提起一口气，从浴桶中跳起来，周身水花哗啦啦绕成漩涡，冲倒面前的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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