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鸹逸事录

　　第六章
　　月轮未下，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东台下富春江的潮声慢慢地涌起，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吕青鸹却没有那么好梦，噩梦中像有只厉鬼举着长长的指甲披头散发地追着他跑，半夜惊醒后浑浑噩噩到后半夜才睡着。

　　老米儿穿戴整齐不用多久，一口茶时间，眼见吕青鸹还躺在床上，那边时间不等人，只能拍着喊“青瓜，起床啦！”

　　吕青鸹一夜睡不好，闻声蒙过被子继续睡，“女鬼你先走吧，让我再睡一会。”

　　“什么女鬼？死鬼，起床啦！”

　　老米儿拍中吕青鸹伤口，后者一下疼醒了。被吵醒的人道德底线总是很低的，吕青鸹大吼，“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手脚能不能轻点！”

　　“谁能跟个娘儿们似的抱着个枕头醉生梦死的！赶紧起来！宴会快开始了。”

　　吕青鸹千不情百不愿地起来行尸走肉般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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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鬼打墙，旁边几棵盘虬卧龙的榕树抓着假山，道路两旁桃红李白柳条青，各色花卉，春日里吐蕊正艳。水榭阁台相映成趣，家丁婢女按部就班。高墙楼宇簇锦绣，宝马香车相来往，沈庄也够气派。

　　沈正淳一本正经地迎着客，身后是四大护法，除了玄真不在，朱贝，白艮，青知全都盛装出席。朱贝大家都选择性忽略，蓬头垢脸专心研武的武痴，沈家上下不一不猜她这一生的伴侣没准就是那一把剑了。当然没人敢当面跟她嚷嚷，谁不要命了去惹那鬼见愁。再说，还要吃晚饭呢。白艮跟朱贝站在一起，就是珍珠配蚌壳，容光焕发，本来就娇俏的容貌，加上练武带来的一丝英气，让人柔肠寸断。没看那旁边站的青知表面上客客气气一幅谦谦君子的模样，身子呀，总是往白艮边上靠。

　　沈家的宝贝女儿沈凝呢？沈凝穿着一袭白裙，浑然濯濯淤泥里的一朵白莲花，又像玉山上行，分不清是雪落月华，还是月华染雪。她乖乖地站在沈正淳身边，礼貌得体地跟宾客打招呼，那一脸笑容真是春日里破冰的阳光，暖而柔。

　　反观沈正淳，油光滑面，一个生辰搞得这么隆重，武林各派都到齐了，不知打些什么算盘。

　　吕青鸹看着上台，歪着脑袋说，“我倒想起来我有个老友跟那沈正淳做过类似的营生。”

　　“哦？谁呀？”

　　“那个老友啊，学得一手好医术，精于种药养药。我们在詹州的时候他开了一片地种了一亩好庄稼，收成好灌溉好。转身就给卖了太守的舅家公，赚了一笔钱。这还没完，到了那舅家公的手里庄稼就毁了，半年种不出一袋谷，你道如何？他给地里施了药，除非用他的谷种，否则休想种出东西来。”吕青鸹看着沈正淳那老奸巨猾的模样说。

　　“那太守不怒吗？三木加身老虎凳伺候着。”

　　“强龙难压地头蛇啊，山高皇帝远的，他财大气粗又会下毒，谁敢惹他半分。”

　　老米儿正好奇是哪位神人。

　　“吕青鸹！”那脆生生的一声喊，众人皆回头望，视线不由被吸住。

　　好一个美人胚子，一双眸子双光潋滟，肤白唇红，施朱太赤，施粉太白。若不是年纪小，恐怕风情万种。只是这好俊的女娃手里却拿了一条鞭子，气鼓鼓地冲吕青鸹使来。家有恶妇，再美也不可不可。人们的目光由艳羡变为同情。

　　来人正是游乐之。

　　话说那日吕青鸹好钉不钉，偏巧那金叶子钉在人家肚兜上，游乐之不敢乱来，动弹不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吕青鸹千刀万剐去。金叶子入木三分，游乐之运足内力才拔了出来，对着叶子发呆一天生出一点莫名情怀来，等追到客栈发现斯人已去，还好吃好睡欠下三百两白银，那老板娘娇媚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段更是让她怒火三丈，拍下金叶子扭头就又四处搜索。正好赶上沈庄千金及笄大宴，想着那登徒子肯定不过错过，特意赶来堵人，没想到，哼哼，果然如此。

　　眼看一条鞭子抽过去，手起影落，一个青袖宽袍的男子拽住了鞭子。
　　“姑娘，今天是我沈庄沈大小姐及笄之日，还望赏几分薄面，留下来和和气气喝口酒。”青知喜欢着青衣，远远看去，真是人似竹节，清高刚直。

　　“你少管我！腿脚是我的，来去自如！我今天不办了他我游字倒过来写！”美人柳眉倒竖，胸口起伏。

　　“沈家庄是什么地……”青知说。

　　“游姑娘，今日是我生辰，自然是人多热闹。姑娘仙女一样的人儿我见了真是好欢喜。我有上等镇江明前茶，专摘了清明前一天的嫩茶存的好茶，清热去火。姑娘尝一尝？”

　　游乐之也不是不讲理，加上沈凝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风情，她的气也消了一半，毕竟是人家在贺生。

　　“好。那我就尝一尝。你，可不许再跑了。”游乐之收了鞭子对着吕青鸹方向扬了扬。

　　“好。走了我吕字倒过来写”吕青鸹说。

　　老米儿手肘顶了顶他，掩嘴小声说，“那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上面小下面大。”

　　“食言你可不就是上面大下面小了么？”老米儿捂嘴也忍不住笑出来，掐着个兰花指学西厢记的伶人唱道，“哎呀呀，你这个银样蜡枪头。”

　　“还找不找武功啦？”吕青鸹面无表情。

　　沈凝对吕青鸹羞涩地笑了笑，对青知点点头，拉过游乐之坐到隔得远远的女桌上去。

　　游乐之眼神不离吕青鸹半盏茶，时不时地转头看看人还在不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

　　桌围坐的清一色女子，咸扫蛾眉淡染唇，生得周正，坐得端正，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一群女人坐着也不聒噪，各顾各吃菜。

　　游乐之身在其中，心可不闲。只想着吃完晚宴怎么去算账。一桌人可谓是各怀心事，食不知其味。

　　隔壁桌一群大侠剑客们可是骚动不止，漂亮的女人总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就连视财如命只看钱的钱庄庄主钱三宝，杀人不眨眼的铁和尚都时不时偷瞟过去，更别说三教九流的散客们。

　　“哎你看，那最漂亮的啊，就是那穿藕色褙子的小妞，甜而不腻，清纯得很啊”钱三宝搓搓手说。

　　“非也非也，江离宫最美的是逐出宫门的大长老海棠，乌发如瀑，星眸柳眉。”白虎堂三弟子冯唐说。“上回我去杀陆……沙路上恰好路过了一个茅屋，你猜怎么着，海棠在里头缝衣服，那神态，温柔得我都化成水了，我还以为看错了，原来啊，早跟那玄……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沈家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插嘴，朱贝在上面看着呢，被她盯上可没好果子吃。

　　“要我说，最美的是那年纪长一点的妇人。”铁和尚说。说的正是女席坐在上座的女人，风韵犹存，媚眼如丝。明眼人一看就知，可却没想到，江离宫宫主辟芷竟然会大驾光临，这沈家庒跟江离宫，什么时候好上的？

　　辟芷虽然一身好皮囊，心态可不好，宫里收的全是女子，入门要求都要五官端正，宫规倒是允许婚嫁，可是条件却是苛刻得很。因此江湖都流传，“娶一江离仙，难上九重天”。和尚杀人不眨眼却从没看他沾过腥，原来不是不沾而是口味独特啊。

　　男人们意味深长深有同感地呵呵笑笑。

　　“放肆！”一个绿衣女子听到猥琐的笑声忍不住拿起腰间的剑站起来。

　　“绿萝，坐下。”辟芷眼神根本对都不对上旁人，口气轻而淡，却压得一桌人鸦雀无声。

　　那个叫绿萝的宫女依言坐下，猛扒了几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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