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姬笑如歌

作者:lady_p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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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湖山宴


      第五章

      就在这时,他们对面的廊桥上突然传来一片异响。
      南如歌抬眼望过去,游苍却说:“好咧,到时候了。”
      游苍无视南如歌睨视他的一眼,站起来后冲她使眼色:“过去看看。”南如歌自然不愿,可游苍催得她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又说:“我说的惊喜在那儿,你不去看?”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往廊桥那儿去了。
      走过去,只见前面的人都在行礼,高低不齐地喊——“参见千荣公主。”
      那一刻南如歌先是愣了愣,几乎就要往后退一步了,刹那间思绪转过一圈后,又觉得没问题,于是带着游苍迎了上去。
      “都起来吧,我同诸位皆是宴客,不必多作礼数,不然败了兴致可不好。”
      她当即愣在原地——她耳力强,饶是那两人隐在众人絮絮叨叨的祝颂中低眉耳语,她一样可以听得清晰。
      “青玄哥哥,你说我这么说可以吗?”
      “公主一向进退有度。”
      他一身牙色的直裾,侧着脸笑着,腰间缀着一块青玉,面容还是她昨日见着的那样,温润俊逸。
      “有人说前日看见青玄哥哥在长风坊外抱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这又是哪位佳人?”
      “眉目如画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我见得多了,公主说的哪一位,我可不一定记……”
      “呵呵,”千荣公主目光盈盈,“今日可是女眷居多,你说这种话,也不怕惹祸上身。”她挽着垂髻,珠饰流坠,一袭扇贝紫和深烟红相间的高腰襦裙,围着一件素白的狐裘,立于临水照影的木廊之内。
      千荣公主说完,才意识到厉玖珩神色有异。她站在厉玖珩身边,看了看厉玖珩,察觉到对方直直看着前方,便也不徐不缓转头望了过来。
      居吹过湖风的清新润泽。半闭半敞的廊岸上,供与客人的炭火和香品,似乎能无休无止地焚燃下去。
      南如歌站在长廊这头,千荣公主站在长廊那头,不知何时,两者视线间竟没有挡着任何人了,坦坦荡荡,一览无余。
      天色尚早,湖光旖旎。
      湖水柔和地泛浪着,廊外的视线是那么开阔,桂子天香,山茶蕊浓,金菊冰清。

      厉玖珩看着对面南如歌身后快笑岔气的游苍,真想掰一块木板来拍死他。
      长廊五十步以内突然没了动静。
      厉玖珩看着她,她看着千荣,千荣看着她。
      其实与千荣公主同行的并不是厉玖珩一人,南如歌往后一瞟,果然看到澹台紫在内的其他人了。可这会儿大家都挺有眼色,除了拼了劲儿忍住笑声的游苍,廊桥内静得着实渗人。
      沉默与僵持中,厉玖珩终于咳了两声,伸出手向南如歌那边示意,对千荣公主说:“这是……”
      “这是那个很多眉目如画的女子中的一个。”南如歌干巴巴地接道。
      厉玖珩不说话了。千荣抬头看厉玖珩的表情,又低头看南如歌,斟酌后开口:“这位姑娘气质非凡……”
      “再气质非凡在某人旁边躺一晚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啊?”
      从湖上吹来沾着秋寒的风岚,廊外的湖面在温柔的天光下粼粼泛皱。
      厉玖珩反正是不说话了,千荣公主神色不知是僵硬还是尴尬,大家一起沉默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皇家公主胆色非凡,不畏艰险继续破冰:“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不足挂齿,说了也入不了别人的心——见面到现在只喊过我一次,喊我名字会死吗?”
      长廊这一段静悄悄到有些诡异,两方身后都有正要经过的人,结果愣是被这诡异的氛围生生逼退。

      女子闷闷不乐地站在湖边,看着沿岸生长的香蒲、芦苇、水葱、芦竹和萍逢草。
      这边的水域未经植饰,不像主看台那边盛开着成片的水仙和睡莲。
      她在包里翻了翻,本想找些剩余的零食嚼嚼打发时间,可是手扒着扒着,又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女子收手,赌气似的嘟起嘴,看着眼前泛着鳞波的湖水,余光瞥见不远处某个玉冠温良的家伙还在跟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人谈笑风生。
      她又不露痕迹地往周遭扫了扫——千荣公主千金之躯,已经被送到远处的高阁上了,澹台紫拢着衣袖从厉玖珩身边走开——她不知道他们分开前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她过于频繁地瞥视引起那边的注意,厉玖珩前头站着的那个贵家子弟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跟厉玖珩使了个眼色,后者神情一顿,也往她这边瞟了一眼。
      女子佯装不经意地收回视线,注视湖水。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旁边走近了一个人,不闻,也不问——她知道是谁。

      “你昨天晚上说头疼,今天好点了没?”
      她想,她说过的疼的地方多了去了——其实她心里还好,嘴上却不由自主讽起来:“奴家可真是受宠若惊。”
      “你以前不是说自己总爱熬夜,熬到现在吹不得风,一吹就头疼吗?”
      “主公信?”
      “信,总比不信好。”
      女子感觉头顶一重,原来是一件斗篷被盖了上来。
      女子一顿,意识到是厉玖珩身上披的那件斗篷,便拉正帽子,揪着颈间的系带,静静别过头,“游苍呢?”
      “我滥用职权公报私仇把他发配边疆了。”
      “噗,”南如歌笑起来,厉玖珩看着她,也淡淡地勾起嘴角。

      不知过了多久,厉玖珩低哑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湖水倒映着青山,那话音消融进寸寸秋风,好像一动就会忘记自己听见过,“我,今天昨天梦见一个身影……在栏杆上坐着。”
      “那栏杆临着万丈深渊,那人却不闻不顾,只是唱着歌。”
      “我想去抓住那人,却总是追不及、赶不上。”
      厉玖珩似乎提了提嘴角,明鉴一般的湖水在他们眼前粼粼泛波,南如歌方才还有些按捺不住的心,此时已沉如死灰。
      她径自转眸凝视旁边那人。
      桂子的芬芳和湖风的湿润刺激着嗅觉。会场开阔,宝树玉花,茗香墨画,来往的客人谈笑风生,打理的侍女有条不紊,倒真有几分雅宴的随性和烂漫。
      她看着厉玖珩侧过头来问了她什么。
      什么?
      ……你问了什么?
      映和着不明不晦的天光,清风吹拂着那墨一般的发丝和眼睛,女子刹那又忍不住想后退,就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什么时候回宫?”

      南如歌轻轻走回原来的位置上,径自抱膝坐了下来。
      水中的高台上已经有乐队列座,南如歌听到零落的调音声间有宴客絮絮不断的议论声。她本没打算听,但是第一句却是——“唉,听说了吗?——翟州都尉,遇刺了。”惹得她不禁侧目。
      “早听安开那边来消息了——巡检司这回儿动静不小,你们说,这到底是要扳哪位?”
      “哎,翟州的吴刺史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盘踞翟州手握大权多年了,据说巡检司已经被卡在地方数天了,国都施压不小,我估摸,莫不是冲着那老精怪去的?”
      “这是上头哪位的意思?看这架势,不可小觑啊!”
      “肯定不是圣上——圣上的心都在贵妃娘娘身上。”
      “哎嘿嘿,这话说不得。”
      “什么说不得,你没听民间都有歌谣在传了么……?——不见万民死,不见万卒殁,不见朝堂座上坐,南姬笑如歌……”
      不远处一张红木矮脚几旁围坐了五六个男人,炉香氤氲,笼罩着这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样子,眉飞色舞天花乱坠。
      “放肆——!”一个身影突然蹿出来,冲那群人吼道,“你们是何等身份,竟敢在此议论天家之事,那千荣公主可还坐在高阁之上,是要我去把公主请来,听听你们这些蜚短流长吗?!”
      南如歌漫不经心地一瞟,居然发现又是那个少女

      南如歌本以为事情至此已了,再生不起什么更大的波澜,哪想到那少女再开口时气势惊人,“南域一战还犹在眼,翟州都尉一代忠勇之将,却被你们如此议论,青州水患流民百万,云开宫与五大家之间形势诡异,你们却只在意皇上身边一个搬弄是非的小小妃子,依我看你们不如那妖妃,起码人家翻腾几下确实还有些看头。”
      那边围坐之人皆是惊讶,等反应过来,有恼有奇。
      南如歌摇摇头,暗念“真是够了”,可嘴角仍是勾了一下。
      “呵呵,舍妹让各位见笑了,今日宴乐应只求雅兴,不为国事,优伶要上台了,各位都入座观演吧。”
      她拱手踱步过去,声音却好似有魔性般,神色各异的宴客们一瞬间都安稳下来,困倦地眨眨眼,低头各顾自己的事。
      到底是年少,心高气傲。南如歌看着少女想,少女还在沉浸在愤懑中,没注意在场宴客的异动。
      “走吧,去看宴演。”
      少女回过神来,冲南如歌扯出一个笑容,说:“宴演?是香舞吗?”
      香舞是指呈香之舞,说来复杂也简单,就是香薰配合舞蹈,一般由香师来排调香气的阶位,舞者配合香师。虽然让香舞名扬的,是一个会跳舞的香师。
      南如歌想:真是逃不过的故人旧事。

      诗朋酒侣,金暖香彝,开筵共赏,瑶台琼花。

      南如歌颇为不羁地盘腿而坐,望着水中池台上转身舞袖、启口清歌的优伶们,不言不语。
      少女收了方才高昂激愤的情绪,平静下来,问:“刚才那个男子呢?”
      南如歌知道她问的游苍,轻然一笑,却不明所以地往水岸高阁上望去,好似另外那个刚刚离去的人,此刻也在上面看着她。
      少女见她态度冷淡,皱了下眉,倒也没太在意。
      南如歌不禁暗暗打量起这个女孩儿,她年纪不大,五官端正,虽然性格毛躁了点,但举手投足皆有惯养的气度。就在这时,少女突然转过来对她说:“刚才谢谢姐姐了,今天第二次给姐姐添麻烦了,我叫陆研,不知姐姐名讳?”
      南如歌眼中露出一丝转而即逝的光,回:“名字?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台上的歌姬正唱到两都名曲,高亢之处,百转千回。

      “对啊,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她说,叹息般呢喃。陆研微微一顿,看着面无波澜的女子,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些。
      “南有乔木兮不可休——”“若有人面兮不可求。”
      “依稀如歌兮江中浦……东风飘雨兮……”
      ——“徒离忧。”
      歌姬唱到此处,女子也启唇应和。该说是女子开口的时机太过恰当,竟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就像是她对这支曲子了如指掌。
      陆研怔怔地望着她,几欲开口询问,又生生作罢。

      其实陆研不知道,她在想:在那高阁之上,千荣公主旁边,那个人也在,他也跟她一样望着这水台舞袖,一样听着这……旧时故曲。
      陆研不知道,她在想:若不是想着这人也在此处,她多想捉弄捉弄众人,说——这曲子,是我五年前唱过的,唱的,也是我。
      说——你们该都听过我,很多曲子唱的都是我。
      说——只是你们都不认识我罢了,我就是……
      再唱名曲,唱的不过是当时盛景。
      当时年华,何以一窥?
      可女子终是觉得倦了。
      “我,应该有过很多名字,现在这个,是我喜欢的人给我取的。”她冲陆研说,但没看陆研,眼神低垂着,像是哀悼一般落寞,又似咏叹一般释然。
      “可我……却不能告诉你们。”

      “嗨。”
      南如歌抬头,来者竟然是游苍。
      “你不是被发配边疆了么?”
      “这发配前不还有段困兽犹斗的时间么。”游苍坐下来,回头看了看陆研离去的方向,说,“这小姑娘身份不一般,陆研这名字应该是假的。”
      南如歌没有接话。游苍打量她的表情,说:“我本来是想让你见将军的,我想,你大概只有见到将军才会真正高兴吧……只是现在是不是适得其反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适得其反了,我很高兴。”
      游苍被噎住了,心想:你跟将军刚才在水边不是像吵架的样子么?
      “我已经打听到了,这表面上是宴会,实际上就是请来好几个权贵共同商议开私银的事。”
      南如歌毫不惊讶地问:“他也在其中?”
      “那是一定的,只是将军可能不是很感兴趣。”
      “那可不一定,熹国银矿富足的地方靠近西境,他对银子不感兴趣,也该对那条官道感兴趣,那千荣公主是过来干什么的?”
      “只是来玩的吧……我发现姑娘貌似也非凡人。”游苍轻轻偏头,眼中少见地露出几丝疑惑。
      南如歌倒是笑了出来,说:“我还真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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