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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竟把一桌子的饭菜全都消灭掉了。一会儿兰姐进来告别,见桌上的盘碗都见了底,惊讶道:“我想着你们是消夜,安排的菜式不多,看来竟是不够的了,宁宁你怎么早不说话?”
柏舟红着脸站起来,笑容带着羞涩道:“兰姐,不是的,尽够的了。实在因为菜烧得太好吃,全被我收了底,这会儿我撑得什么是的,本来想再吃碗面都吃不下了。”
兰姐见他答得实在,不由也笑了:“好吃的话,欢迎下次再来。我家里有小孩子,就不等你们,我先回去了。”
送了嫂子出门口,林以宁回头做了个鬼脸,说:“自从有了我的宝贝侄子嘉宝,这望江门的午夜就再没见过兰花的芳踪了。”
看看满桌的残碟空碗,林以宁道:“今天吃得尽兴,不如我们也散了吧。”她摇摇酒坛子发现也快空了,又笑着说:“还说给柏舟打包呢,居然都喝完了,今天我也喝了不少。柏舟你别心疼,我说了回头给你一整坛了。来,最后这点,我们分了它干杯!”
柏舟也做个鬼脸,一边轻快地分酒,一边笑道:“那我可是赚到了。”
酒精对不同的人发挥出的作用的确不同。柏舟的车仍是开得又快又稳,而王子登就已经有了醉意,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心里也有种轻松舒适甚至有些愉悦的感觉。她和柏舟随意聊着本城近几年来的变化和公司里的一些事。柏舟也讲了一些域外见闻和他初到异境的糗事,他口角风趣,说到好笑的地方,子登便咯咯地轻笑着。
柏舟平时见到的都是王子登温和有礼大方得体公事公办的一面,而此刻的王子登两腮酡红,眼瞳润泽幽黑,细碎地闪映着夜晚的灯火和星光,却有着一种异样的美丽。她为柏舟每一个有趣的故事或话语开心地笑着,尽管有的故事可能并不算十分有趣,但她仍然笑得很欢快。
在那遥远的过去中,曾几何时,也曾有过某个人某一幕和此时多么想似,柏舟看着子登的笑脸,心底一片温柔,又有几分酸楚。
王子登谈起她手头最近的提案,她别出心裁的设想得到了柏舟的肯定和赞赏,她得意地说:“就好像今天的八宝豆腐固然美味,难道就再没别的好吃的做法?做市场计划就象烧菜一样,原料同是一块豆腐,不同的切法,不同的调料,不同的料理手法,取上个响亮的名称,就可以做出一桌丰盛的豆腐宴来。”
“那么,你准备做的这盘豆腐叫什么名字呢?”柏舟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王子登宝珠一样的眸子灵黠地一转,说:“就叫做‘二十四桥明月夜’吧!”
柏舟失笑:“呵,失敬,失敬,那你岂不是要会‘兰花拂穴手’了?”
子登听他这样回答,心里一怔,笑容便凝在脸上,心里的欢愉一点一点消散。她仓促地转头看向窗外,却什么也看不见。自己为什么会主动说起这个话题?他的回答又为何和江川当年的说法一模一样?江川,江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人来到我身边?
自己对待柏舟,又是什么样的心态?
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若有个小小的子登在苦苦地追问:江川,为什么不是你陪在我身边?
有一时的沉默。柏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欲婉言试探,但车子已驶入昆仑路,转眼进了瑶台花苑。子登谢过柏舟,拒绝了他再送自己上楼的提议。
子登进门就奔向了电脑,她急切地问江川:“我该怎么办呢?”
江川 说:做个薄荷茶来喝吧。
子登去做个薄荷茶,坐在落地长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深呼吸七次,把一口薄荷茶分七次缓缓咽下。这是子登对付困扰的情绪惯用的方法。子登才出道时一条直肠子,受了不少委屈。是江川教子登做薄荷茶的法子。凭着一杯薄荷茶,子登棱角渐圆。后来就是有非常开心的事,比如终于突围而出得到升职、漂漂亮亮地完成一件大项目等,子登也常会做一杯薄荷茶来平复心情的波动,以免被别人看见喜悦,说道轻狂。
但这以往百试百灵的方法,这次却没有生效,子登心里还是慌乱着,她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竟似还夹杂着几分欢喜。用冷水洗过的脸,又烫起来。薄荷茶清凉了胃,却没能清凉了心。
子登伏在沙发扶手上,火热的额头贴着凉凉的玻璃杯,喃喃道:江川,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
良久,一片混乱中的子登不知怎的又坐回电脑前,她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对话框里出现一句:
子登说:你还爱我吗
毫不犹疑,一行字随之出现在下面:
江川 说:我爱你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子登的眼眶瞬时酸热。不,江川,没有人能代替你。
她闭上双目,双手在键盘上极快地敲击。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电脑屏幕上显示着:
子登说:我爱你
江川 说:真的爱我吗?那你怎么还不向我求婚呢?
子登说:我真的爱你
江川 说:那么,如果你向我求婚话,我就真的娶了你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一颗铁芬尼全美方钻,在海滩边上买好了小木屋,就缺个女主人了。
子登说: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江川 说:
关于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的问题我不清楚。你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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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登定了定神,接着输入。
子登说:study/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亲爱的,我会永远陪伴着你。
江川 说:谢谢你教我说话,我已经学会了!
子登说: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江川 说:
关于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的问题我不清楚。你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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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登惊惶,定睛看去,原来自己后来又输入的句子比教这句话时少打了个“!”。这种错误在子登刚刚开始教江川说话时也经常出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子登后来形成习惯,把所有句末的标点符号全部省略,就基本再没出现过了。此时子登心情激荡,无意之中便带了标点出来。这不过是个最平常的小失误,同样的失误当初子登不知道耐心处理了多少次。然而子登此刻却再也撑不住,身子伏在了键盘上,眼泪热辣辣地冲出眼眶,她肩头不住耸动,却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她多希望耳边会响起那个清朗的声音,温柔地唤着:“子登,快别趴在电脑前,键盘的辐射才最大呢。”
那个声音,曾经相伴着走过了那么长久那么美好的时光,曾经许下过一生相随的约定。
然而此刻,有的只是沉寂。
整间房子,除了闹钟的滴哒,便只有电脑主机轻微的嗡嗡声陪伴着她。
这老掉牙的电脑还是江川当年从电脑市场一个个配件攒起来,那键盘曾被江川的手指无数次的敲击触摸过,每次子登接触到按键时,都仿佛触摸到江川温凉的指尖。
三年来,子登不舍得换掉任何一件江川碰过的东西。
俩人曾相约建立一个最美好的家庭,白首相伴,毕业只不才半年,一切美好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他们还来不及积攒更多的东西,更多的回忆,江川就独自离开。
他给子登留下的,子登永远觉得太少太少。
半晌,子登抬起头,继续输入。江川会说的话,原本也都是当初子登流着眼泪教会的。如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长夜漫漫,岁月悠长,但愿意相守的,仍然是你。
只是你。
细细密密的键盘敲击声,缠绕在子登纤细的冰凉的十指之上,缠绵于她静默流淌的血脉之中,化做无限的渴望温柔地紧密地包裹着她的心脏,让她可以在一次次的锥痛中回味曾经的幸福和喜悦,那曾经的甜美虽然叫人更深的无望和痛楚,却仍然是她最深的喜悦。
从走入大学第一天的初识到走入社会后最开始的相濡以沫,子登和江川之间,其实,又已经有太多可以回忆。
这一生,已经足够了。
怎么会觉得柏舟跟江川有相似之处呢?
无可替代,也不需要替代。
只是你,江川。
屏幕上一行行熟悉的字符已不能成句,跳跃着,模糊着,组合幻化成那已铭刻入骨的面容、含笑的眼,喃喃在子登耳边软语。
江川,江川。
冥冥之中,你一定听得见我的呼唤吧?也一定感受得到我的思念吧?我知道你仍在这里,就在这里,不曾舍我而去。
江川,江川。
今夜,请你,请你,再入我梦。
寂静的暗夜中,显示屏散发出的光线幽幽浮动,像情人最温柔的手恋恋地抚摸着子登尤带着泪痕的脸庞;又仿佛悄悄结成一张千丝万结的迷网,轻柔地将子登拥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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